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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38老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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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怕成这样?”
殷雪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还扒在苏忱胳膊上。
“……”
她僵硬地松开手,把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指腹摩擦,冷掉的温水泡的她皮肤发皱。
他的指尖像是反射性地勾了一下,湿漉漉地反光。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苏忱好像有几秒钟的心不在焉。
过了好一会儿,等拦到出租车,他才抽了纸巾帮她擦手、挽袖子,重新续上刚才问了一半的话。
“在警察局有什么好怕的?”他很平静地开着玩笑,“做亏心事的人又不是你,脸怎么白了?”
殷雪简直不知道他这淡定从何而来。
她反问:“你也知道你做亏心事了?”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投过来警惕地一瞥,重点看了看男性乘客。
苏忱笑道:“不过是家务事,你是我的妹妹,我当然要照顾你。“
出租车司机一听,肉眼可见地松懈了。
“家务事……”殷雪咀嚼这三个字,品得心烦意乱,狠狠踹他几脚的想法越来越强烈。
与其被单方面欺负却没人管,不如互殴。
也为她刚才在吴明月面前违心帮他“隐瞒”的举动解气。
“不过,我很高兴。”苏忱低头,靠近她耳畔,压低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古怪的愉快。
无论动机如何,她“保护”了他,选择了他,与他继续纠缠在一起。
殷雪的脸上没有一点笑容。
很显然,她很不高兴。
他的呼吸扰动她耳边的发丝,像缠身的蛇吐信一般,声音越来越低。
他欣慰道:“现在——我们共有一个秘密。”
这秘密,让他们两个人更紧密地结合,难舍、难分、难离。
从小到大,殷雪一直胆小怕事。
与自立自信又有理想的苏悦截然相反,她认认真真地隐藏自己。
首先收敛锋芒,不能表现得太好,也要谨小慎微,不能犯下任何错误。将自己的言行框进规则内自保,再以平庸的性格潜藏于人群,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尤其不要引起殷父的注意。
一旦引起他的注意,差则被罚,优则被卖,总没有好果子吃。
殷雪日复一日,扮演父亲眼里平庸的东西,时间长了,性格也养成了。
她以这种行事方式默默地收集了殷父的罪证,也以这种方式谨小慎微地在w市藏了小半年,像老鼠一样提心吊胆偷偷摸摸地活着——
但是现在,这种方式好像不能继续使用了。
殷父找上门来,老鼠窝被掀开了天花板。
他怨恨、愤怒……有很多见不得人的手段。
“你打算怎么办?”殷雪主动问苏忱。
这人到现在还摆出那种淡然自若的样子,实在太假。危险都找上门了,他居然还坐着得住。
“你可能不了解。”她吸了一口气,道,“他——我父亲,不是一个纯白的商人。”
“父亲”两个字说出来的时候,她感觉像是有条蜈蚣从她喉咙口往外爬。
殷雪记得,在她小的时候,殷父不过是一个酗酒嗜赌的混混而已。
老家的院子破破烂烂,她穿的是远房亲戚扔掉的不合身旧衣服,有时吃不饱饭。一旦被殷父抓住,他会因为自己没钱花或者赌输了,随便从她身上找一个能引起他注意的点,以此为借口,打她一顿。
直到她快上完小学,殷父突然发达起来。仅仅十来年的功夫,他竟把自己洗了个干净,一贫如洗品行恶劣的混混穿上体面衣裳,拥有豪车、豪宅,成了富商。
出入星级酒店,殷父一口一个公司,一口一个殷氏,一口一个老钱,她也成了什么所谓的“殷大小姐”。
但背地里的东西,大概从来没变过。
殷雪诚实地忠告苏忱:“他手里沾血,并以此为傲。”
苏忱还在做饭。
新鲜的鲈鱼在他的手里翻来覆去,被一刀刀划开。
葱姜油盐之间,他说:“是吗?我记得他当时的判决书,并没有任何涉黑的罪名……”
连判决书都这么清楚,他还在这儿跟她装。
殷雪不跟他继续绕弯子,说:“别装糊涂了,你知道的,他有底牌。”
她把殷父送进牢里,是靠抓公司明面上的账目以及某些违规操作,殷父是因经济罪入狱的。因为警方动作够快,他很快入狱,底牌甚至没来得及动用——也意味着这些底牌都被完整地保存了下来。
而殷雪对这些东西一无所知,因为从来就没有机会接触“底下”的事务。
毕竟在殷父那里,女人不算人,女儿也不过是工具,漂亮就行,越傻越好,装点一下,联姻用,合适。
她之所以直到殷父另有手段,还是因为那个被殷父害得失去一只手的记者,以及偶尔他吓唬她时透露出来的一两句话。
“没关系,我会保护好你。”苏忱把鱼盘摆进蒸箱,擦手。
“别敷衍。”殷雪脱口而出,“这只是第一次而已,人都闯进来了,你的琴也毁了。”
“那你要怎么办,阿雪?”他隔着料理台倾身,单手撑在台面上,低头靠近殷雪。
他说:“我带你离开这里,藏起来?”
他身上的腥辛爬到她的面颊上,殷雪被冲了一下,却不由自主地也向他倾斜几度。
她心里几乎是立刻接受了苏忱的提议。
跑。
这是她最擅长的事情,她最会跑了。
像以前一样,藏起来,去另一个闭塞偏僻的小镇,像老鼠一样钻进洞里,直到所有的危险都找不到她。
苟且一时,算一时……
但她的思绪很快就被打断了。
“跑不了的。”
苏忱声音温柔,说的话却真实得残忍:“现在太多双眼睛,在盯着我们。”
殷雪后颈一冷,僵在原地。
他带她走到窗边,落地窗玻璃透彻得像水晶,下午的阳光略微泛黄,斜照在她的脸上。
苏忱半按着她的肩,一一为她说明:“你看不到,我来告诉你。东南方,停车位,小公园里坐着的人,对面八楼阳台上,还有小区外的那辆车。”
停留了太久,太失常。
这些都是监视他们的人。
殷雪感到一阵茫然的恍惚。
她甚至莫名其妙地产生了荒谬的笑意,喃喃道:“真是热闹……”
现在的她,再也做不了阴沟里的老鼠了。
她是玻璃缸里,被无数食客打量评估,随时都能捞出来现场宰杀的活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