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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DAY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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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紧握的手,无法交换的拥抱,孔之下的暗流涌动,魂之底的层层裂缝,穴之内的下坠,藤丸立香站在自己的脚上。
黑色的也好,白色也好,天秤之上来来回回的左倒还是右/倾终究迎来平衡的尽头。
因而,故事终于要结束了。
无法克制的、压抑无方的、沉默的、满带泪水的,手中的方块比潮水的黑要更缄默,象征着过去的回忆比苍白的无力感更无济于事。
于是、于是。
时间的漩涡从善如流地绊住了记忆的主人。
立于人间与地狱之间,漫长的高度竟只用了一条升降梯,等不到抵达天国,等不及回到如履平地之处,难以容忍漫长的回到湖底的时间,锈色的湖畔将凝固的血没过此身。无意识地松开手中装载了未来的木箱,奋不顾身地、忘乎所以地,她往万里高空之上跨出了脚。
试图见到什么人,渴求再会那些人,梦寐以求着与一些人重逢,抛却了所谓成为大人的成熟,短暂地忘记了下定决心的稳重自持,撇弃了向自己承诺的一如既往理性,藤丸立香于一弹指间的此刻拥抱了名为立香的自己,她摁下眼前的红色键,飞一般就要长出能遨游湖中的翅膀与鳃。
迷蒙的影子从她眼中现出虚构的概念,哪怕是假象也须得珍藏的此时,难以维持正常呼吸的窒息感从心脏处水落石出,哪管洪水滔天要诺亚方舟都无以继存。
可是没有触感、没有温度、没有真实、没有拥抱……什么都没有。
卢浮宫的刻印没有给予猜不透的微笑,粉发绿眸的幻像不曾留下有温度的话语,假象般的黑影并非己身腐坏的灵魂,燃烧殆尽的也并非自己的过去,哪怕过去从未成为过去。
明明已经将所有的自己都装进了方块中,此刻真切的情感又究竟来自何方?揭开伤疤来回忆过去的快乐,嘴边尚且回味着若有若无的甜蜜,老鼠进了米仓难免喜不自胜,可惜常常只是临死关头诱饵一份的甜。
所谓的珍贵总是从指缝中一溜烟地就消失在意识里,弯弯绕绕的曲折与不可知前路的巡回渐进都不过是欺骗幼童年纪尚小的谎言,浮于水面的棺材只装得下自己的承诺。
虚影不过存在瞬间,漂泊的思绪已在眼前化作摇摆的钟,四四方方的盒子房间,来来去去也只剩下自己的存在,她伸出手握住了藏于虚空的火柴盒,轻轻一挥便要点燃眼前的漆黑,快进的时间与燃尽的烛光流下了绿白相间的胶囊——一颗药。
对无规律可言的时空转换习以为常,没有抬起的手等候着翻滚的水中药物在空气里挥发成鸟的模样。
叼着花前来,振翅的频率踩着潮汐上涨又倒退的韵律,藤丸立香取下来客颈下的信。铁制的信筒中白纸黑字却什么也没写,火光冲天吞噬了所有的痕迹。
需要人的大脑。
需要人的心脏。
需要人的头发。
需要人的眼睛。
需要人的耳朵。
需要人的牙齿。
需要人的舌头。
需要人的手指。
需要人的腿部。
需要人的血液。
需要人的泪水。
骨血成湖,皮肉漾出朦胧的月,倒映于湖水之上的圆与弯,从来只荡出苦涩腥意。
满足了所有的要求,平衡了天秤另一端的所有重量,却仍然拿不到渴望的事物。泪痕遍布的脸上佯装不出镇定自若的神色,负面情绪又在熊熊燃烧着来自灵魂本身的炽烈。
伸手不见五指的前方,只是立于原地便能将曾经的一切重新收入眼中,被凝固的记忆与不属于“藤丸立香”的“过去”,忘却补正又在非英灵非复仇者的凡人身上释放着仇恨的作用。可她只是以眼相看,安静得一言不发,抬头注视着曾经旅途的万丈光辉,毫无波澜的现在的自己究竟应该作以何等的态度?
痛苦又在习以为常地冷却着血液,周身发麻也能一切如常,对应该继续下去的事抱以充分的“恨”意,于是藤丸立香没有止步。
缺失认同感,可理解为记忆提取后遗症。
缺少人应有的本性,可理解为灵魂与精神的不适配。
缺乏活在当下的真实感,可理解为肉身与灵性沟通的媒介丢失。
那么,人活着究竟需要什么?
行尸走肉不也还能好好行步于人间吗?湖的边缘似乎没有边缘。
一直一直一直在迈步,不间断地从漆黑的记忆里摄取能够支撑人继续前进的使命感,携带风车的磨坊送来了风言风语,回拢的情感又在死灰复燃叫人速速记起,独行的漫长似乎在平静中迎不来尽头。
试图保持清醒地从脚下重新提起木箱,握不住的把手却只将装满方块的箱子重重地摔在地上,木箱的主人闭上了眼睛。
无边无际的脚下路,无穷无尽地向前行走,细密的痛感从一根一根刺入体内的针处绵绵不绝地就要人停下,肺腑的烧灼感仍然火烧火燎仿佛焚尽五内也不愿罢休,附身而下将眼前的猩红血色收于意识中,恍恍惚惚间便把目的地忘记了,前戏的铺垫是否太长了些?她终究难以自抑地捂住脸。
[只要你记得,只要你存在。]
[我们就永远都在。]
从指缝间滴落的泪水来得太快了,尚未跑回迦人的身边,仍未抵达原本的世界,什么都没有完成,故事就要违背意愿地落幕——天空就亮了。
自己的记忆,既是通往过去的钥匙,也是通往未来的道路。
滚烫的泪明明是没有温度,落入掌心却难掩炽热,物理意义的呕心沥血是不足为奇的途径之一,藤丸立香从自己的心脏中掏出了黯淡的块状物,只需一滴眼泪便能再焕光彩。
若是非要用言语来描述,那便是不可言状的马赛克。
若是非要用可以理解的词汇来概括,那便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倒影。
人生的倒影,过去的投射,黑色的吞噬,蓝色的逆转,金色的未来,凝聚成现有人格的本源,能量体的一种,锈色斑驳神秘体系的一部分,唯独不能称之为现实。
鲜血从中流失,泪水从此流逝,梦境与回忆是好伙伴,白门与黑窗也是好搭档,从窗外望去什么都没有的暗无天日,大脑处的电极片发热发烫叫人沉浸其中。
七日,七天,七,特别的重要的特别意义的“7”,从缺失记忆后醒来,已经过了六天了,还差多久会抵达SEVEN?
一个小时?一分钟?还是最后的一秒钟。
斑驳的时间线明明身处钟表的指针上却仍迈不开脚步,脑中的事物在盒中一点一点被取出,计算着达到能力的上限便要退还,被点燃的灵魂却还在烧,呼吸也有了焦味。
并非能源的本身与湖底本就是不一样的构造,执意窃取了他者世界的神秘体系,却仍然未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月亮。
真正的门,是否真的以钥匙开启?
以瓶相装,以代价作置换,以时间换取,将黑色的过去变成白色的美好,真真假假都无所谓,只需要得到终点的启示就好了,可一切的最后,记忆的主人仍然是原本的那个人吗?
六道轮回,一人死去,一人得道。
[“SAY THAT WORD.”]
被吟诵的歌曲,高歌不尽的是迷途者的前路,沉默是漫长的沉默,身处此间世界的身体源源不断地接收着耳边的讯息,仰头顷刻,不过瞬息的苦楚。
[“……FATE.”SHE SAID.]
四处的变幻随梦境主人的思绪挪转一同变化着,金眸的少年人从人来人往的大厅中迈步离开了电梯间,停顿片刻收拾掉所有的踪迹,脚下的影子自动自觉吞去箱子。
她咽下了喉间的一切,泪、猩、痛与甜。
必须完成所有的环节,为已经付出的所有,为了“过去”。
啊啊……有什么从掌心飞走了?是吸食腐尸只求一钠的蝴蝶吗?
一步一步走着,穿过还在切取人心的画报,跃过还在钓鱼的吹奏者,鸟的身影只留下停在树梢的曾经。
将手中的咖啡喝至无,杯底被点燃的香烟仍然在冒着雾气弥漫,推开的碟子上虫子一口又一口吃掉了自己的三明治,拨动站台的指针,等候列车终于抵达的时间线。
来自远东的异乡人握住了手中的黑色,她与乘务员对视,立香递出了名片。
【BLACK GATE】
将纸张翻到另一面,她展示着无需多言的来意。
【THE WHITE DOOR】
咔嗒的一声,车票被剪口了。
对方没有换下乌鸦的脑袋,他说:欢迎。
以伟大的牺牲成就光辉之日的再现,每一位顾客的光临都只需一个方块的入场券。
可白,可黑,可蓝,可金。
你无法真正地拯救任何人,除非你牺牲你自己,命运会十分感激。
将能够想起都捡起,抵达此间世界后所拥有的一切都已经播放完毕了,终于行驶到抵达这里第一天时的起点。
立于湖畔之上,孤岛、孤身一人与荒无人烟是恐怖悬疑片的经典因素,火把的燃烧声噼里啪啦,井中的水也被膨胀的方块吞没,藤丸立香从墙上取下面具。
歌声又在耳边低语了,迷蒙的雾气将眼前所有都掩盖。
“在那伟大又神圣的日子。
锈湖之日,来临之际,
太阳将会失去光芒,
月亮将血流成河。”
向始终屹立于眼前的黑影投去视线,对身在梦境的此刻了然于心,对回忆的篡改心知肚明,对己身的腐坏抱以终究迎来落幕的平静,藤丸立香睁开眼。
怀中捧着金色方块的影子重归眼前,门也在眼前,等候被推开的这一刻,于是她迈出第一步与最后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