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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装醉 ...

  •   全城大雾,玫瑰枝条在寒潮中瑟缩着身子,冷得发抖,雾随着风,逐渐被吹得透明,但天还是冷。
      玫瑰想等一个暖和的晴天。

      安诵从噩梦里惊醒后,就一直抱着膝盖,脑袋垫在上边,蜷缩在被窝里,他不要向蒲云深求助,他和蒲云深已经分房两天了。

      每次噩梦,蒲云深对他而言就是致命的解药,他太渴望这人的安抚,不知不觉就会失控,比如上一次。
      不能再那样了。

      等那种感觉终于过去,安诵仿佛从水里沥过一遍似的,浑身黏腻的汗湿,他围上睡袍,起身到浴室里洗了个澡。

      侧卧的门虚掩着,传来蒲云深办公的声音。

      “……那就这样,这个月底前上测试服,宣发的主播找上次合作过的。”

      安诵擦完身上的水珠,闻到了侧卧门里,溢出来的冷松香。

      他站在浴室门口,吹着湿漉漉的头发,一个不小心,与往门口看来的蒲云深四目相对。

      桌面摆着砖头厚的日记本,笔撂在上边,对方劲瘦有力的腰间,围了条雪白的毛巾。
      蒲云深眸光平静,但唇线紧绷,凝视着他。
      最后克制地移开眼。

      分房的两天,他们两个都很焦灼。

      安诵咬了下唇,下楼,冲了杯茶。
      名正言顺地进了侧卧。

      他刚刚ptsd发作过,又冲了热水澡,整个人漂亮水嫩,像是早晨初逢雨露的小玫瑰。

      蒲云深伸手接过安诵递过来的茶,不小心触到了对方微凉的手,男生蜷了蜷手指。

      转身走了。

      自从蒲云深问了那句话,两天了,安诵都没再搭理过他。

      仿佛被触碰了底线。

      但是饭还是会做,也会安静地插花,但不跟他去公司了,只要被捏住下巴问点什么,安诵就条件反射般甩开脸。

      脸色愠怒,起身就走。

      蒲云深注视着安诵纤瘦的背影,神情沉静平和,但话题突然就从公司的事跳转出去了,“我和他吵架了怎么办呢?”

      云翎:“?”

      “这两天一直在冷战,不说话也不理我。”

      “你干了什么?”

      我问他你是不是身体不太行,为什么不对我石更。

      但这种话怎么好意思对外人讲。

      安诵似乎并不打算和他彻底分开,只是有意识地、把他俩的关系拉成一种稳定又有点生疏的模样,就像从前一样。

      普通朋友,比普通朋友稍微关系近一点。

      这是最让蒲云深难以忍受的,仿佛安诵考虑谈恋爱的时候,从来没考虑过自己。

      两天了,没有给他抱也没有给他擦头发,哪怕他从浴室出来,脑袋湿漉漉地坐在客厅。

      没有人管。

      没有人管他。

      门锁着,他进不去了。

      其实第一个晚上,蒲云深就拿着备用钥匙站在了主卧门外,钥匙就在他手里,即便门锁了,只要他想进就进,可他只神情凛然抿唇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就回了空荡荡的侧卧。

      头发潮湿着没擦就睡着了,第二天醒来有点偏头痛。

      公司的事情很多,这几天尤其多,因为这个月底游戏要上线。

      蒲云深点开了弹窗消息。

      桉树:[润琪的图明天可以交稿,晚上睡前记得擦干净头发。]

      蒲云深冷清的脸稍稍柔和。

      键入了一个字。

      [嗯。]

      就在这时候,云翎的消息发过来了:[装醉,哥,真的,有用。]

      *

      蒲云深离开没多久,安诵便打开了侧卧的门,弯腰把人的被子抱起来,晒到楼下。
      天气阴沉了好几天了,第一次等来天晴,外墙的玫瑰树小心翼翼地舒展枝条,站直身子。

      安诵力气小,又抱着被子走了一段距离,额角便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脸色柔白得仿佛要透明,玫瑰色的唇轻抿着,气色还算不错。

      他坐在水池边的藤椅上休息,薄而脆弱的眼皮盖上。

      监控对面,蒲云深的心脏微微涨了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每天给他晒被子、铺床做饭,为什么就是不理他呢?

      安诵纤密的睫毛微闪,薄薄的眼皮里、眼珠微微滚动,迟钝地睁开了眼,下意识朝四周扫了一遍。

      他产生了一种被人窥伺、注视的感觉。

      但周围没有什么人。

      安诵又轻轻阖上眼,打算睡一个小时,醒来再去画画。

      其实他没有多么生蒲云深的气,只是不太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他没有经历过和其他男生、互开黄腔的时候,蒲云深这样问他,他一是害怕重生的事被猜到,被当成怪物,二是这种难以启齿的毛病,是个男生被问都会觉得难堪。

      而且这种病如今又没影响他正常生活,他未来又没打算再找伴侣,治不治好也无所谓。

      当然能治疗最好。

      但这种话题不该与蒲云深商量。

      安诵一向是个边界感很强的人,自从患了ptsd之后,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步步塌陷,即便是当年身体正常的时候,他也没想到自己会伏在另一个男生怀里哭,还把人家哭立了。

      又被蒲云深拿这个问题一问,安诵的世界直接崩裂。

      至今没理会人。

      这样也好,他隐隐觉得他们两人的关系太密切了,他有点害怕,正好也算降降温。

      等过几天,蒲云深开学了之后,就更没空顾上他了。

      *

      “真的,蒲哥。”

      “有用的。”

      “咣”得一声,一瓶茅台放在蒲云深布满文件的办公桌上。

      卢海宇按着他的肩,笑得贼眉鼠眼,一副出谋划策的军事模样:“男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泪,没听说过吗,蒲哥?”

      云翎是捧哏的,点头:“对!”

      蒲云深被三四个人围拢在中央:“……”

      深吸了一口气:“办公室内禁止饮酒,有别的办法吗?”

      “有的,蒲哥,有的!”韩俊熙道,几个人凑在蒲云深旁边犹如麻雀开会,“不会喝酒,那,你上去就亲,按着人来一炮问题也会迎刃而解的!”

      蒲云深额角轻轻地跳,问:“靠谱吗?”
      “绝对靠谱,蒲哥。”卢海宇竖起大拇指。
      “除非蒲哥不会喝酒,哈哈哈哈……”

      “我会喝酒,”蒲云深说,“而且不能做强迫人的事。”

      “不对吧,上次聚会你都没喝。”
      “对,蒲哥有一次去我叔家谈合作,桌上的酒一滴都没沾。”

      蒲云深对“酒”之一字讳莫如深。全是因为他上辈子醉酒后,躁郁症发作,差点儿强行把安诵的水晶棺撬开,他身体素质不错的,费了好些个保镖才把他制住。
      他的喉结微微滚动,清冽沉凛的眸,注视着那瓶可以让他丧失理智的液体。

      握住它。
      仰头往嘴里灌去。

      周围的卢海宇他们几个张大嘴巴:“真喝啊……”

      哪有把茅台当成白开水一样灌的。

      完蛋了啊,万一蒲哥是第一次喝酒,这个喝法给人喝死了怎么办?

      “蒲、蒲哥……”

      就在这时,蒲云深的手机说话了,传出来一个温和急促的声音:“你们别灌他……”

      这个声音如同一条暖流,注入道蒲云深心间。

      他猛得放下酒瓶。

      瓶子里的酒三分之一已经下去,蒲云深眼眸微红,有一种微熏的淡定,从桌面上拾起了手机。

      不知道什么时候,监控上的远程声控系统已经打开了,所以安诵听到了他们这边的话。

      “安安。”他说。

      “我有点醉了。”他垂了垂浓密的睫羽。

      他就是在陈述事实,没有求人理理他,也没有求人来接他回家,只是声音湿漉漉的,好像被关在门外很久了的落魄丈夫。

      卢海宇他们几个是没听到过、蒲云深用这种微熏的嗓音说话,人都麻了一下。

      声音好酥。

      怎么这么会演,奥斯卡的小金人都得给他发一个。

      “我去接你,你在办公室别动。”

      蒲云深终于如愿以偿地听到了安诵这声,喉咙里溢出了一声带着暖醉的轻笑,手搭在椅边的扶手上:“我让王叔开车带你来,你身体不太好,不要一个人出来。”

      对方快速答应后,对面就没了声儿。

      蒲云深扔下手机,往椅背上一靠,闭了闭眼。

      “蒲哥,”卢海宇竖起大拇指,“你真是这个啊,怎么这么会演。”

      蒲云深冷哼一声,把酒递给围拢着他的这些叽叽喳喳的鸟,“走吧,明天记得带资料汇总来,我思考一下待会儿该用什么姿势嗯……面对他。”

      *

      监控里的远程声控启动时,安诵刚把蒲云深的被子收进屋。
      蒲云深再成熟,也是刚成年不久、心高气傲的年轻人,被人这么一怂恿,不知道要喝下多少酒。

      枫朗时诵大厦,安诵推开顶层厢间的门。

      办公室里孤零零地摆着一瓶茅台,一只蒲云深。
      彼人正撑着下巴,面对着一张照片沉思。

      安诵走过去。

      只见蒲云深手里拿着个照片,照片里是两个男孩儿,一个男孩神情孤郁,坐在轮椅上,另一个更小一点的男孩儿正努力地推着他的轮椅,好似要把他推到太阳底下。

      蒲云深单手支着脑袋,瞧着这张照片发呆。
      构思了好些面对人的姿势,可能是真的有点醉了,他忘了计划,又把这张照片悄悄拿出来看。
      十三年了。

      听见人声,他条件反射地把照片收回抽屉。

      却见走过来的是安诵。

      “安安……”他低声说。

      安诵走过去,那人就伸手过来,搂住他的腰.腹,将脑袋埋在他怀里。

      抱着他,然后就不撒手了。

      “我说你,”蒲云深停顿了一下,“我说你石更不起来,需要治,你就,你就不理我了,你为什么不理我?”

      安诵:“……”

      心里升起来的那点怜惜,被他这一句话,全浇灭了,忍无可忍地往后推了推他的头,想让他放开自己。

      可蒲云深死死地抱住他不放。

      “安安病了需要治,”他固执道,“会影响心血管健康、神经系统健康,会容易抑郁和焦虑,安安好好治病行么?”

      安诵一言不发,蒲云深又道,“你不理我,你又不理我,你三天都没有理我,我头发没有干掉,你不给我擦,就任由我湿漉漉地睡着!我在门外站了两个小时你不给我开门,我就只能去隔壁那冷飕飕的侧卧里睡觉,你不管我!一点都不怜惜我,我就像是被扔在门外、没有人要的可怜……”丈夫。

      安诵从没想过,能在清贵寡言的蒲云深嘴里,听到这么长篇的一段小作文,可见第一印象是完全错误的。

      眼疾手快地伸出两个指头,堵上了蒲云深的嘴。

      “我石更得起来,”安诵忍无可忍道,“我今早重新试过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装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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