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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牡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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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祖父母带大的,父母亲总是遥遥在外务工,像天上星闪烁着虚幻的光辉。
张嘴要钱时,她变作铁造的铃铛雕像,滚圆的骰子钉在喉咙口。一双黑色皮鞋,儿童节登台表演要用,对于十岁的她是迫在眉睫天大的事。儿童节不是巧克力彩色糖果,更似灾难。
十五岁进中专,将满十八岁,所有故事里的金色年岁,对她来说等同辍学、打工、失去亲人。
如果将词语按时间先后排序,她在得到第一份工作时,第一次亲历失去亲人的碾磨。
“我不读了。”她坐在床沿赤着双脚,天气炎热,风扇带起绵密的灰尘,湿润润粘上她的脸颊,她用手背磨蹭蚊虫叮咬的印记,像是开败的牡丹,旧被单上的廉价花色。
巷子里狗叫成群,低低地呜咽,红彤彤的落日被叫暗了,天空沉沉地哭。
祖父没说什么,仍拿扫帚扫门前的灰烬,手掌凉润,扫得累了,坐在门槛上抽烟,晕晕地看日落。
“太热了,今年怎么这么热。”汗水像溪水,润湿衣裳,祖父的后背洇出一棵枝桠散乱的树。
夜里,她搭乘火车北上,第二天拎包入住职工宿舍。食堂菜色不差,只是粥没祖父熬得软烂。她平素不爱讲话,更别提给家里打电话。往日父母亲来电,似乎陌生人,只言片语聊塞而已,不起波澜。这次致电祖父母,竟有些紧张,该如何向它们述说外面的世界呢,往坏了讲老人家不放心,往好了讲又不忍心。
没憋出几句话,沉默如山倒,感动得没来由。没来得及收敛情绪,已经又到开工时间。然而手忙脚乱,惹得领班胡子乱翘。她瑟抖着任凭处置,领班却只捏了捏她的肩膀,说,小心点手别划着。
后来还是出了差错,机器故障,领班救护她的头发,损失两根手指。
或许心急如焚乱投医,她哭着投怀送抱,敲了门。这一天她用不经世事的纯情许诺不惜一切来偿还,而夜半时分被揪起头发捉奸在床。
她本不打算认错,可是随后接到家里来电,告知祖父气绝。
似乎铁证如山,她想,都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