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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修)第二步试探 ...

  •   凑得太近了。

      细微的神情落入对方眸中,走错一步,猜疑加身。

      宋萝眨了眨眼,眼前这张面孔如此显眼,她若见过,不可能不记得。

      那日下雨,城门前堵了好些人,一辆鎏金色马车从后而来,车身坠满玉白珍珠,玛瑙琉璃,晃起来叮当作响,生生让人给它让了条道。

      人群飞散,堵在前面的人散开,她没撑伞,戴了斗笠,身披一层蓑衣,拉着骡子慢慢走至城门口,后方拖着几大箱绣品,金色马车便停在后面。

      刘万寒倒是撑了把伞,红袍银甲,过来查验绣品,她借着蓑衣遮掩,照例塞给他两枚碎银。

      卫守受贿这件事,百姓早已司空见惯,即便有人看见她给了银钱,也无人起疑。

      而银子的数目,便是她与刘万寒约定的暗号,若为双数,便是绣帕已放在闲云酒楼,让他去取,若为单数,便是无事发生。

      刘万寒面不改色地将两枚碎银塞入腰间,摆摆手叫她快过。

      宋萝爬上敞车,爬到一半却出了岔子,身上蓑衣不知哪里没系好,四散而落,里面的黄色襦裙被雨浇透,她打了个哆嗦。

      刘万寒站在车边,手里的伞偏了偏,眼疾手快抓住蓑衣,反手扔给她,但蓑衣内里也淋湿了,没法再穿。

      后方的马车却是等不及,马长嘶一声,蹄子在地面不耐地磨了磨,向前冲了一段,马头差点撞翻装绣品的箱子 。

      宋萝握着滴水的蓑衣,斗笠遮住大半张脸,带着惊慌畏惧向那边喊道:“贵人见谅!我这便走,这便走。”

      正要驱使骡子迈过城门,侧方递过来一叠黑色方布,那马车的车夫歉意对她笑了笑:“姑娘,方才不好意思啊,这是我家主人给你的,赔罪赔罪。”

      宋萝惶恐万分地道了谢,接过黑色方布展开,是一件泛着香气的油衣,当真是雪中送炭,她草草套上,赶着骡子出城。

      到底还是没忍住,抬起斗笠,回头看了一眼,金色马车停在原地,窗处的帘子半掀,只见漆黑。

      察觉到里头望过来的视线,她瞬时压下斗笠,极其自然地转过身去,驱车拐上官道。

      那视线很凉,带着隐隐的审视。

      “姑娘的蓑衣散了,刘万寒帮你捡起来,你却迟迟未穿,想必是蓑衣内里也湿了,我在车上恰好看到,便送了姑娘一件油衣。”沈洵舟半带了笑,盯着宋萝眼睛里逐渐荡起的水意,“不记得了?”

      这个姿势,更近了,纤长的睫毛几乎拂在她脸颊上。

      他语气很是温柔,桃花眼无辜似水,手上动作却堪称冷漠,紧紧扣住她,不让她后退分毫。

      宋萝的心提起来,沈洵舟在观察她的神情。传闻他只用了三年,便从一个无籍小吏,跃升丞相之位。

      伴君身侧,察言观色之深,难以预测。

      “记得......原来那日是大人,多谢您。”宋萝眸底盈出一点湿润,下睫软软塌下去,带着鼻音,栗色的瞳上移。

      林赫站在沈洵舟身后,两把刀已被规规矩矩收好,放回腰间。

      她面上恍然大悟,有些吃惊:“那......那个卫守就是林捕头大人所说的刘万寒啊,我只每次出城时与他眼熟几次,确是识得他。”

      宋萝并没有说慌。明面上她与刘万寒的交集,仅在城门口递上银钱,甚至连话都很少说,无论从哪里查起,都不会有人想到他们认识。

      刘万寒与她都是那位大人培养的棋子,少时曾一起在府中训练,她身手不好,也不敢杀人,握剑的手总颤,刘万寒见了,便主动提出教她。

      那段时间她很感激他。后来他们被派往各地,再未见过。直到半月前,她来到长安,执行自己的任务,方才见了这三年的第一面。

      将那日场景仔细回忆一遍,确认并无可疑之处,宋萝心下稍安。

      沈洵舟垂下睫,漆黑眼瞳映出她的脸,他面上的轻笑收了,因皮肤白,像是一尊向下看的白玉菩萨。

      他给出第一个信息:“刘万寒与燕国细作勾结,如今已进了地牢。”

      宋萝彻底放了心。以沈洵舟心狠手辣的性子,刘万寒应是还未供出她,否则沈洵舟会直接把她也抓进牢。

      她立即惶恐:“我同他连话也没说过,不算识得,大人明察。”

      沈洵舟看着宋萝面上浮起的慌张,十分真实,甚至指尖触到的那片皮肤,微微发起颤 。他轻飘飘说完第二句话:“说谎,刘万寒分明与你相识,而且,他喜欢你。”

      这个距离,任何神情都无所遁形,几乎是话音刚落,宋萝闭上眼。

      沈洵舟看见她不断抖动的睫毛,一小截苍白的下巴,绷得很紧的肩颈,一片雪色延伸至青色襦裙内。

      耳边双髻上的红色发带是她身上唯一的血色,青砂裙带蹭过他的衣袍下摆。

      此时宋萝闭上眼,他才终于看清她的长相。

      是一张明媚的少女面孔,五官不算清丽,带了点浓丽,称得上一句娇俏,与长安那些美人相比,却是遥遥逊色。

      长眉微弯,像是山水画中一抹淡笔,不稀奇,没神韵,看过就忘的寻常长相。

      大概是没睡好,眼皮有些发青,浓黑的睫毛犹如一道长线。

      只是一瞬,那双眼睛便睁开了,沈洵舟的目光不受控地落在她眼底,忽然想起前日。

      明明听起来快要哭了,眼睛里却毫无泪光,更无畏惧之色,沉静得像一颗香樟树。

      她方才闭了眼,沈洵舟的目的已经达到,他收回手,慢慢直起身来,影子罩成一团。

      “你知道他喜欢你。”判断显而易见,他抽出一条丝帕,垂下眸看着自己的手指,仔细擦净指尖,擦完仍觉不够,又将整个手拭了一遍。

      沈洵舟身后的林赫不见了,他一人挡着门,悠悠道:“即便表面装得再疏离,你蓑衣掉下时他下意识偏向你的伞,眼底闪过的关切之情,还有往前靠的半个步子,骗不了人。”

      宋萝仰起头看向他。眼前却闪过一张关切的脸,他递来一个冷硬的馒头,红晕从脸颊泛去了耳尖,嗫嚅道:“阿萝,你被罚还没吃饭吧?我偷偷藏了个馒头,给你吃......”

      刘万寒那时很照顾她,即便每天都要杀人,她面上一天比一天麻木,却也感觉到他看她的眼神,一日日染上情意。

      眼前的面孔折叠,宋萝的心跳得很快,身体紧绷,连耳朵都像蒙了层雾。

      “所以,我再问你一遍。”

      “铛。”刀剑相撞的脆声从门外靠近。

      林赫提了个人进来。

      那稚嫩的脸满是害怕与慌张,与宋萝对上,犹如见着了主心骨,眼眸一亮:“阿萝!”

      许珍珠鼓着一张娃娃脸,使劲挣了挣:“我又没犯什么事,凭什么抓我!放开!放开!”

      声音骤静,林赫的刀利落出鞘,抵住许珍珠的眼睛。

      宋萝意识到沈洵舟要做什么。在坊里晃了一圈,他知道要用谁来威胁谁,官场善用的手段。

      窗外传来一声清脆鸟啼,被擦净的手指拾起桌上茶杯,微微倾覆,倒掉冷茶。

      沈洵舟拿起茶壶,自然地给自己倒了杯茶,热雾模糊那张漂亮面孔,更像香炉前烟雾缭绕下的菩萨面。

      “两个问题,敢骗我多一句话,便砍掉你姊妹一根手指头,姑娘可要想好了再回答。”

      绣娘没了手指,便如稚鸟失了翅膀。

      宋萝轻轻咬住了牙,眼里的泪往下落,犹如珠串,眼角发红:“民女不明白大人方才在说什么。”她看向许珍珠,“天子脚下随意伤人,大人是要罔顾国法吗?”

      “是啊。”沈洵舟转了转手中茶杯,看向宋萝撑在地上发白的手,纤长莹润,执起绣针上下纷飞时定是漂亮,“抓了细作,便是死两个人又何妨。”

      他看着宋萝骤白的脸色,眼眸温柔似水,语调却有种森然意味:“说说,你与刘万寒是什么关系,和燕国细作又有何勾连?”

      今天怕是糊弄不过去了,不知沈洵舟究竟查到了什么,对她如此步步相逼。

      宋萝思绪飞转,盯着他轻敲杯沿的如玉指节,雅室蒸起的暖意在后背浸了层汗,她眸光忽然落到桌面的绣帕上,帕子叠成平整的方角,折出只戏水的鸳鸯。

      对了,绣帕。

      沈洵舟带着一众捕快大张旗鼓地来到绣坊,已知晓刘万寒与燕国细作勾结,还从他身上搜得了这张藏匿信息的绣帕。绣帕出于绣娘之手,沈洵舟怀疑她是这帕子的主人。

      “我......我的确识得他,但不是在长安,是在洛阳。”宋萝抬起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泪,抽噎道:“我也是来长安后才再见着他,却没多说过几句话,更不知他与那燕国细作勾结!”

      沈洵舟抿了口茶水,尖尖的唇珠挂着水滴,与下唇相碰,洇湿落入薄暗唇缝:“第一只手指,林捕头,砍吧。”

      轻飘飘的话带起刀剑铮鸣。林赫握住刀柄,另一只手紧抓许珍珠挣扎的手,贴入指缝,向上一挑。

      “等等!”

      青色裙摆晃了下,宋萝犹如只小鹿撞上去,伸手去握寒光凌凌的刀刃,太过突然,许珍珠望着她的脸,嘴角一瘪,两行泪落下来。

      掌心传来尖锐的痛意,湿热浸润指缝,流下道道蜿蜒的血痕,她转过头,面色几乎雪白,额前虚汗向外冒:“民女所言,句句属实,大人尽可详查。”

      好疼。

      “的确没有假话。”沈洵舟看着宋萝的血浸染膝上衣裙,晕开大片的红,林赫抽刀之时,她身子猛地颤了颤,却是一声不吭。

      雪白脖颈上浮起淡淡青筋,因忍痛咬住下唇,边缘泛着白。

      想起那名卫守,受了重刑,一个字也不肯吐,拿沾了辣椒水的鞭子往上打,连句惨叫也没出。

      这副模样,与眼前的少女简直是如出一辙。

      端详她片刻,他连装也不装了,冷笑道:“却也没有我想听的真话,林捕头,将她拉远了,再砍。”

      “那绣帕我曾偶然撞见过,那上面的绣样不对。”宋萝低头看着自己手心的伤口,血肉模糊,胸腔中如擂鼓的心跳未歇,“似乎藏了东西。”

      因这一句话,雅室寂下来,茶水沸腾的咕噜声也慢下来。

      得到想要的答案,沈洵舟心中本应快慰,不知为何却升起一丝奇异的酸。

      这燕国细作之案,查了一月有余,每每关键处,线索骤断,应对皇帝叫他揣揣不安,如今这条线终被拉出个头。

      他轻轻敲了两下茶桌,白皙关节处晕开未熟的莓果似的粉,林赫收回刀,不顾许珍珠的喊叫将她拽出去,关上了门。

      宋萝心中一惊,伸手去抓珍珠的手臂,抓空了。她提着裙摆站起身,朱红色大门在眼前“啪”地关闭,视线最后是珍珠惊慌望来的眼神。

      “本官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既然姑娘说了真话,你姊妹自然无事。” 寒凉声线响在背后,沈洵舟从茶桌上走下来,极近地贴在她身后。

      但若是接下来的回答不符他心意,他依然可以随时抓了珍珠。

      宋萝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漂亮到失真的脸孔映入眼帘。

      银色香球在白皙的掌中抖了抖,沈洵舟捏着两边扭开,清苦药香弥漫来,眸中甚是温柔:“先上药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修)第二步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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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V前随榜更,V后日更,没更的日子就是在攒存稿qvq,喜欢的话就点个收藏吧~吧~吧~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