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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第90章 ...

  •   翟悉开始还觉得自己是下乡参加变形记,来支教的主要目的还是锻炼与提升自己,在和孩子们见面之后,他的态度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
      半亩大点的地方,几间拼凑的教室,多媒体还是零几年那种老式的,网络也不好,精心准备的PPT和现代化教学手段,在这里根本就没有用武之地。
      他只能回到最原始的方式,粉笔板书和口头讲解。
      还有很多事情与原计划不符,比如陈名达负责语文,他来讲数学和英语,但在和这些思维活跃天马行空的孩子深接触后,两人在深夜畅谈教育理念,又把各自的特长拼拼凑凑,另外开设了播音课和书画课。

      日子很苦,翟悉有时候在哪个学生家里帮忙做农活的时候,就会特别恍惚,曾经那么张扬骄纵的他,居然也可以和这样淳朴艰难的生活融合得毫无违和感。
      但也不是纯苦,有孩子的地方就有童真和希望。
      他们会在地里打滚,问翟悉“老师老师,城里人真的都住在天上吗”,也会在拉牛的时候好奇地争辩“火车和牛谁更有劲”,还有孩子会在晚饭时偷一块肉藏在衣兜里,第二天悄悄塞给翟悉,跟他说:“陈老师说你经常把自己吃进医院,给你吃点好的。”

      又好笑又心疼。

      这些孩子和翟悉辅导班那些被唯学习论浸染的学生不一样,他们有的资源太有限,根本不知道学习有什么用,大部分人上学都是听从校长的安排。
      上了十几年学,甚至还一度厌学过的翟悉,站在一个更高维的位置上再回看学校这个地方,忽然惊觉,原来这里并非是围困童年与青春的地方,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学校扮演着远比想象中更沉重也更光明的角色。
      以前的他,能坐在教室里,吹着空调,吃着王玉儒给他买的零食,边做题边厌学,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被忽视的幸运。
      ……但这不妨碍他依旧对十八中那个鬼地方深恶痛绝。

      就像他已经很热衷于学医了,但还是始终对東央第一医科大学这个地方感到厌烦。

      毕竟还是小学,没有太重的课业,翟悉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和孩子们相处,陈名达都被他的敬业折服:“没见过这么喜欢小孩的。”
      翟悉正在和几个小男孩做游戏,听见声,头也没回就说:“我以前还不这样,跟我哥一起去做帮扶留守儿童的实践活动,基本上都是他在——”
      “嗯?”陈名达对他的戛然而止感到纳闷。
      “没什么,”翟悉摇了摇头,“我一会把他们几个送回家,你先回去休息吧。”
      “你一个人哪送得过来。”陈名达没有走,留下来蹲在一旁看他们继续做游戏。

      最后时候不早,两人一同把几位小朋友都安全送回家,走在黄昏浇灌的泥土路上,陈名达随意地聊着,无意间就提起了:“你说我们教的这些孩子,以后会不会有人能出国呀?”
      “出不出国无所谓吧,”翟悉说,“只要能走出这里,看到更广阔的天空,就很好了。”
      “是啊,能走出去就是本事,”陈名达带了点家常闲聊的随性,“诶,说到走出去,你哥在国外怎么样?”
      “……”翟悉沉默了很久才说,“没联系了。”
      简短四个字,在静谧里显得格外滞涩。陈名达立刻察觉到了翟悉语气里的不对劲,不想让气氛尴尬下去,于是很乐观地帮翟悉找了很多不联系的借口。
      翟悉听他又是说你哥忙没时间,又是说山沟里信号不好不一定能把电话打到国外去,只是笑笑,没有告诉他,那么多理由,没一个是真的。

      为什么不给王玉儒发消息?哪怕简单的问候呢,梦里都想着他到哭着醒过来,为什么现实中就一句也不问?是想彰显自己的这颗内心有多么坚毅和决绝吗?还是怕现在联系说不定还会再伤害到他?
      可另一方面,王玉儒……居然也真的再没来找过他。一次都没有。不是舍不得我吗?那怎么我一说分手就解脱了似地彻底消失不见了?

      翟悉有时候想想也很奇妙,他们两个人又不是不爱了,但凡有一个人开口,复合不就是分分钟秒了的事,怎么就你拖我也拖着,把那个草率到近乎是突然间一刀切断的分手,持续了那么久。
      以至于到现在,他再想开口,都很难了。

      支教到第二个月,入伏之后,闽南的天气像水汽蒸笼一样,翟悉感觉自己就像在发烧,住的地方也没有空调,每天都要靠井水洗澡来降温。
      翟悉习惯了这一切之后就不再寻人倒口水了,胡润妮跟他打电话让他多分享一些支教照片,翟悉也都避开了那些会泄露条件艰难的,挑的全都是和孩子互动的正向照片。
      他开始还是私发给胡润妮,后来胡润妮拿他的照片发朋友圈,也没见王玉儒点赞,翟悉就直接发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里了,结果就只有王宇捧场,胡润妮和王玉儒都不在群里说话。

      就这样吧。
      翟悉又飞不去英国,摁着王玉儒的头,让他回复,也没法呵斥王玉儒,要他也像自己一样,多多分享。既然王玉儒选择了退出和淡漠,那就尊重呗,还能怎样。
      本来就是咎由自取,就不要再有什么奢望。

      为期两个月的支教过得飞快,离开那天,翟悉强忍着没有哭,孩子们拉着他说不想让小翟老师走,他也很有耐心地哄着:“还会再见的,等你们像陈老师一样考到大学里去,我们就会再那里见面了。”
      “说不定以后你们去医院看病,主治医生还是翟老师呢。”陈名达说。
      “这个最好还是别有了吧,不生病最好了,”翟悉笑了笑,蹲下来,和孩子们齐高,“但是我们是不会分开的,只要你们记得我的话,永远向前,我就一直都在。”
      都是十岁左右的小孩,穿着简朴,脸上还有不知在哪蹭的大花印子,叽叽喳喳地围着喊说不要他走。
      分别对翟悉来说,都是相当残忍的一件事了,何况是这些孩子,他也不禁开始后悔,也许真的应该像网上所说,支教时要离开就悄悄走,不要当面道别,徒添伤悲。

      分别时没哭,坐上飞机回到学校,回看这两个月拍摄的照片时,他却止不住地流下了眼泪。
      没什么好赠予的,翟悉就买了些糕点邮寄到福建,托陈名达分给孩子们。
      吃到糕点的小孩就没有不高兴的,但翟悉看着陈名达返回来的视频,却难受了很久。
      再难受,这段经历也已经过去,看到视频里学生们把“永远向前”四个字画在教室后墙上,翟悉就感觉自己真的有扎扎实实地踩进那片土地,真的有或多或少地带去一些积极的影响。
      而他自己,也要和孩子们一起,不远万里,继续向前了。

      新的学期依旧忙成陀螺。
      大二就不再像大一那么懵懂了,很多事都有了经验,虽然课程依旧密得让人死亡,课后的竞赛活动也多如牛毛,但翟悉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事一多就燥如疯狗的高压锅了,别人穷起来节衣缩食,他忙起来是节眠缩假,睡得比以往更晚了些,十一假期也都被他拿去用来筹备竞赛。
      可能是被他不停转的状态影响到,秋天快结束的时候,他发现舍友居然也不再宿舍睡大神了,经常早上跟他一起爬起来去赶早课。
      他们这样,翟悉也就无意识地想带带他们,偶尔看舍友赖床犯懒的时候,也会提溜一两句,让他们起来活一活,不要再挂科。

      想想也很神奇,过去他看不上的,瞧不起的,后来居然也适应了,融入了。就连李擎荣的那个老乡会,他也在片刻不停的日子里抽空去过一两次,还结识了位好友,隔壁石油大学搞计算机的,名叫邱寞,是个很有主见和想法的女生。
      邱寞在老乡会上谈起自己的理想抱负,眼睛亮得惊人,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我觉得,未来就是数字化的时代,”她敲着桌面,像是在敲击无形的键盘,“编程语言,不应该只是我们这些专业学生的专利,它里面包括的逻辑思维能力,解决问题的能力,甚至是创造力,都不应该被小瞧了。”
      翟悉很欣赏邱寞身上这股劲,老乡会结束后就找上她,提出自己的概想——“我有俩辅导班,主要就是教语数英这些硬课,但今天听了你说的话,我在想……能不能合作?在我辅导班里增设一些编程入门课。”
      邱寞也是个能闯能干的性子,有人认同她的理念,绝不蹉跎,俩人就此一拍即合,立马开办了起来。

      少儿编程这东西早就屡见不鲜,但邱寞志不在此,她要普及的,不是教人去用某款语言,而是理解创造的逻辑,因此课程形式和内容都有些别具一格。
      翟悉很看好这东西,也尽力给到一些支持,但起步总是筚路蓝缕,俩人磋磨了两个月依然没有丁点儿水花,但谁都没有轻言放弃。
      失败到一定限度之后,也总会有点转机,某天在辅导班,翟悉心血来潮说让邱寞把课程录下来发到网上去,邱寞也觉得可以一试,于是说干就干,两个人,一台手机支架,一腔热情,一录就是半个月。

      加上后期,发布到网上已经是次年一月。
      意料之外地收获了许多好评。
      但彼时翟悉已经进入了期末周,难以分心,但邱寞坚决不愿搁置,再累也要保持更新,常常在辅导班一个人录到深夜,隔天还要把视频发给翟悉,鞭策他做好后期和最终上传。

      翟悉光背那些本蓝色生死恋就已是日不暇给,只能熬夜赶工。
      然而,他这个人命格还真是有点邪门,已经是这么忙了,论文的返稿意见还在这时候出来,虽然只是局部小修,但这对于写这篇论文期间丝毫没参与,且对写论文一窍不通的翟悉来讲,也是很要命的程度了。

      那段时间,几乎每个晚上他都要崩溃大哭一次,不明白为什么非要把自己搞这么忙,崩这么紧。
      他很想骂点儿什么,但又不知道该骂谁,转一圈只能骂自己,然后一边骂一边做事,哭着喊着也要再坚持一下。
      再痛苦再折磨翟悉也都认了,他明白,这是他爱上王玉儒的代价。

      他势必要体验一番痛苦后变得优秀,也不可避免地需要对王玉儒此前所有的付出承担后果。

      但他还是很有盼头的,每一天睡前他都会幻想寒假回家的场景,半年了,王玉儒访学也快回来了吧?他们在家里见面,谁会先说话,会说什么呢?说好久不见有点搞笑,谁家弟弟过年回去会跟哥哥说好久不见你还好吗,不说句好久不见似乎也没有其他开场词了,毕竟老情人重逢,用的不都是这句。
      也就是这些幻想,撑着翟悉没土崩瓦解了,硬熬过去最后几天,把考试和其他几件事依次摆平,他终于能松下来,沐浴着寒假的冷风,好好喘口气。

      翟悉是和邱寞一起回乔天的,带她到这边的辅导班,胡润妮瞧见两人,主观上已经默认了儿媳,话里话外都是撮合,临走还挽着邱寞的衣领,亲切地说:“小邱家在哪?让翟悉送你回去。”
      “……”翟悉冷声说,“她还不回,借教室录个课。”
      “那你也先别回家了,”胡润妮拎着包就要走,“你陪人家录完课再回去。”
      翟悉感到无语,没吭声。

      鉴于胡润妮把意图展现得极其明显,等她走后,翟悉也不假惺惺了,立刻就跟邱寞澄清:“别被我妈误导,我没那意思,我有喜欢的人。”
      “本人不婚不恋,一心搞事业,”邱寞举手发誓,“你有没有喜欢的人我一点也不关心,跟我一块把课程做大做强才是王道。”
      “邱姐强,”翟悉鼓掌,“地方我也跟你带到了,今天你自己录?录完把视频发我就行。”
      “着急走?”邱寞问。
      翟悉挑眉轻笑:“回家,看看……他回来了没。”
      刚放言说不染红尘的大女主邱寞,在摆摆手让他快走的第二秒,突然回头:“你们已经合租了?”
      “不是不关心么,”翟悉耸耸肩,边逃边说,“快忙您的吧。”

      光嘴上放空炮了,真的到家门口,翟悉还是很怂包地在楼道上下蹿了几十个来回,才提起勇气来敲门。
      门开了。
      是胡润妮,大惊小怪地喊了几句,又很八卦地压着声问他把小邱送回家了吗。
      翟悉把行李箱拽进去,看到鞋柜上没有一双是王玉儒的,心情瞬间跌下去大半。
      “她还在辅导班录课。”翟悉又往王玉儒房间那边看,门开着,能看到床上堆了一堆杂物,显然是太久无人居住,被胡润妮当储物架了。
      “我看她蛮喜欢你的咧,”胡润妮兴高采烈地说,“你该抓的抓啊,不能错过了。”
      “那就错过好了。”翟悉径直走进王玉儒的房间,看到不变的摆置,和那张落灰的书桌,大量的不畅快就在心里闷闷地发酵了。

      还没回来啊。
      翟悉默默地想。

      “不能这么顽固,”胡润妮说,“喜欢就去追,小邱各方面都这么好,家也是乔天市的,这么近……”
      这么喜欢搞近的,要不要我讲讲之前谈的有多近让你高兴一下?
      翟悉暗自吐槽,最终不置一词地折回自己的卧室,啪一声关上门,把已经思绪翩翩的老胡隔绝在外。

      刚回家几天,翟悉还耐得住气,毕竟瞎忙了半年多险些耗空自己,也得靠松弛和娱乐来回回血。
      但翟悉闲不住,在家呆两天就要长蘑菇,又跑去跟邱寞策划做一个独立的推广编程教育的机构,邱寞当即拍板:“课都是我讲,机构也得是我负责。”
      “没要跟你抢,”翟悉说,“邱老板。”
      邱寞是个爽快人,咬定这事之后,就和翟悉调研了起来,陆续参加了一些相关培训之后,这机构还真有那么点可以成型的意思。

      要算起来,翟悉也算是邱寞这条路上最大的助推者了,眼见着也快到年关,她买了些谢礼,给翟悉送了去。
      但胡润妮曲解他人是一把好手,王宇出海回来,就一直在跟他喋喋不休地宣传翟悉多么有魅力,女孩子都上赶着来送礼。
      “爸,你别听我妈胡说,”翟悉再听下去就要吐了,“就是我帮了她一点忙,她稍微这么意思一下,就是感谢我。”
      “感谢至于买这么多?还专门送到家里来,”胡润妮美滋滋地吃着邱寞买的燕窝,说,“赶紧定下来吧,人家女孩子意思都这么明确了,你个草包还不快点,我真是叫你要急死了,这几天晚上天天急得睡不着觉。”
      谣言就是这么来了,澄清了多少遍也不管用。
      翟悉无计可施地甩甩头走开了。

      客厅里,胡润妮和王宇继续聊着天,当然主要都是胡润妮在叭叭,王宇在一边应承着。
      “他什么时候跟小邱谈上我就省心了,”胡润妮又良心回流了那么一下,“诶不对,还有老大呢,跟纯惠都多久了,怎么就没动静呢,这两个不省心的。”
      王宇看着电视:“不着急啊。”
      “怎么能不急啊!”胡润妮拿起手机,“我跟纯惠妈打个电话问问,她弟这周还用补课吗,赶明儿周末,正好让玉儒再去她家……”

      砰!
      翟悉过来得着急,一脚踢翻了垃圾桶。
      “干什么啊!”胡润妮炸锅,“毛毛躁躁什么样子!给我扶起来!”
      翟悉听得见自己隆隆的心跳,也在看到一脸不解的爸妈时,意识到自己的鲁莽有多么不合时宜。

      “我口渴,来喝点水。”
      他把垃圾桶摆正,又去拿扫帚来把混乱的地面清扫干净,然后在端起水杯慢慢饮水的同时,十分不经意地打听了句:“我哥已经回来了吗?”
      “回来个屁,你俩一个两个都是不着家的,”胡润妮用一种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你自己看看他那屋有人吗?”
      翟悉愣了愣,换了个问法:“他已经回国了吗?”

      这回连王宇也转头看着他,双眼里写满了“你在说什么”的迷惑。

      “说梦话呢?”胡润妮似乎感到儿子的智商堪忧,皱了皱眉,“你哥什么时候出国了?”
      翟悉脑子僵死不动了,懵懵地问:“不是去访学了吗?上学期走的,去半年。”
      “他骗你的吧,”胡润妮摆了摆手,“一直在这儿呢,周末给纯政补课都补了好几次了,就这能出哪门子的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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