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赵思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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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思敏低着头站在路边。夜晚，近视，没戴眼镜，下小雨，于是四周理所应当地在她眼里变成濛濛的一片。穿了好几年的白鞋有点脏，她用鞋尖蹭了蹭地面，居然撩起了一点原来没看清的积水，湿鞋的感觉很不好受，她便收回脚，继续安静地站着，脊背微弓，被父母看到肯定又要叫她别驼背。把外套盖在头上后手就没口袋可放了，插裤兜的姿势好像有点傻，她的手指微微攥着裤边，偶尔翻过来再裤子上蹭蹭手背上落着的雨滴。
她在等来接她的母亲。不像王佳怡和李安琦那样，她们住在学校附近，而赵思敏家住得离学校比较远，一早一晚都要父母来接。平时倒没有这么漫长的等待，她只需要和王佳怡说说笑笑走到校门口，简单道别后就可以坐上车，偶尔还能透过车窗看到放学的王佳怡，她还会和母亲笑称她走得好快。
今天也是倒霉，她没带伞，母亲还晚到了。她苦中作乐地想：幸好只是小雨，幸好今天没有忘带外套。
忽然有人走到她旁边。赵思敏警惕地转头，却没抬头，于是她第一眼看到对方漂亮的小白鞋。
“同学，你没带伞吗？要不要回去校门口那边等，淋雨太久容易感冒的。”一道女声温柔地说。
哎，赵思敏在心里叹气，怎么是她。又有些窃喜，居然是她。
明明在心里想好了要怎么说，赵思敏开口时却有些结巴：“啊不用，那个，我家长很快就来，我在这里等就好了。”
“这样啊，那我陪你等一会儿吧，万一一会儿雨下大了你肯定要感冒的。”她打量了一下，笑着问：“诶，你是不是一班的赵思敏？上次拿年级第一的那个！”
突然被问到是不是“年级第一的赵思敏”，她不知所措地答道：“啊我是。嗯，我知道你，你是那个，十二班的吴子月。”
“是我是我，原来我这么出名的吗？”吴子月笑起来。
赵思敏这才有勇气看她。她和传闻中的一样，是热情开朗的女孩，笑起来没有酒窝，但嘴角的弧度很好看，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在夜晚的伞下如黑曜石一般美丽。上学期间她没有花哨的打扮，简单的马尾辫，只有几绺碎发修饰，规矩的校服上只有校徽妆点。
赵思敏想了想，说：“我听我同学她们说过你。”
吴子月点点头，没说什么。她没接话，于是赵思敏感到有些尴尬，可是吴子月毫不在意，笑嘻嘻地说：“我刚刚下晚自习前还在看你的作文，写得太好了，你的字也好看。”
赵思敏不适应这样的或许能称得上是夸奖的话，轻轻“啊”了一声，还没说话，吴子月打断她：“诶你看那边！那个车在往我们这边照，是不是你家长啊？”
赵思敏微微眯眼看清了车牌，她说是的，吴子月点点头，很好心地送她上车，她母亲还夸了吴子月一句。
母亲说：“和你同学再见。”
赵思敏按下车窗，吴子月撑着伞，一看见她就笑了：“思敏再见啦，有缘再会。”赵思敏挥挥手，算作道别。
关上车窗她才后知后觉地紧张，还很懊悔，怎么就和她说了几句话。
赵思敏已经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吴子月的，她在记忆里收藏了很多余光中的吴子月，远远的吴子月，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看她。
她近视不深，于是对视时她发现吴子月是内双而不是单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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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算上网络上的事，赵思敏知道吴子月有四年了。她初一那年注册了微博，不知怎么的就关注了一个小网红，小网红晒吃的晒喝的晒学习，偶尔晒晒只有下半张脸的自拍。因为晒出的知识暴露了初中生的身份没少被阴阳怪气地嘲讽，但她我行我素，该吃吃该喝喝，照样发微博，完全没受影响。
哇，好酷。赵思敏不知道为什么产生了这种想法，一念之差，她没取关，但她也没和小网红互动，赞都没点过，只是默默窥屏，偶尔仔细看看小网红晒的笔记。
发现小网红和她同校是初三的事。初三时年级开了培优课，年级前四十专享，赵思敏自然在名单内，虽然那时候她还在普通班。她们班只有她和另一个男生上，她只好每次独来独去，在人数众多的重点班群落夹缝生存。一次他们打闹时撞掉了她的书，又有几个人帮她捡起来，赵思敏带了作业去写，怕被老师发现，也没细看，拿着那堆书就走，回到班上才发现多了一本没名字的笔记本。她随手翻开，意外地发现那是小网红的字——小网红的字很有特点，初看觉得丑，但越看越有味道，一笔一画，没有乱七八糟的奇怪连笔。
如果她自己拿着笔记本去找人，估计就能见到现实中的小网红了，但作为社恐重度患者，赵思敏没去，下次培优课早早去了，把本子往最显眼的桌子上一丢，让重点班群落去讨论——好巧不巧，那天吴子月没去，于是赵思敏没见到她，只是记住了这三个音节。
第一次见到吴子月是晴天。大课间时初三的学生不再跟着做早操了，女生们都在操场草地上练仰卧起坐。南方的夏天太晒了，她和同学缩在为数不多的阴影处练仰卧起坐，听着旁边的人嚷嚷下次一定要抢到这片风水宝地。
赵思敏体育一般，仰卧起坐却特别好，体育老师布置的任务她轻松完成，大部分时间都在帮同学压着脚。隔壁有个班老师在训话，于是她们这片尤其安静。
她忽然听见一声“吴子月”，这三个音节像惊醒了她。一道女声应答一声，赵思敏循着声音看去。她看见一个女孩逆光站着，看不清脸，光穿过她的白色校服，与风一起塑造着她的影子。
她像是很高兴地又说了句什么，和一群女生笑成一团，赵思敏这才看清她，没有浓墨重彩的五官，轮廓线条干净利落，标准的鹅蛋脸为她添了一分可爱。
她那时候不近视，盯着太久，她甚至觉得她能看清女孩因为眯眼而颤抖的睫毛。
原来她就是吴子月。
“哎到你了。”同学喊她。
赵思敏边做仰卧起坐边想，她为什么有那么多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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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没有刻意打听，“吴子月”这个名字却总是出现在赵思敏身边。她想了两个星期，在一堂学而思物理课上恍然大悟：不是周围的人突然都开始谈论吴子月了，而是她终于注意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也没怎么样，赵思敏照常过她的生活，和一堆莫名其妙的几何图形纠缠，学一些奇怪的明明中考不考的知识，在学校碾压别人，在学而思被别人碾压。
意识到她喜欢吴子月是很普通的一个星期三，睡觉前赵思敏照常躲在厕所玩手机，照常去看喜欢的太太写的文章。躺在床上时她想，我或许喜欢吴子月。
但这绝对不是她喜欢吴子月的起点，这只是她第一次往这个方向想。具体什么时候心动的？赵思敏不知道。也许是看到她在食堂规矩地倒掉餐盘里的剩饭，也许是不小心看到她因为没考好而悄悄落泪，也许是看到她努力抬头呵斥一个比她高了一个头还多的男生不要插队。
也许是在第一次看见她时，有光落在她身上。
不必刻意打听，她知道吴子月会和她上同一所高中——本校优秀的学生，都会努力考上本校的高中部。她没有打听，只是看分班表的时候找了找吴子月的名字，有些失望地发现她们之间隔着十一个班。
身处一班，机会有很多，她去参加学校理科竞赛的选拔，意外地在物理考场里看到了吴子月。她和旁边位置的同学小声聊天，可赵思敏看了座位表，他们原本应该不认识的。
为什么面对陌生人，她总能这么游刃有余呢？做不出题，赵思敏拿着自动铅笔在草稿纸上画画，画了一个可爱的女孩子。
她告诉自己，这不是任何人，只是一个女孩而已。
最后赵思敏的数学物理都没过，倒是过了化学。过了竞赛选拔的同学总归容易被老师关注到，她从物理老师那里知道吴子月过了物理和化学，最后物理组把她“抢”去物竞那边了。她听到这话时在桌上戳橡皮，没有附和同桌的感叹。
这段时间同桌换得比较勤，有一次她和李安琦同桌，某个晚自习李安琦借了一本诗集，名字很美，内容不知所云。李安琦机械朗读：“我于是行过你躯体之火，亲吻你——小小的，行星般，鸽子般，地理般的你。地理般的你是什么鬼啊？”
赵思敏表示她同样无法理解。她不喜欢这种似是而非的感觉，但她很双标地爱上了吴子月在广播站念的那首诗。她念：“光明与黑暗，在我的皮肤下聚成风暴。”赵思敏默默接：“You don't see the lighting, but you hear the echoes.”她还是不懂这背后的含义，却着迷于它的韵律。
I am not a graceful pers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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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王佳怡和李安琦都是爱讨论恋爱话题的人，赵思敏恐怕插不上话，但她们都不是，反而总在聊她们的游戏。她们三个在一起的话题从来没有“你喜欢谁”这类，最接近的也只有调侃赵思敏喜欢可爱的事物。
李安琦大笑着告诉王佳怡：“思敏上次生物课看着书上那个雪兔，巨大声地说了一句‘好可爱好想把它吃掉’！”这一点似乎是长在她们笑点上的，她们笑着打趣赵思敏，试图从教科书上找出更多的可爱图片。
赵思敏戏称她们在“school bully”，她尝试描述这种感觉，却有些词不达意。
要怎么描述，爱和食欲本来是一种东西。
她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个普通的星期三，她在想什么。
她在想书上可爱的兔子插画，同样可爱的吴子月。
想她的食欲，她的爱欲。
——赵思敏喜欢世上一切可爱的事物，比如猫猫，比如兔子，比如吴子月。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赵思敏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