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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收个徒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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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生愣愣地盯着他看了半分钟,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那种对机器的兴趣上了头,顿时间一如滔滔江水般无法阻挡。
他嘿嘿笑了出来,用着商量的语气跟他说:“这样吧,你教我搞机器,我保你一年内不受毛尖哥欺负,划算吧?”
他的算盘打得哗哗响,手指头在顾怀常面前不断挥舞,自信满满。
可顾怀常却不为所动,只是听到“毛尖”两个字时微微反应了一下。
原来他说的是小叔家那个屁股开花的混小子,他不说顾怀常都快忘了。
“他欺负不了我。”顾怀常的声音轻描淡写,随即转身,步履轻盈地朝院门走去。
小生知道顾怀常并没有应允这笔生意,心中一紧,急忙跑到他面前,双臂张开,像一堵墙挡住了去路:“你连毛尖都不怕吗?他这个人这么恶劣,保不准还要跟你对着干的。”
顾怀常偏了头,对小生的话觉得很困惑:“你为什么这么笃定毛尖要跟我对着干?他跟我有什么仇?”
小生眨了眨眼睛,确定顾怀常是真的不知道而不是开玩笑,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李秀英从顾新强那里拿了这么多钱,顾新强还把村里领救济粮的名额给了你们家,害得毛尖跟他妹妹整天连顿饱饭都吃不上,你说他不跟你对着干跟谁对着干呢?”
顾怀常一顿,脑海里想起了那个夜晚,顾新强站在院门口,乘着明月颤颤巍巍地掏出那个红布包,最后又一瘸一拐地远去,背影落寞又凄凉。
原来如此,这个小孩竟然藏着这么件事儿。
顾怀常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兴趣,他竟然想要了解顾新强,想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转过身,朝着磨石走过去,然后又坐在了磨石的旁边,居高临下地盯着小生。
“我教你搞机器,你告诉我毛尖家的事。”
顾怀常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事无巨细。”
小生眼睛发了光,激动地拍手称快:“嘿,连买卖都不会做,不过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呗。”
他一屁股坐上磨石,清清嗓子,挺直胸膛,神情肃穆,拿拳头当惊堂木在磨石上一锤,像是村里每年举办一次的村会上开幕发言的领导人一样娓娓道来。
“顾新强这个人的人生经历那是相当曲折离奇,细讲起来都能写本自传了……”
天空湛蓝如洗,热浪翻涌,远处山峦层叠,一如二十多年前。
那时的顾新强和顾怀常很像,长得高大英俊,头发茂密,在村里是无数村妇的梦中情人,被誉为村中的草中之王。
他的弟弟也就是李秀英的丈夫顾天就恰恰相反,长得贼眉鼠眼,奇丑无比,如果顾新强是村草,那顾天就是村狗尾巴草。
李秀英作为一个年轻小姑娘,自然也是更喜欢顾新强,顾天作为参照组,便成为她最厌恶的对象,但偏偏顾天又对她格外喜欢。
但命运弄人,李秀英最后脑子也不知道抽什么疯了,竟然嫁给了顾天,婚后又像个怨妇一样对顾天非打即骂,养成了一副尖酸刻薄的脾性。
“本来这俩蛇鼠一窝,好好过日子也能凑合。”小生低眉扶额,一副暗自神伤的模样,顾怀常都不好意思提醒他【蛇鼠一窝】貌似不是这么用的。
啪!
惊堂木一拍,小生又精神抖擞起来,完全忘了自己的鱼鳞斑,不断挥舞着自己的双手:“但是你爸顾天后来染上了赌博,被人活活打死了,真够唏嘘的。”
顾怀常眉头渐渐皱起,手指也不自觉蜷缩了起来:“为什么会被打死?”
“还不起债呗。”小生不以为意地从磨石上跳下来,紧紧地靠着顾怀常,不知道的还以为俩人关系有多亲近,他附在顾怀常耳边悄声说:“还有一种传言,说是顾天因为赌博被抓了,在里面被打死的。”
顾怀常眯了眼,审视般地看着他:“传言?”
小生的眼神至真至诚,单纯地点点头:“对啊,我都是听别人说的。”
“你跟毛尖关系这么好,你还需要听传言?”
“嗨,这话说的。”小生自然地揽上顾怀常的肩,熟络地说:“因为后来顾新强为了顾天的事儿不知道怎么的也染上赌博了,而且为了顾天被人打断了一条腿,这事儿在毛尖心里就是个结,他从来都不愿意跟我们说这些事。”
顾怀常心中了然,原来这就是毛尖憎恨他们的原因。
小生看见顾怀常若有所思,犹豫了一下,嘴巴张了张说道:“不过其实还有另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传言……”
他还没说完,院门外突然射进来一颗石子,精准地砸中小生的脑袋,吓了他一大跳,慌忙朝着石子的方向看过去。
毛尖阴沉沉的眼神就在围墙外,死死地盯着顾怀常,明明是炎热的夏季,却无端端飘来一阵寒气。
小生缩了缩脖子,立马将手臂从顾怀常身上移开,像犯了错一样嘻嘻笑着:“毛尖哥,你怎么来了?”
毛尖目不斜视,收了弹弓以后冷冷地说:“叫你出去玩啊,谁知道你在这里跟阶级敌人唠家常,挺亲热的。”
小生像被批斗了一样惊慌失措,连忙摆手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顾怀常是来修机器的。”
毛尖压根没听他解释,视线依旧钉在顾怀常身上,顾怀常感受到了他眼中的气愤和憎恨,好像巴不得顾怀常原地气化。
顾怀常并没有任何反应,面对毛尖屡次地挑衅,他只是感受到了一种执念而已。
毛尖没再说话,冷哼一声便掉头走了,小生慌忙不迭地跑出去追。
顾怀常又在磨石上待了一会儿便打算回去,这时玉娥却突然撩开帘子跑出来,喊住了他。
她刚刚应该是在揉面,手上都是面粉,她毫无顾忌地在顾怀常面前拍拍手,粉尘漫天飞舞,然后伸手在上衣口袋里掏来掏去,磨蹭半天才掏出来一叠蓝色的纸币。
她仔细地数了数纸币的数量,每一张都要确认一下是否齐整,然后二话不说塞进顾怀常的手里,说道:“差点忘了,咱俩的事既然两清了,你好兄弟赵瑾的钱我就不要了,你拿去还给他。”
顾怀常愣了很久,盯着手里的钱略感困惑,玉娥见他貌似不知情,便说道:“他昨天跑来送钱,说是替你还债,让我不要找你麻烦,我推脱不掉才先收下来,现在还给你了。”
顾怀常嘴唇微张,很明显对此事很惊讶。
他想起昨天在车站和赵瑾碰面,那人眼神怪异,总是含着笑,却一点风声都不向他透露,不由得心中渐暖。
这个人,确实蛮好的。
顾怀常抿了抿唇,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地将钱叠好,仔细地揣进自己的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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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水收集器试用成功,集水效率完全能覆盖玉娥家的饮水和种植问题,此机器一出,顿时间在村里引起轰动,不止打客村的人,连带周边邻村的人也开始眼红起来,纷纷聚集在玉娥家里参观这台机器。
小生通过顾怀常了解了整个机器的原理,于是一跃成了机器讲解员,不厌其烦地给每个来参观的人讲解机器的运作过程。
随着一传十十传百,来参观的人越来越多,小生讲得口干舌燥,渐渐也支撑不住了,看着这么多的人纷至沓来,连绵不断,他只能去请教顾怀常,问他解决办法。
正在家里喂牛的顾怀常一边将干草倒进牛圈,一边平淡地说:“这是好事,你家已经成景点了。”
小生顶着烈日大老远跑过来可不是为了听这句话的,他抹了一把脸上如同瀑布一样的汗水,焦急道:“我当然知道这是好事,只是好的太过了,我有点招架不住,你有没有办法让这些人别来了,我家的门槛都被踩烂了。”
顾怀常看着牛把草咀嚼完咽下去,欣慰地摸了摸牛的脑袋,说道:“如果我的牛是头神兽的话,我首先就把我家的院门拦起来,进来参观的人都要收费。”
“你有没有在听,什么神兽啊……”
小生抱怨了两句就突然捂了嘴,惊愕地盯着顾怀常,此时这人不像是在喂牛,反倒像是在喂一头神兽了,他猛地拍向牛栏杆,赞叹出声:“你真是个天才!”
于是第二天小生就在院门口贴个布块,上面用墨水歪歪扭扭的写了几个大字——
参观费一角,讲解费五分。
此告示一出,来参观的人不仅没变少,反而变多了,像动物园里求食的猴子一样聚集在一起,迫不及待地贡献出自己的钱。
这事越传越大,渐渐引起了陈先河和村里其他领导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