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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被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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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上,一个年轻的男人正闭着眼睛小憩,眉间是晕不开的愁色,后排走上前一位年轻的女孩,扎着高马尾,眼睛大大的,很漂亮。
“学长,还要多久才到泗州啊?要不你跟我聊聊天,都这么久了坐也难受站也难受……”
“不知道,回去坐着。”秦执抬了下眼皮,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学长,你来回飞了这么多次,好歹可怜我一下?无尽的等待最是让人绝望,学长你别眼睁睁看着我这朵花枯萎啊……”
女孩叫宋灵,是秦执同系的小学妹,一年前和他一起作为交换生去北京高校交流学习,现如今学习结束了,也该返回A大了。
秦执是环境工程大三的学生,也许是年纪比起同学来说大了不少,没有共同的语言,或者是他浑身生人勿近的气质……他总是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时常戴顶黑色鸭舌帽往角落一坐,似乎存在感极低。
其实不然,秦执又高又瘦,脸蛋漂亮,不经意间露出的小臂线条清晰流畅,看着结实有力,尽管帽檐遮了人脸,但他整个人的气质很突出。
宋灵喜欢他、崇拜他,甚至为了能常见到他努力争取到交换生的名额,甘愿马前马后给人使唤。
使唤倒谈不上,而且,秦执也不可能对这份明晃晃的感情视而不见,他正正经经地警告了宋灵很多次,但看见宋灵眼里仍然盛满斗志的眼神之后,他妥协了。
反正该说的都说过了,爱咋咋地吧,随她折腾,只要一涉及情感方面,秦执给出的从来都是直率决绝的拒绝。
宋灵是个天真活泼的小姑娘,热情大方,看见秦执总是笑着,做事也有分寸,所以不会让秦执感到讨厌。
“四十多分钟。”秦执不想多说话,这小姑娘性格太洒脱了,就算上一秒被凶巴巴地骂了,下一秒也能笑嘻嘻地跟你开玩笑。
“行,那我不问这个。”宋灵笑了笑,鬼头鬼脑地问,“那学长……之前在北京的时候你老是回来干什么呢?”
“找我前男友。”秦执淡淡道,“我很早就跟你说过的。”
秦执在第一次拒绝她的时候就很直白地告诉她:[我不喜欢女孩儿,我喜欢男人]。
他还记得,当时他说完话之后一直注视宋灵的眼睛,害怕宋灵也和其他人一样说他不正常,说这是病,但又忍不住期待着,希望面前这个小姑娘是个另外,借此能减轻他心底的那份愧疚感。
有些失落吧,宋灵脸上并没有什么变化,秦执虽然不知道宋灵心里到底是怎么想他的,但她没有出声指责,秦执安慰自己,这已经很好了。
“学长,我能见见你前男友吗?”宋灵笑嘻嘻地问,“想看看你喜欢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见什么见。”秦执侧了侧身,不耐烦地说,“我都没见到,睡觉。”
“好吧……学长你休息。”宋灵意识到自己问到了别人的痛处,她识趣地坐回位置,不一会儿悄悄给秦执丢了颗薄荷糖,说着吃点薄荷味的能缓解头晕。
“无尽的等待最是让人绝望……”
秦执偏头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嘴唇微动,无声重复这句话,缓了会儿后低头看着手里那颗蓝色包装的糖果,像是真相信了宋灵说的话一样,鬼使神差地撕开了包装袋,薄荷糖进入口腔的那瞬间,一阵清凉袭击他的咽喉,他并没有觉得头晕好了些,只觉得咽喉阵阵刺痛,更难受了。
秦执讨厌薄荷糖,从小就讨厌,但他哥很喜欢,想整人的时候总是变着法儿地往他嘴里塞薄荷糖,秦执每次都自然中招,以至于他后来有段时间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薄荷糖挺好吃的,哥很爱他。
他闭着眼,自嘲地想了想,都说了是错觉了。
过了一会儿,他感受到轻微的失重感,又要到了。
秦执睁开眼,透过小窗望向下方密集且越来越清晰的建筑物,心里百感交集。
这一年以来,他每个月都会找时间回到以前那个家里看上一两眼,将屋子整理干净,然后就是坐在沙发上发呆,直到天黑,第二天又赶飞机回北京。
他在哪儿都是一个人。
出了机场之后,秦执让宋灵自己回学校,他先回家一趟。
从沉南机场T3航站楼4号口出来后,秦执坐轨道交通十号线往松江路方向,之后换乘九号线到绥滨站下,这条路他走了太多次,闭着眼也能摸清了。
正值暑期,气候炎热,地铁上鲜少有人,邻近车厢有一个背着背篓卖梨的老婆婆,头发花白,看着年纪已经很大了,秦执看着她很面熟。
以前他哥老爱带着他乱逛,地铁上街上碰见担着挑子卖菜的或者卖水果的,只要价格别太离谱,不管需不需要都会叫秦执买点下来。
秦执估摸了一下自己手里的钱,然后才靠近老婆婆蹲下身轻声问了句多少钱一斤。
“五块钱一斤小伙子,买点嘛,甜得很。”老婆婆很热情,用泗州话跟他详细地介绍,脸上的皱纹让她看起来更加慈祥,“自家种嘞,说是拿点来卖,小伙子尝点再买。”
老婆婆说着往背篓里拿了个看着特别饱满的梨,她抬头看了眼秦执的脸,伸手又往背篓里拿了两个直接塞给秦执,“是你啊,好久没见过你了。”
秦执有些手忙脚乱地接住面前这个婆婆塞在怀里的果子,他有些脸盲,实在记不清面前这个卖水果的是王婆婆还是李婆婆,只是尴尬地点了点头。
“当初我家里人得病,还是你哥哥给钱治好了。”婆婆说着有些热泪盈眶,“后面想着说是去谢谢他,没想到碰上你们一家正搬家,有个年轻小伙子说你们以后都不住在这边了,没想到今天竟然碰到你。”
“什么时候搬的?”秦执紧紧抱着着手里的梨,在北京待久了,这时候甚至忘记了切回泗州话。
“都有三年了,这事我记得清楚,我那回都没见到小江。”婆婆想了想,说,“你该是上学去了,那小伙子跟我说小江送你去学校了……”
“小伙子……”秦执喃喃出声,婆婆口中的小伙子是谁?
卖梨婆婆看出了秦执的疑惑,她补充道:“那小伙子看起来怪得很,头上还染了几搓红毛,还带了耳钉。”
秦执身躯猛然一震,耳钉、红毛……那是应林!一定是!
他微微蹙眉,微微张着嘴说不出话,应林是他哥最好的朋友,他原本也不相信应林会不知道江允镜的去向,但这些年里,他曾多次在电话旁敲侧击都没有得到过什么消息,渐渐地也就相信了应林,然而现在,秦执突然得知自己被骗了,别人的胡言乱语竟然傻傻地相信了。
秦执深深吸了一口气,自己这些年的所有行踪都被人盯得一清二楚,难怪应林总是主动给他打电话问近况,原来是给江允镜问的。
亏他还幻想过能在别的城市能偶遇江允镜呢,甚至都想好了要将他关在哪儿。
哥,你真绝情。
秦执手上松了松,果子咕咚几下全掉回了背篓里,轻微晃动的车厢里,他险些没蹲稳。
“唉,你哥哥是个好人,我听别人说他被派出所拉走了。”人年纪大了,对于一点儿上心的事就恨不得刨根问底,婆婆看着他有些急切地问,“你能跟我说说,他怎么样了,现在在哪儿吗?”
秦执回过神来,他轻轻呼出一口气,道:“婆婆,自从我上了大学后,很久都没回过家。”他想了想,认真道,“我只知道他捅了人,被判了刑。”
“至于他在哪儿……我不知道,婆婆,您照顾好身体。”他笑了笑,拿着手机给扫了收款码,付了两百块钱,在地铁门打开的一瞬间迅速迈出去,回头朝婆婆挥了挥手,然后头也不回地往上走,几近落荒而逃。
他一路紧绷着神经,他强忍着不去想他哥,但是没办法,还没走进小区,明明平平稳稳的路,他看着却忽高忽低。
夏季,小区内花草树木长得很是喜人,石砖堆砌的路面上放着一个黄色的垃圾桶,很大一个,小时候他还被他哥恐吓说趁他睡着后把他丢进去扔了,秦执看着那个颜色发暗的垃圾桶,三年前的记忆又一次像喷泉一样一下子涌出来,胀得他头疼。
秦执回到家,一关上门,他将梨随意摆在茶几上,进入浴室一顿猛冲,然后整个人像一滩烂泥一样倒在主卧的床上。
秦执在外是高冷美艳的人设,一米八的身高配上那张脸,很难让人挪开眼,他室友曾经打趣道:如果把他放在一众乌泱泱的人群里,别人的眼睛几乎是瞬间就能捕捉到他的身影。
秦执对此没当回事,他倒是希望自己这张脸能再好看些,好看到让江允镜自觉回来找他,求着跟他复合,当然他只是想想,江允镜说,他这张脸已经看腻了。
今年过完了就是第四年了,江允镜整个人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怎么找都找不到。
难怪找不到呢。
他将手臂搭在自己眼睛上方,自言自语道:“就这么不想再见到我吗?哥。”
此刻,杭州西湖畔,两个气质绝佳的男人在长椅上坐着聊闲。
“阳光真好,你板着个脸做什么,煞风景。”一个穿着白体恤的年轻男人抬着双臂交叠于头顶,偏过头来看着身边的人,不悦道,耳钉在艳阳下泛着耀眼的光。
江允镜静静地看着西湖上的游船,也没说话,外套兜里的手机震动着,没发出响声,他直接摁了挂断。
“江允镜你愁个什么呢?不就是吃了几顿牢饭,你至于把小执推得这么远吗?”说话的人是江允镜的好友应林,也是江允镜身边唯一能和秦执联系的人。
“你懂什么,当时他年纪太小了,什么都还不懂......”江允镜轻声道。
“这时候说他什么都不懂?谁让你先犯浑的?他十九二十的时候不小,现在人二十五六了,你说他太小了?”应林没好气道。
江允镜轻轻呼出一口气,“他好像有新的恋人了。”
“怎么可能?”应林很是惊讶,“那小崽子每月家里学校来回飞你不知道?”
“这能说明什么呢?”江允镜仰身靠着,抬头望了望头顶湛蓝的天,嘴角扯起一丝笑,“如果他是想找到我,然后当着我的面炫耀他的女朋友,也不是不可能,毕竟我当年就这么做的。”
“你要不回去问清楚?这话可不兴开玩笑啊。”应林喉结滚了滚,认真道。
“我看见的,在北京,见过好几次了。”江允镜笑了声,“女朋友很乖,看着很活泼,秦执喜欢不奇怪。”
“我看你他妈的是真奇怪,让你跟人面对面问清楚你又怂,就知道躲在一边暗戳戳瞎猜。”应林皱着眉,“你在担心什么呢?钱吗?可工作室办得不是很好吗?要是你亮明了自己就是前些年圈里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天赋过人的沙画师的身份,以后进店的顾客和合作方只会多不会少。”
“别管了,就这么下去吧,他有更好的未来。”
应林还想说什么,忽然听见了一阵电话铃声,他皱着眉拿起手机看,是秦执。
他白了眼江允镜,深呼吸接听了电话,打开了免提,“喂,小执。”
电话里,秦执说话很轻,他问:“应林哥,你知道他在哪儿吧?”
“谁啊?”应林心下一惊,他看向江允镜,神色突然变得凝重。
“江允镜,他在哪儿?”秦执这次说话很慢,字音咬得很清楚。
“啊...之前不是告诉过你...我也不知道嘛...他这些年消失了啊……”应林含糊不清地说。
旁边,江允镜呼吸很轻,认认真真地听着,手指篡得紧紧的,那样子就像小时候读书时老师临时叫人抽背一样,慌乱、警惕、紧张,心跳震得胸腔发疼。
“行,对了应林哥,我换手机卡了,这是会是最后一个电话。”电话里,秦执轻声道,语气很认真,“我准备申请海外的高校,可能去澳洲,或者是美国?最终会去哪儿我也不知道。”
“你是知道我的性子的,我不开玩笑。”秦执说完轻轻笑了笑,即刻摁下了挂断,他躺在床上,眼睛直直地望着天花板。
他在赌,赌江允镜会不会回来找他,如果江允镜不回来,那就他就亲自去找。
秦执闭了闭眼,胸腔微微起伏,再睁眼,眸子里闪过一丝疯狂。
电话另一边,应林看着江允镜,耸了耸肩,“高兴了?这下小孩是真的长大了,要奔向未来咯。”
江允镜呼吸一紧,心里一阵慌乱,他不知道自己之后还能从哪儿知道秦执的状况,这种失去控制的感觉让他莫名的烦躁,他甚至想要立刻飞去泗州,将秦执关在屋子里,一步也不准离开......
江允镜闭了闭眼,缓缓吐出一口气,然后迅速起身离开。
“去哪儿?”应林看着他的背影,问。
“想起了有个公司邀请工作室做一期环保主题沙画活动,我去盯现场。”江允镜道。
“在泗州啊?”应林心中了然,朝着他大声笑道:“这就心急了不是。”
江允镜没理他,径直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