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9、第99章 ...
-
王玉儒主动跟他接吻。
直到这个具体的概念在脑子里冒出来,翟悉在一瞬间感到了胸口揪痛,仿佛王玉儒含咬的不是他的嘴唇,而是他的心。
脚麻腿软,就像被泼了水浑身湿透,然后潮气从眼睛里溢出去,脸上流着的是谁的泪,他已经分不清了。
当王玉儒接吻的力度开始加大的时候,翟悉全部的愣怔也都分崩离析了,他托住王玉儒的后脑勺站起来,把王玉儒推倒在课桌上,隐忍了大半年的激情全部回流,在他拆吃入腹般的回吻下,藏无可藏。
不管了,全都不管了。
去他的分寸,去他的保持距离。
去他的理智,去他的循序渐进或者各奔前程。
去他的慢慢来,去他的顾虑与克制!
反正此时此刻,翟悉的世界里只剩下王玉儒,只剩下这个吻,只剩下这迟来的、汹涌的、几乎要将他溺毙的回应。
冰凉的眼泪蹭在他的脸颊上,细微的湿意,浸润了压抑已久的干柴,潮了湿了,他就不要烧了,他要和王玉儒一起泡腐泡烂。
呼吸错乱地亲着,他逐渐感受到王玉儒的吻里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茫然,和一点悲伤的索取,但他也只能感悟到这么多了,此后便不再思考,让身体的本能来接管了这一切。
吻势逐渐猛烈。
翟悉猛地收紧手臂,将怀里清瘦的身体更深地拥入怀中。
他要把王玉儒揉进骨血里去,从此他去哪里,王玉儒就可以跟去哪里了。
但王玉儒却没有任由他搂抱,撑起两边的胳膊,把他的拥抱拆开,然后揽着他的腰,反客为主地翻身将他按在课桌上。
翟悉愣了愣,脸上还挂着泪,嘴角却咧开了:“你想要的不会是我吧?”
王玉儒的眼神落在他的双唇上,没有回答,也没有再小心翼翼,头往前一伸就堵住了那张还在耍贫的嘴。
课桌发出轻微的摇晃声,书本和纸笔被翟悉扫落在地,面对着不再承受,而是几乎在掠夺他全部呼吸的王玉儒,他除了更深更激烈地吻回去之外,别无他选。
有眼泪顺进了嘴里,他尝到几丝咸涩,这味道像是突然激发了积攒半年的思念担忧与渴望,让整个人都不再犹疑了,翟悉抬起手臂,攀住王玉儒的肩,把自己的身体往他哥胸前送。
王玉儒在接吻的间隙里倒吸了一口气,稍微往后一点,分出距离。
明明是王玉儒主动的,怎么这会儿却又退缩了。
翟悉猛地感到一阵无法言喻的心疼。
他不要王玉儒这样,顾左顾右,要又不要。
在他踌躇不敢前的时候,王玉儒给过他那么多极致的温柔,那么现在王玉儒望而却步了,就由他来给王玉儒不容置疑的坚定选择。
“来啊。”翟悉说。
王玉儒看着他。
“不要我吗,”翟悉未褪的喘息里吐出一种破碎的勇敢,直视着王玉儒的眼睛,“停什么。”
彼此的呼吸再次交融,就在鼻尖相抵的时刻,王玉儒忽然仰头,像风暴一样再次席卷了他的口腔。
翟悉第一次知道,原来王玉儒也是可以攻城略地的,在难以自抑的深情和失而复得的惊狂面前,王玉儒比他先丧失了耐性,并不怎么礼貌地掀开衣服摸索着他的皮肤,就像是要用这种疯狂的方式,来宣泄所有积压的委屈与伤痛。
空气被点燃,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声,衣料的摩擦声,与唇齿之间纠缠不休的暧昧声。
王玉儒的神态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但他没有一个动作是多余的,解开裤腰的同时,能捞起翟悉的腿盘到自己腰上,俯身亲吻胸口的同时,手指也在里面用力了。
热度上来后翟悉不再觉得冷了,桌面硌得背疼也毫无所谓,他们就是有床不用,浪费资源。
这种程度下,谁也等不及了。
一切发生得就像场无声的风暴。
翟悉在极力忍耐着,他将自己沸腾了太久的情感小心翼翼地控制在缰绳之内,以免让王玉儒察觉到,又会不自觉地先以他的感受为主。
而王玉儒始终是沉默的,汗水浸湿了彼此的额发,呼吸交错在课桌不堪重负的声响中。
到后面王玉儒的主动也变得抽了帧,夹杂着一种诡异的疏离,翟悉说不上来那种感觉,就好像这场突兀的亲密只属于王玉儒和翟悉这两具身体,而他错把动物本能读成了灵魂共鸣。
风暴止息。
王玉儒整理好衣服,坐在椅子上,表面淡定得让人害怕。
翟悉坐在他对面的课桌上,衣衫不太规整,垂下来的腿还有点虚软。
都直接从相敬如宾一步到位了,而且他们生理连接得很激烈,完全就是复合的前兆,怎么结束后气氛比之前还鬼怪,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我……”翟悉烦恼地挠了挠耳朵,“这么晚了,宿舍楼该锁门了……”
王玉儒想了想:“那你留下来睡吧。”
“好,”翟悉把毛衣挂在身上,“怪冷的,我先去洗个热水澡。”
“嗯,”王玉儒按了下太阳穴,“我不洗了,有点困,我先去睡觉了。”
洗澡的时候翟悉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跟王玉儒一床睡,要不抱个毯子趴课桌上睡得了,不然同枕而眠实在略有些尴尬。
不过等他洗完澡回到卧室,这个问题就不存在了,王玉儒给他留了半边的床,被子也只盖了一半,侧卧着面朝了墙。
翟悉躺进去,关上灯,和夜色融为一体。
他回想着刚刚的事情,越来越感觉刚才王玉儒的状态不太对。
不会他们做的时候王玉儒溜号了吧?
不对,那种状态下不可能这么有劲儿,那就说明他哥应该是清醒的,是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
可是,都酣畅淋漓一场了,之后又什么都不说,这是什么意思?
翟悉有好多问题,但歪头看了眼王玉儒的睡影,那些问题就都不重要了,日思夜想的人就睡在身边,已经没有比这更有意思的事情了。
不敢抱,怕吵醒他,翟悉只是凑近了,蜻蜓点水般,在王玉儒的后颈上亲了一下。
接着就听到王玉儒忽然加重的呼吸声。
翟悉啪一下把头翘起来,往王玉儒那边探过去:“……哥?”
王玉儒好像挣扎了一下,最后放弃抵抗,缓慢睁开了眼睛:“嗯。”
“还没睡着啊。”翟悉说。
“没有,”王玉儒转了点身体,平躺下来,“还是失眠。”
“那就先躺一会儿,”翟悉看着月光下他的侧颜,“我跟你一块儿失眠。”
王玉儒没再说话,伸出胳膊来压住被子,抱在肚子上。
这里很暗,翟悉也没戴眼镜,他看不清王玉儒脸上的细节,他只能从他哥外漏的状态中,感觉到一抹空空荡荡的飘茫。
那不是在回味,那就是在发呆。
当然发呆也很好,但听着王玉儒的呼吸,翟悉做不到单纯地发呆。
他侧卧在王玉儒身边,伸出手,用手指轻轻梳理他哥仍然汗湿的鬓角:“在想什么。”
王玉儒眼珠很慢地转动了一下,歪过头来,目光聚焦到翟悉的脸上。
沉默了几秒后,他说:“什么都没想。”
“放空了是吗,”翟悉说,“睡觉前放空大脑,更容易睡着。”
王玉儒应了声嗯,似乎又进入了放空的状态中。
翟悉都想就这样享受着安静,同王玉儒一起酝酿睡意的时候,他哥又突然说话了:“我好像,每天都在放空自己。”
有一阵电音扫过心脏,颤得心口悸动,翟悉不懂太多的真理,但他能明白王玉儒对他说这样一句话有多难得。
“是哪种放空,”翟悉问得很小声,“可以跟我说说吗?”
王玉儒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停了几秒,问:“你感觉怎么样?”
“感觉?刚才吗,”翟悉咳了一声,“啊,感觉很好,挺刺激的。”
“现在呢?”王玉儒问。
“现在,”翟悉实在不太好意思了,躲开了王玉儒的视线,“现在还有点儿火烧的感觉……”
王玉儒摇摇头,眉毛微微皱缩着:“不是这个,就是,心情,你能知道你的心情是怎么样的吗。”
翟悉愣了愣。
“我的心情吗,”翟悉深呼吸一口,“我现在心情有点乱,我也说不上来。”
“是不是因为我刚才——”
“是我自己的原因,”翟悉打断道,“我自己捋不清,跟你没关系。”
王玉儒又看了他很久,慢吞吞地吐出来一句:“不是吧。”
“哎先别管我是不是了,”翟悉把被子往上揪了揪,“你呢,你现在是什么心情?”
王玉儒好像怔住了,停搁片刻才回答:“没有心情。”
“没心情吗?”翟悉纳闷,“是什么意思,没心情跟我聊,还是什么心情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王玉儒逐渐说得通畅了些,“就好像隔着层塑料,身体有反应,但心里一点感觉也没有。”
翟悉的心脏猛地一沉。
王玉儒似乎觉得没说清,又补充道:“所有的事我都清楚,道理也明白,怎么做我都知道,但做的时候,我也就只是做,没有那种……情绪上的感觉。”
“你一直都是这样的吗?”翟悉感到无比惊慌后怕,身上开始冒冷汗。
“很长一段时间了。”王玉儒说。
“连一点感觉都没有?”翟悉说。
“大部分时间没有,偶尔会有那么一点,”王玉儒转回去,看着天花板,淡淡地说,“刚才就有,现在又都感觉不到了。”
翟悉感到更深的恐惧被唤醒了,他恍惚中意识到,王玉儒的病远比他想象的更严重,已经超过了他理解的范畴,他无法想象王玉儒长期处于这种毫无感觉的状态中,是多么可怕的孤独和煎熬。
灭顶的恐慌和尖锐的心疼让他几乎喘不上气。
“刚才有……就很好了,”翟悉的声音干涩发颤,下意识地攥紧了被角,“也没有人会一直感情充沛吧,大多数时间都是比较平和的。”
“但我可能就是太平和了,看起来像情绪稳定,”王玉儒说,“其实情绪已经空了,什么都没有了。”
心脏好像被什么给堵住了,血液都不再通畅,淤积下来的自责让他越来越心痛。
“没关系,哥,”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但依然掩饰不住话语间的沙哑,“医生也说了,我们需要……慢慢来,这次你能感觉到一点,下次说不定就能再多感觉到一点。”
王玉儒嗯了声:“可是这样的时候很少。”
“没事儿,你平常感觉不到的时候,我就……我就帮你记着。告诉你,这个时候你应该高兴,或者那个时候你可能是难过的,这样行吗?”
王玉儒没说话。
翟悉又说:“我都帮你看着,你丢了的,我帮你捡回来一点一点存着,等你什么时候能感觉到了,我再还给你。”
王玉儒依然没有吭声。
黑暗中,翟悉伸出手,非常非常轻地,覆盖在王玉儒放在被子外面的手背上:“没关系,真的没关系,你感觉不到情绪也没关系,我会陪着你,直到你能重新感觉到,我永远都不会再丢下你不管了。”
几秒后,王玉儒侧身面向他,在沉默中,朝前挪了几分,歪头靠在他肩上,伸开手臂抱住了他。
“对不起,我刚才又走神了,”王玉儒说,“你能不能再说一遍呀。”
这样流水一样温缓的恳求在耳边流过,翟悉只觉得此生所有的棱角都要被磨软了,他可以马上就对王玉儒重复十遍万遍,不知疲倦地说,说到刻进两个人的骨头里,就此铭记。
“我刚刚说,没有情绪也没关系……”翟悉把说过的话重新翻炒了一遍。
但王玉儒却摇摇头:“还有一句。”
“还有哪句?”翟悉说。
“你说你永远都不会再丢下我了。”
翟悉第一反应是太好了王玉儒没走神,都听到了搁这儿装傻呢,接着一个刹那间,反应过来王玉儒想听的是哪句,就山崩地裂再也不知生死为何物地旋转升天了。
他也真是个没出息的,王玉儒拢共就这么一抱加一句话俩招式,他就蒸桑拿似地浑身发汗,好丢人地酷呲一下起了反应,顶到了王玉儒的身上。
“……”翟悉屈了屈腿,“我永远都不会再丢下你了。”
“嗯。”王玉儒说。
“你怎么样我都会陪你一起。”翟悉说。
“好。”王玉儒笑了笑。
听见王玉儒笑,翟悉马上说:“这是开心了。”
“嗯,”王玉儒应声,“这个能感觉到。”
“具体是什么感觉?”翟悉问。
“有一点活过来了的感觉。”王玉儒说。
翟悉今天的心脏都不知道抽痛了多少次了,他忍着那些闷窒,把王玉儒搂得更紧了些。
“要人机大变活人了。”翟悉开玩笑说。
王玉儒笑着答应了声,沉声少刻,突然开口说了句:“你也有感觉了。”
“哎——两码事,”翟悉往后撅屁股,离王玉儒远了点儿,“等一会儿就下去了。”
“没事,”王玉儒迎上去,在他嘴角轻吻了一下,“不用等,我都可以的。”
“别这样,哥,”翟悉皱眉,“你知道的,我在这方面真的缺点儿自制力。”
王玉儒静静地躺着,隔了很久才说:“刚才做的时候,我好像也有感觉到一点兴奋和释放。”
“哥……”翟悉呼吸加剧了。
王玉儒抬手,摸了摸翟悉的耳朵:“你带着我再感受一次吧。”
眼泪刷地一下就落了下来。
翟悉也不知道自己因何而哭,但内心喧腾的感情像是要把他吞没一般,他翻了个身,撑在王玉儒身上,水珠子就啪嗒啪嗒坠落下来。
王玉儒用手指帮他擦掉眼泪,对他浮夸的表现不置一词,只是继续用平静的眼神,接纳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接吻发生的时候,翟悉听到了两片灵魂靠近的声音。
淅淅沥沥的亲吻声穿破皮囊,在不急也不缓的动作里,他终于明白了灵肉相贴的感受,也理解了爱从来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认识王玉儒,得到王玉儒,看见王玉儒,尊重王玉儒,这一步步,他学得好笨。
他从来不是例外,他也和这全天下在爱里跌跌撞撞着长大的小孩没什么不同。
因为从小被爱着,亲情友情和爱情都不曾或缺,便天真地以为爱是唾手可得的,是丢掉也不会如临大敌的,所以他嘴上说着对王玉儒的珍重,又做了那么多不珍惜王玉儒的事。
他让没有爱的王玉儒有了爱,又亲手把这份温暖给送走了。
当时不觉得是什么要命的大事,直到现在才明白,他那时送走的已然是王玉儒的全部了。
解开睡衣纽扣的时候,翟悉又想到了以前,他之前嫌王玉儒脱得慢要帮忙给撕扯开,王玉儒把他拦下了,说衣服不是他们play的一环,慢一点别弄坏。
那时候他非说王玉儒是享受一点点把他脱干抹净的过程,王玉儒笑着说不是,因为这些衣服是翟悉的,所以他不想弄坏翟悉的衣服。
可是后来,在狂热中他却扯坏过王玉儒的衣服,那些被粗鲁对待的布料,何尝不是王玉儒一次次被他揉皱又撕破的心。
他被爱得太过有恃无恐,他不懂有的人爱起来就是倾其所有。
王玉儒变成这种状态固然和个人性格有关,但翟悉没法否认,可能就有那个任性的他在其中做推手。
现在这个任性的家伙就在王玉儒身上,却再也不敢粗鲁了,忍着身体里的冲动,缓慢且耐心地对待这一切。
王玉儒仍旧是没太多的表情,只在划到某处时轻轻地嗯了声,然后转开了脸,看向了旁处。
翟悉扶着王玉儒的脸,把他转了回来,然后俯下身去,与他亲吻了许久。
分开时王玉儒还要躲闪,但翟悉挡住了他的脸,迫使他和自己对视。
“哥,看着我,感知我,”翟悉再次低头,抵住了他的额头,哽咽着说,“我的喜怒哀乐,全都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