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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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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岚的父亲自诩是个好男人,虽然他打起牌来毫无节制、脾气急躁、对家里的事不管不顾,但他在阿岚成年之后还会接送她上下班,他认为从一点看来,自己已经超越了这世上百分之七十的男人,就连他单位上,都找不出第二个像他一样风雨无阻每日接送自己女儿的男人。
可悲的是,某种意义上他说得或许没错,这样的男人已经算是个高级货了。
阿岚对待爱情和婚姻的消极态度,与她的父亲脱不了干系。
阿岚的父亲一直以来都很爱打牌,从阿岚很小的时候起,她父亲几乎就是天天打牌打到半夜才回家。而阿岚睡得早,起得也早,早早地就要去学校,两人几乎全天都碰不到面。所以阿岚在高中之前和父亲的关系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不熟。
牌打得多了,自然也交上了不少狐朋狗友。阿岚的父母经常为此发生争吵,吵得厉害的时候,什么“你干脆死外边吧”之类的话也都说出了口,两人一度闹到要离婚,但最后还是以“为了阿岚好”这种借口不了了之。
阿岚在某些方面十分看不惯自己的父亲,但他火爆的脾气让阿岚不敢多说什么,直到阿岚大学毕业又在工作中磨练了几年,她才总算有了直面父亲的底气和勇气。在和父亲摆事实讲道理、吵架冷战之后,她父亲倒也收敛了不少,至少不会像以前那样,日日在外面打牌打到半夜三点才回家。
但在阿岚的父亲退休之后,他又过上了那种昼夜颠倒的日子。
阿岚对此很是生气,她气父亲不在乎自己的身体,气他总是让母亲担心得半夜睡不好觉,气他害得家里所有人都不开心。
人在气头上的时候总是会很冲动,阿岚有时候会无法控制自己的大脑,冒出一些可怕的想法来。但她会立马疯狂地摇头,念叨着“我不是这么想的,我不要这种事情发生!”她很害怕父亲会因为自己一时的愤怒,而让坏想法成了真,像姑爷、姐夫和姐姐一样,获得不好的下场。
其实阿岚最气的是父亲的那些狐朋狗友。她知道有一个姓熊的男人每天都会给父亲打电话,喊他去打牌,于是她开始诅咒这个熊叔叔,咒他赶紧去死。
这次诅咒也有效果,但效果不太理想。
阿岚从父亲口中得知,那名熊姓男子确实出现了一些身体不适,但并无大碍。阿岚猜测,可能是因为她不知道那人的具体姓名与长相,所以诅咒找不到生效的对象。
不过后来阿岚也想通了,她父亲本就是个没有自制力的人,就算这批狐朋狗友都死绝了,还会有下一批,她没有必要为了这些人承担诅咒反噬的风险,谁知道这种心想事成的能力会不会需要用阿岚的寿命来换呢?
但阿岚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她的愤怒很快迎来了一次爆发。
那是距离过年前不久,大概是一月份左右。有一天阿岚的父亲说晚上不在家吃,有人约了吃饭,但很晚了父亲也没回来,阿岚的母亲十分担心,于是打了个电话过去。
接电话的是另外一个男人。
“嫂子啊,哥醉得厉害现在接不了电话,你别担心,我们几个肯定给他安全送回去!嫂子你们家的地址是在?”
“喝这么多呀?我们住在花园路这边,南亭佳苑,你知道吗?”阿岚的母亲又急又气,虽然很想朝电话对面那人发发脾气,但为了不让别人嚼舌根子,她语气里只能强带笑意:“你们走高架对吧?从高架下来直走再掉头,之后经过一个加油站就是了,麻烦你们了。”
“好好好,嫂子,放心啊,很快就把哥给你送回来!”
阿岚正准备去洗澡睡觉,听见母亲和对方的对话,她默默地把换洗衣物和浴巾放好,走出卫生间又坐回了沙发上。
阿岚的母亲见状问道:“怎么还没去洗澡?”
“等会吧,我跟你一起去接爸爸,你一个人肯定扶不动。”
阿岚感到有些烦躁,她不懂,为什么爸爸那么大一个人了,却总是一副拎不清的样子。他胃不好,之前也因为消化道的问题住过院,医生严厉叮嘱过让他少抽烟少喝酒少熬夜,但他就是不听,家里所有人都在担心他的身体,只有他自己不当一回事。
电视里放着搞笑的综艺节目,但阿岚与母亲都看不进去。好不容易等到了晚上十一点,阿岚母亲的手机终于响了起来。
“喂,嫂子,我们快到了。我是给你把哥送到车库,还是你来路边接他?”
“麻烦你帮忙送到车库吧,我们在车库等你。”
母亲挂掉电话带着阿岚出了门,阿岚对电话那头的男人十分不满,她和自己的母亲抱怨着:“还要问送到哪吗?把人灌得烂醉,不给送到家门口,还指望别人去路边接,怎么这么不要脸?”
“这话你等会可别说。”
两人在车库等了一小会,终于看见一辆黑色越野车停靠了过来,车门打开,阿岚的母亲认出来下车的是阿岚父亲的同事。
阿岚的母亲赶紧凑过去看阿岚父亲的情况,只见他瘫在后座上,嘴里哼哼唧唧个没完,狭窄的车厢里弥漫着呛人的酒气和呕吐物的味道。
“哎呀,他还吐了你们一车,真是不好意思。”阿岚的母亲对驾驶座上男人道了个歉,男人摆了摆手,说不碍事。
阿岚臭着脸看着眼前的一切,她父亲的同事走上前来,问道:“这是侄女妹子吧,别担心,你爸没事,就是喝多了点,今天开心嘛,哈哈。”
阿岚躲开那男人嘴里喷出的酒气,一言不发地绕到另一侧,和母亲一起把父亲架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回了家。
到家之后又开启了新一轮的折磨。阿岚的父亲嚷嚷着要上厕所,自己扶着墙一步一踉跄地进了洗手间,半天也没出来。阿岚有些担心父亲摔倒,她走过去敲了敲洗手间的门,“爸,你没事吧?”
回复她的是男人含糊不清的声音。
阿岚的母亲让阿岚别管了,她进去看看,谁想到进去之后她看见阿岚的父亲裤子都没脱,就坐在马桶上尿得正欢。
“你裤子都没脱你上什么厕所!”
阿岚的母亲是个十分爱干净的人,眼前的场景简直让她无可忍受,她让阿岚站开些,自己去给男人拿换洗的睡衣。
等她拿完睡衣出来,又看到让人心惊的一幕。阿岚的父亲穿着沾满呕吐物的羊绒衫,和被尿液浸透的裤子,就要往床上躺。
“啊!”
阿岚的母亲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快点把衣服脱了!脏死了!你要是把床弄脏了还要给你洗床单被套!”
“哪里脏?”阿岚的父亲含糊地问道。
“你自己看看,你感觉不到吗,裤子全是湿的!”
“哪里湿了?哪里湿了!根本没湿!”
阿岚看着母亲与酒鬼斗争了半天,总算是让父亲换好了衣服躺进了客房,母亲一边给他盖着被子一边骂道:“嫁给你真是我造了孽了!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以后还会有更加不得了的时候!自己什么身体不清楚吗,一把年纪了还喝喝喝,也不怕脑梗脑出血老年痴呆!”
阿岚把扔在地上的脏衣物捡了起来,扔到了洗衣机里,等她回到客厅,她的母亲正坐在沙发上看着父亲的手机发呆。
“妈,怎么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爸肯定有问题!”
阿岚的母亲手里紧紧握着那还沾着呕吐物的手机,“以前他的银行卡绑的是我的手机号,他的每一笔支出我都清清楚楚,后来他把绑定手机号改了,我发现了,去问他,他还装作不知道说不是自己改的。”
“后来他就只转发手机银行的短信给我,结果这两个月,连短信也不给我转了!我就知道他心里有鬼,刚查了他的银行短信,你看!”
母亲把手机递给阿岚,阿岚有些嫌弃地接过来,先用湿巾擦了擦,才开始滑动屏幕。
“他有三张卡,其余两张在我手里,就这一张,你看,九月份的时候还有二十多万,现在才多久,就只剩下不到两万了!”
阿岚心惊地看着那些银行短信,父亲除了有一笔十万元的大额转账之外,还有很多取款记录,几乎都是六千、八千地取,频率十分高。
“这是怎么搞的?他不打算留点养老钱了?”阿岚抬起头看着自己的母亲,母亲的眼眶红红的,让阿岚很是心疼。
“那十万块,是之前他借给别人的,从放在我这里的卡里转出去的。结果别人还了之后他也不说,就又拿给他朋友帮着炒股去了。”
“他疯了吗?都在股市里亏了多少钱了,现在这种行情还敢往里加钱?那这些取款又是什么?”
“是他平常打牌的时候取的,本来就玩得大,估计他也没赢过,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那些所谓的朋友‘杀猪’了!”阿岚母亲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疲惫:“你别管了,先去睡觉吧,我明天再去问他,我今晚估计是睡不着了。”
阿岚也睡不着,她很怕父亲会醒不过来,她单位就有一个同事,上午喝了酒下午就晕倒了,三年了都还没醒。于是她半夜起身来到客房门口,偷偷打开门朝里面看去,直到看到被子在均匀地起伏着,她才放下心来。
今晚这一家三口里,就只有那烂醉如泥的男人睡得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