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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发誓 ...

  •   只是他们与哥哥有所不同。

      哥哥从来不会让我饿着肚子玩游戏,也不会把游戏道具嵌在我身体里。

      打拳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埋在手臂下方的长针,它们一个接着一个,像是游动的鱼儿。

      我一拳锤在木桩上,木桩没有丝毫损伤,我举起渗血的手臂,日光下隐约可见皮肉里的银光。

      我不可以拒绝,也不可以告诉别人。这是哥哥定下的游戏规则。可我的手臂里已经塞不下更多小鱼了。

      我有些困扰。于是我叫:“来福来福来福来福。”

      一个陌生的人走到我身边,弯着腰说:“娘娘,来福不在。”

      “他去哪了?”我问。

      这人给我讲了一通听不懂的话。

      我用脚捻着地上的土块,等他讲完,我套上鞋子,往院门走去:“带我去找他。”

      然后这人就拦在我面前,跪下,砰砰给我磕头,说:“娘娘,不可。”

      他磕头的声音很吵,我把鞋面垫在他的额头下,他终于停下了。

      “好吧,”我说,“既然我不能去找来福,你就把来福给我找来。”

      这人的脸瞬间白了。

      我有点奇怪,伸手去拉他:“怎么了?”

      他却依然跪在地上,带着哭腔:“求娘娘给条活路!”

      他又在讲我听不懂的话了。我既没打他又没杀他,为什么要我给条活路。

      我看着他哭着几乎要抽晕在地上,明白了。

      我把他拽起来,拉到房间里,端出中午我没动的点心放在他面前:“吃。”

      结果这人呆呆傻傻的,泪珠子停在脸上,痴痴张着嘴巴,却不会动了。

      “吃啊,”我说,“你不会吃饭吗?”

      他这才动起手来,捻起一小块点心放在嘴巴里,下半身还是跪着的:“多谢娘娘赏赐。”

      我撑着下巴看他吃完:“还饿吗?”

      他说,“小的吃饱了。”

      “哦,那你现在可以帮我把来福叫来吗?”

      这次他没有吓得发抖,他跪着抬起头问:“娘娘找来福,是有什么吩咐?”

      我想了想,说:“我有些困扰。”

      “小的愿为娘娘分忧。”

      我看了看他,虽然呆是呆了点,饿了都不会找东西吃,不过现下他吃饱了,或许能聪明些。

      “有一个人养了一窝鱼,每半月就要往里面加一点鱼苗,可是现在鱼缸要满了,我应该怎么办?”

      “换一个鱼缸?”他建议我。

      “只有一个鱼缸。而且这窝鱼是偷偷养的,不能让人知道。”

      他顿了顿,问:“若知道了会怎样?”

      如果游戏被人知道了会怎样,哥哥没告诉过我。对了,哥哥!哥哥不让我告诉别人,但是我可以去问哥哥。

      我眼前一亮,激动地握住他的手:“你真聪明!”

      可是,哥哥不在宫里。

      我沮丧地松开他的手,没留神他在他手上留下一道口子。

      “小的没事。他捂住伤口。”

      我皱起眉,他看起来还是笨笨的,受伤了也不知道处理。于是我掰开他的手掌,他没有反抗我,温顺地摊开手。

      上面是一道划痕,正渗出血色。

      我把他的伤口含在嘴里。他怔怔地看着我。

      “怎么了?”我说,这样对伤口有好处。

      “不。小的是想问……”他的声音颤抖起来。

      他用另一只手指着我小臂里密密麻麻的银针:“这是什么?”

      *

      哥哥很愤怒。

      我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我战战兢兢地跟在他身后,不敢出声。

      他带着人和我在宫里七拐八拐地,最后找到那个关过我的小屋子,从里面拖出一个人。

      “来福!”我跑过去。

      他看起来青青紫紫的,活像是打翻了颜料,不过还留有一口气。

      来福被人抬了下去。

      哥哥牵住我的手,将我从地上拉起来,然后挥手,只说了一个字:砸。

      顷刻间,这座小院烟尘四起,砖墙倾倒,连带着那间钉着镣铐的房间,都变成一片废墟。

      哥哥陪我站在院门外,静静看着这一切发生。

      一切事毕后,我听到身后杂乱的脚步声。是我见过的黄猴、薛海,还有没见过的干瘦矮小的老太太。

      哥哥牵着我的手转过身。

      对面那些人好似没看见我们背后的废墟似的,干瘪的老太太笑道:“摄政王今日好兴致,不如随哀家逛逛园子?”

      我看向哥哥,他脸上挂着我熟悉的笑:“不了,这次是专程前来感谢……你们对舍弟的照顾。”

      “不客气。”

      老太太在旁人的搀扶下,从人群中颤颤巍巍地走到哥哥面前。她抓起我的手,摸了又摸,随着她的动作,我手臂里的银针拧在一起,戳穿皮肉,血迹渗出,浸透衣物,白色的衣袖显出粉色。

      “好孩子,好孩子……”
      她对我念叨着,笑得很慈祥。每讲一句,我的手臂就多渗出些血。

      “够了。”哥哥拉着我往后退了一步。

      老太太这才如梦初醒般说:“哀家老了记性不好了,瞧瞧,差点忘了。你妹妹还在我那儿,前阵子,那孩子又病了一场。哀家看着就心疼,接她与我同住,照应着。”

      老太太看看我又看看哥哥:“摄政王好不容易得空,不如随哀家一同去看看。你们兄妹二人也有好些日子未见了吧?”

      听到这话,我感觉哥哥牵着我的手紧了紧,而后又松了松。他的眼睛扫过老太太和黄猴,而后回到我的脸上。

      “好。”哥哥他说。

      听到哥哥的回答,老太太脸上漾起笑容,她的皱纹很多,笑起来,就变成一朵盛开的菊花。

      哥哥松开了握着我的手,我掌心一空,下意识去抓他的袖子。

      却只扑了一空。

      我心里忽然升起一阵恐慌。

      “哥哥!”
      我朝他的背影喊道。

      他没有停下,甚至连停顿都没有。

      哥哥走了。他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老太太又抓起我的手:“好孩子、好孩子,回去吧。”

      她松开我的手,身边立刻有人走上前扶住她颤颤巍巍的身体,她和哥哥走上相同的方向。

      我立在原地,没有风,太阳高照,却无端觉得冷,冷得胸腔都刺痛起来。好奇怪。

      好奇怪好奇怪好奇怪好奇怪好奇怪。

      我的眼睛在流水,我的耳朵在鸣响,我的心脏在疼痛。

      可是,为什么呢?

      这里有花有树有小鸟有泥土,这里是我最爱的春日,我为什么还会感到难过。

      我想不明白。

      薛海挥挥手让人将我摁在地上的时候,我想不明白,昏暗的囚室里,银鱼游走在我身体里时,我想不明白,黄猴向我扔来一个面目全非但手掌上带着熟悉划痕伤口的人时,我还是想不明白。

      后来,我哭累了,嗓子喊哑了。

      薛海身边的人对他说我疯了,又说我废了。

      黄猴也来看我,她还是那个园子里漂亮的姐姐,她打量着我,而后摆摆手,她说:“本宫乏了。”

      于是第二日,我便回到了我的院子里。

      来福在院里扫地,听到我推门的声音,不可置信地转过头,迎我进门。

      他眼圈红红的,声音带着哭腔:“贵人,您受苦了。”

      苦吗?

      我抬起手,看着指间泄出的阳光,只觉得心生欢喜。皮肤下的银针也在太阳照射下反射着光。

      “来福,你看,多漂亮啊。”

      *

      来福盈满泪水的眼眶红得更厉害了。

      我伸手抹去他脸上的泪珠:“哭什么,出去走走。”

      来福哽咽着点头,一瘸一拐地去拿衣服。我现在很怕冷。

      我们两个去了园子里,花红树绿,草木茂盛,阳光正好。只是,我每走一小会儿就需要坐下休息,放松腿部才能让里面的长针重新归位。

      来福替我收拾了凉亭,但我不想坐在阴影下。我跨过栏杆,不顾来福的劝阻,一屁股坐进草丛,热烘烘的日光撒在我身上。

      来往的人都只敢远远瞧我一眼就快步离开,没人敢上前,也没人会来驱赶我。

      “来福,你也过来坐。”

      “不了,贵人。我为您扇风。”

      “来嘛来嘛。”

      “贵人,我在这里挺好的。”

      “来福来福来福来福来福。”

      来福好像叹了一口气,然后他挨着我坐下了。

      “来福?”

      “贵人,我在。”

      “来福,你说,哥哥现在在做什么呢?”

      “摄政王殿下想必是在完成公务。”

      “哦。”

      “怎么了,贵人?”

      我想了想,指着心脏的位置:“这里痛。一想起哥哥,就痛。我想问问哥哥,怎样才能不痛。”

      来福半天没说话,我转头看他,他的眼圈又红了。

      来福真的很像我以前养过的小犬,一惊一乍地,稍不注意就被吓得缩回角落。

      算了。我躺在草地上,我不打算问了。我早都知道这世上有些答案是问不出来的,它们藏在人的心底。

      “来福,你看那片云像不像小狗?”

      “贵人说的是哪里?”来福蹭蹭眼泪也躺下来。

      “笨!”我指着头顶正上方的那块。

      “我看这云倒像是…圆圆的大饼。”

      “是啊,圆头圆脑的,很像你。”

      “您可别打趣我了。”

      “来福,我以前养过一只小犬,它的名字也是来福。可惜……”

      “怎么了?”

      “后来,它死了。死得特别惨。”我说。

      来福没有讲话。

      我撑起头,认真地看着来福:“来福,你可不要死了。”

      来福看着我:“好,来福会一直陪着贵人。”

      他回答得太快了,我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我说:“你发誓。”

      来福举起三个并拢的手指举在身侧。

      “不是这个。”我拉下他的手。“这个誓很灵验的,一旦不遵守真的会死。”

      我用尾指勾住他的小指:“跟我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来福低头看着我的手指,而后慢慢勾紧。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他说。

      *

      我越来越喜欢躺在园子里晒太阳了,待在屋子里我就冷得发抖,即使来福拿狐裘给我也不顶用。

      后来我干脆在园子里支了个小床,天气好时就睡在那里。

      来福被我支回小院。

      我从怀里取出白布,趁着日头最好的时候,我要用它将我的四肢缠住。我体内的银鱼变得越来越活泼,时常将我的衣服搞得血迹斑斑,我不得不多缠几圈白布在里面。

      我以为这是个很聪明的办法,但上次来福陪在我身边帮我缠绕时,哭得不省人事。最后还得我将他架回小院。于是我干脆支走他。

      “你在做什么?”有人问。

      “打结。”我回答。
      我专心地将左手臂的白布缠绕好固定住,一抬头发现草丛里的竹床另一侧坐了个人。

      “你受伤了?”他指着我衣服上蹭到的血。

      “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包扎?”他问。

      我想了想,问他:“你知道鲛人吗?”

      “什么?”他说。

      “鲛人。”我说,“他们没有腿,却有鱼尾。”

      他盯着我的嘴巴、我的鼻子、我的眼睛,他的眼珠移来移去,在我脸上转了一圈。

      “你在听我讲话吗?”我不满。

      “没有腿的鲛人,我听着呢。”他说。他像泥一样瘫在床沿,手指缠着头发,翘着小腿摇啊摇的。

      我瞪着他,把他从我的小竹床上挤下去。

      他没有生气,就地在旁边一堆毛糙扎人杂草上坐下。

      “喂。”我用脚踹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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