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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   怎会是......叶寻溪,他怎会——

      怎会还想再看到自己。

      而叶寻溪就这样看着她,几日不见,他眼下已乌青一片,整个人似瘦了一圈,又变回昔日那个为裁减用度,而克勤克俭的帝王。

      卷耳怔了片刻,继而想行个礼,又记起,她自己......恐是个再无法翻身之人,也说不定,会是个将死之人。

      记得起,她做的那许多事,最最记得起,叶寻溪对她的好,对她的珍重。

      最终她只是淡淡别过脸,不去看他。

      而多日未见的叶寻溪,是来责怪她的吗?

      不是。

      黑影卫已查清当年,所有,真相。

      查清南宫是一座早不该属于皇城的宫所,因南宫地处偏远,成朝开国皇帝打进来后,那些在战乱中,伤的伤,残的残,老的老,许多无法看顾自身的宫人,都被迫聚集在了南宫,而后下令封墙,已然是别出皇城。

      可是在宫中生活大半辈子的南宫人,在这些年里,依然不肯走,聚守在南宫,守在这座无人管制,遍地哀嚎,却是唯一称作“家”的地方。

      到了成洲幕这朝,一些老太监悄悄凿穿了宫墙,偷偷在宫里使一些活计,或帮别宫分担宫务。

      成洲幕并没有多加阻止,他也没有多加接管,彼时境外正在爆发新的战乱,皇帝亲征。

      彼时接管的另有其人,那时的太后。

      她给这所宫殿带来了生机,注入了新的生命力,也给了他们食物和活计。

      她放了上百个罪犯进南宫。

      她只肯给一点食物。

      数年——

      最后的结局,是那场最终爆发的瘟疫,和一场大火下的灰烬。

      以及......

      他看着眼前侧头的卷耳。

      以及,不想拥有,逃不掉的命运。

      在他的眼神中,卷耳开口道:“我自小跟着一位姓崔的嬷嬷,她是我娘在宫中,唯一的朋友,她告诉我,我爹是被我娘半夜用裤带勒死的,我爹是个烧杀劫掠的罪犯,我娘不是他第一个,她甚至都不是南宫第一个,再后来,我娘生下我,自尽了,崔嬷嬷告诉我,我是来还我爹债的,没有我爹,就不会有我,没有我,我娘不会死,至少不会,死那么快。”

      她道:“崔嬷嬷很恨我,我已经像一条狗一样的长大了,她还是恨我,最后瘟疫爆发,她全身溃烂,我看着她红着眼,紧紧抓着我。”

      卷耳彷佛在说一件与她自己无关的事,声音异常平静。

      “可她没想到我活下来了,我还活的很好,我改了名字,不再叫......”

      她终是顿了一顿。

      而她没说的话,叶寻溪知道。

      母狗。

      这许多年,有人一直,用这样的名字,活着。

      那场瘟疫,活下来的人,只有如今天牢里,那两个太监手下的卷耳。

      黑影卫事无巨细。

      据招供,卷耳很会看人脸色,他们救下了她,之后在他们手里,待了三个月。

      而叶寻溪不想面对的原话是,她很受调教,服侍了他们三个月,许许多多细节,许许多多......便连话本子都无法想出的花样。

      多到足以让她,活了下来。

      而后被转送给一位老太妃宫里的老公公。

      所谓的转送,也是卷耳自己设计让老公公要她的。

      那位公公年事已高,死之前答应了卷耳安排她进居兰所。

      ......然后。

      他终是戚戚眼色中,再染了黯淡。

      在进了居兰所之后,她遇上了一个人......一个她喜欢的人。

      这个从小悲苦的姑娘,她有......自己喜欢的人。

      叶寻溪在最后的沉阳下慢慢开了口:“前些日子,边境开战,我......朕知道宫中一些侍卫被抽调去了前线,他们,他们的婚事也随之搁置。”

      卷耳微微皱眉,他继续道:“朕打听了,他应当还没成婚,你——你要去找他吗?”

      他更不想提的是,她喜欢的那名男子,是自愿前去的战场,因而未成婚......

      而卷耳也终于回过头看着叶寻溪,仿若不知他在说什么。

      那么叶寻溪知道了?

      是......他应当知道,他该知道,知道她全部的事,全部的全部,她对不起他的事。

      叶寻溪道:“朕......朕......我......不知道......不知道你有喜欢的人。”

      卷耳还是看着他:“皇上......是何意思?”

      “我知道......你喜欢他,你若是愿意,你......”

      他有些喃喃:“你......”

      卷耳不语,她——又如何呢。

      喜欢?

      而她喜欢林和吗?

      ——她是真喜欢林和啊。

      喜欢到,哪怕在南宫那么苦,哪怕自小至大,好多次活不下来,她都没有想过离开南宫,离开那个家。

      哪怕她根本没有家。

      喜欢到,她不止一次的庆幸过......庆幸自己活着,活在了那场瘟疫之外,庆幸自己如此......如此幸运,活了下来。

      她也知道,林和喜欢着她,他们会成亲,他们,会有一个家。

      她想过出宫的,就那么一次,想出宫和林和在一起,她想过的,那么唯一一次。

      和......林和在一块。

      她和......林和。

      卷耳想笑,也不知想笑什么,最后微微叹了口气:“皇上......以为我当初要能遂了自己的心,之后就不会做那些事儿吗?我是个怎样的人,他都明白了,皇上不明白吗。”

      也正是因为明白了,所以林和——不要她。

      而她这种人,做的那些事——破罐子破摔,在林和离开了之后,她也并未多加悲痛,而是去求见了大公公,让自己去勾引成洲幕,勾引成洲幕不成,最后......反倒跟着大公公。

      还是说,还是说......早看上了当时还是太子殿下的您,只不过不愿冒被太后盯上的风险。

      她根本就是一个贪慕虚荣的人。

      叶寻溪道:“你不是这种人......”

      “我是!”

      卷耳微微提高声音:“若说为了离开南宫,活下来,我迫不得已,那么之后,我跟随老太妃身边的公公,我是为了什么,我在......在不得不结束不属于我的感情后,我为何要去找大公公,为何要安排我见,见先帝,我本来就是一个贪慕虚荣......皇上又以为我是因为喜欢才关心陪伴你,我是因为......”

      她这话戛然而止在夕阳中,因为她分明看见叶寻溪的眼颊,流下了一滴泪。

      疼痛在他眼中,还有她忽略不掉的......心痛,至多至少,至浅至深。

      是为了自己嘛?这一切不是她活该。

      卷耳慢慢从秋千架起身,看着这样满目疼痛的叶寻溪。

      想说。

      别哭,她不值得。

      想说。

      别哭,还没人为她哭过。

      想说,不必心疼她,最老的老公公对她很好,他让她叫回卷耳,他还在死后替她谋好了后路,安排她进居兰所。

      想说,别哭,她日子过的极好。

      从小便会趋利避害,哪怕知道是太皇太后放那一批罪犯进来,也没有不自量力到想去报仇。

      哪怕和林和没在一块儿,也觉得之后的日子很好很好。

      她根本就是这种人罢,只想好好活着,一天更比一天好的活着,活的尊贵,活的锦衣玉食。

      她也做到了,白捡了个叶嫔,皇上待她很好,她这些日子,过的最好最好。

      所以此刻,叶寻溪能留她一条命,再罚她如何,也便真心接受。

      她道:“皇上,请降罪奴婢吧。”

      她又用回了奴婢,而对面,叶寻溪眼光隐隐波动间,却近了她两步,卷耳被他逼的微微后退些,只见他单手摸上架杆,而后叹了一声长长,轻轻:“卷耳,我......”

      他默了很长片刻:“我......大概是注定喜欢你的。”

      他将手轻轻覆上了她的掌心。

      “卷耳......我们日后好好过日子,好吗。”

      他说我们好好过日子......

      他竟说,好好过日子。

      他说,我们。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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