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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和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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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上画的,是两道身影,一大一小。
他们一同看向的,是快要消失在天际的落日。
在渠州时,她亲手用泥土画了这幅画,画上的人,右边的那道身影是她自己,而左边的,便是那个已经离开人世的,像糯米团子一般的少年。
沈也的心底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个名字。
杨洲。
杨洲。
杨洲……
随即那日的情景在他的脑海里变得格外清晰:
“送你啦,这张画呢可以证明你曾经来过这里,在这里看过日落。这次你走出了保州城,一抬头看到的不是四四方方的庭院,是长河落日圆。”
“谢谢你。”
“别客气。”
纸虽然有些泛黄,可看起来保存地很好。
一道暖黄的光自窗棂撒进来,流转在她的手上,还有她手中的纸上。
沈也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纸上的黄土末随之被弹起,飘在光里,像是那一束光撒下了万千微尘。
她的手指颤抖得更厉害了。
虞洲为什么会有这幅画?
她突然想起了她第一次见到虞洲的时候,那是正是正月初三,她站在酒楼上往下看游街舞狮时,他的身影猝不及防地闯进她的视线里。
那时,她便觉得他像极了一个人。
后来,她和他又在南台观再遇,她也觉得他似曾相识。
可是,虞洲和杨洲性格完全不同。而且,席裕安说过,在她离开保州一月后,杨洲就已经病逝了。
而虞洲,众所周知,他自小便被养在道观。
“阿也,晚饭做好了,出来吃饭吧。”
屋外响起虞洲的声音,沈也回过神来,迅速把纸重新收回了盒子里。
“好,我……我马上来。”
走出屋门前,沈也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镶着白玉珠的檀木盒子。
院子里,虞洲将四菜一汤齐齐地摆在石桌上。
他的脸上挂着笑容,还有两个酒窝,他向她招手,“阿也,快过来。”
沈也今日才发现,他脸上的两个酒窝竟如此刺眼……
沈也扯出一个笑容,缓步走到石桌旁坐下。
“阿也,你尝尝今日的鸡肉,鲜嫩可口。”
虞洲往沈也的碗里夹了一块鸡肉,一块土豆。
沈也缓缓地将鸡肉送进嘴里,动作有些僵硬和木讷。
虞洲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他轻轻地抚上她的手,语气温柔:“阿也,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还是饭菜不合胃口?”
沈也急忙缩回自己的手,支支吾吾道:“没……没事,我只是早饭吃的多,现在还不饿。”
望着他迅速收回去的手,还有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慌,他的眼底划过一丝落寞。
沈也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常行为,“虞洲……我……”
她欲言又止,终究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虞洲压下眼底的落寞,温柔地看着沈也,声音也无比地清亮柔和:“阿也,如果你有什么事情,可以告诉我。”
“我去给你拿些糕点,吃不下饭菜,就吃点点心吧。”
说罢,他便起身去端点心了。
沈也坐在那里,手指反复扭着,缠绕着。
见虞洲端着点心回来了,她便立刻正襟危坐。
虞洲将一盘绿豆糕放在沈也面前,糕点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表面细腻光滑。
“阿也,尝尝这些绿豆糕。”
沈也的目光落在绿豆糕上,在他的注视下,她拿起一块绿豆糕,轻轻咬了一小口,糕点在口中融化,味道清甜,口感细腻。
等等,点心?
她突然想到了些什么。
山楂饼。
正月初三那天,在南台观,她吃到了山楂饼。
“山楂饼,渠州正宗山楂饼!”
那时摊主大叔见她感兴趣,便热情地向她招手,“姑娘,尝尝吧,皮酥馅浓!”
后来她尝了。
那山楂饼很好吃,确实和渠州的味道一模一样。
她问老板:“老板,你是渠州人吗?”
大叔闻言笑着摇头,“我是虞城本地人。”
她记得老板说过,山楂饼是道观里的弟子做的。
道观里的弟子做的?
她当时想的是做山楂糕的弟子是渠州来的吧。
而在那时候,虞洲还没有进宫,他就住在南台观!
“阿也,你在想什么?”虞洲突然问她。
她回过神来,对上了他清亮的眸子。或许,这双眸子,她从前就见过无数次。
她望着他,缓缓开口道:“我在想一个人。”
“想谁?”
她语气平静,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他的表情:
“我在想一个十七年都没有离开过保州城的少年。我带他去看了渠州的日落。那一次他终于走出了保州城,一抬头看到的不是四四方方的庭院,是长河落日圆。”
风把沈也的话稳稳地送进虞洲的耳朵里。
在风中,隔着衣料,两个人的心同时慢了半拍。
她紧紧地看着他的脸,生怕错过他的每一个微表情。
她看到,他的眸底闪过一丝慌乱。
可随后他又勾起嘴角,浅笑道:“那个人,对阿也来说,一定很重要。”
她点点头,别开脸,不再看他,“对,很重要很重要。”
从山边传来几声清脆的鸟叫声,沈也站起身,虞洲也随之站起身。
她轻轻地环住他的腰,他身上散发的气让她既安心又害怕,害怕里还夹杂着一丝失望。
他也轻轻地拥住她。
良久,她从他的怀抱中抽离开来,温声道:“阿洲,我今日想自己回宫去,你不必送我。”
面前的人认真地应道:“好。”
她转身,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入夜,虞城的街道上热热闹闹的,行人来来往往,小贩吆喝着。
“卖糖葫芦啦,又甜又酸的糖葫芦!”
“新鲜出炉的炒栗子,香喷喷的,快来尝一尝!”
沿着街道往前走,一道熟悉的吆喝声传进沈也的耳朵里:
“走一走,瞧一瞧,看一看,山楂饼,渠州正宗山楂饼!”
沈也迅速走到摊子前面去。
摊主大叔道:“姑娘,尝尝吧,皮酥馅浓!”
沈也微笑着,“大叔,你还记得我吗?上次在南台观我就吃过你卖的山楂糕,味道真是好极了。”
大叔深深地望了沈也一眼,挠挠头随即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大叔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哦,我想起来了,当时你还问过我,是不是渠州人。”
“大叔,给我包一些吧,你卖的山楂糕,味道真真是好极了。”
大叔很开心,一边笑一边包山楂糕。
沈也装作不经意提起,“大叔,今日的山楂糕也是南台观的道士做的吗?”
大叔将包好的山楂糕递给沈也,道:“不是,是我自己做的。放心吧,姑娘,我一个月以前便特意去学了山楂糕的做法,我做的与南台观道士做的味道几乎一模一样。”
“大叔,那教你做山楂糕的道士,是不是叫于舟,于是的‘于‘,小舟的‘舟‘。”
大叔笑着点头,“对对对,就是他。”
沈也面上依旧笑着,心却沉了下去,“大叔,谢谢。”
沈也拖着双脚走进人群中,拿着山楂糕的手不断握紧,她的眉头低垂着,嘴角浮现一抹自嘲的笑。
于舟虞洲,于舟虞洲,虞洲杨洲,虞洲杨洲……
是虞洲,也是杨洲。
从前,他是杨府二少爷;如今,他是虞朝四皇子。
沈也本不愿往那个方向想,可是她怎么也控制不住。
起初,她以为席裕安和杨鹤引背后之人是大皇子虞铭。
前些日子,她在永敬宫发现了同杨鹤引书房里一模一样的桂墨,她便怀疑席裕安和杨鹤引背后之人是公主虞昭。
而今日,她才发现虞洲便是杨洲。
或许,席裕安和杨鹤引一直辅佐的,是虞洲……
沈也在心底怪自己不够信任虞洲,她明明知道,他不止一次说过的,他本就是为她而来的。
是因为她在宫里,他才想去宫里的。
他们两个人都不够坦诚。
三日后,在朝会上,圣上宣布了送公主去和亲的决定。
圣上一宣布完这个决定便迅速结束了朝会。
朝中大臣根本没有机会再劝,虞辞挂着一副得意的嘴脸,大摇大摆地走到沈也面前,道:“你输了。”
沈也的眸子里跳动着两簇怒火,她一字一句道:“虞辞,你这个疯子,虞昭是你的亲姐姐,因为一己私欲,便要将她推进火坑。输赢?真是可笑,你也配提这两个字?”
虞辞冷笑一声,道:“火坑?能去和亲是她的荣耀。”
沈也再也忍不住,趁着四下无人时,她抬手狠狠地甩了虞辞一个耳光。
虞辞的表情从懵逼到震惊再到愤怒仅仅只用了几秒钟。
他扬手便要给沈也一耳光。
巴掌并没有落在沈也的脸上。
下一瞬虞辞的手被禁锢在了半空中,虞洲挡在了沈也面前,他抬起另外一只手给了虞辞一巴掌。
就这样,短短两分钟,虞辞被扇了两巴掌。
他气急败坏道:“你……你这个野种!你疯了吗!”
虞洲不卑不亢地看着他,“刚才的事,你若说出去半个字,明日圣上便会知道你和安秀女的事。”
虞辞闻言,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你……你怎么会知道?”
虞洲不再理他,只是拉起沈也的手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