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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我与我 ...

  •   曾家像是一座静默的坟墓。

      从高瓷那里,试探到了曾姑娘曾经是会在雨前雨后走街买青梅的女孩。

      曾家的中堂躺着一个破烂的竹篮子,簪子指到那个篮子时就不再颤抖了,这就是那个装着梅子的篮子。

      “我们现在有她的一抹气息,和两件物品。够了吗?”知融问。

      “不够。”知合盘腿看了一下发着微光的溯阵,“都是曾姑娘的东西,没错,只是这两件东西相隔太远的时间,无法开启溯阵。”

      想了想,知融问,“故人的气息可以吗?”

      溯阵本就是追溯亡者气息,重现当日的情景。

      气息的话,她诞生的地方和相识的地方如何不算有呢?

      这里的青梅子树,大街小巷,每一个地方她都留下了气息。

      “虽然只能看到她在这块地方的痕迹,但也不算是全无收获。”知合说,拿起那个快要化为尘土的篮子,放在青梅树下,以青梅树为阵眼,画卷似的展开曾姑娘的青梅岁月。

      雨打屋檐,滴落打碎池洼。

      整个梁溪都被罩着一层绿色的雨雾中,山岚像是山神的炊烟,沿着山的脊梁缓缓的升起来。

      她蹲在门口,不肯回家。

      爹吃醉了酒,她只能蹲在这里,等着兄长回来。

      曾举子穿了一件有些破烂的长袍,没有撑伞,就跑着过来,看见她蹲在地上,“蠢,不会翻墙进去。”

      把她拉起来,打开了门。他是从好远的说书馆回来的,他落榜后,就在说书馆为他人写故事为活计,虽然说赚不了多少,但是勉强吃饭还是可以的。

      “喝,把他喝死才好。”曾举子踹了曾老头一脚,有些不耐烦,“还不进来。”

      捞起一块布往她头顶扔,“别弄湿家里了。”

      知融挑挑眉,这个曾举子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哥,我明天去买青梅吧。”她啃着噎人的饼子说,“两个人赚钱总比一个人赚钱多。”

      曾举子用火钳拨弄着,低着头,沉默了好久,“嗯。”

      “我不想科举了。”曾举子眨了眨眼睛,说,“我打算找个长工。”

      “不行,还是要考的。”她知道她哥喜欢读书,家里没有烛火他就去月亮下读书,她哥还会教她读书写字,“我们一起赚钱,一起攒盘缠,万一呢?”

      万一考过了呢。

      她哥不说话了,拿过她手里有些潮湿的饼子,把一个烤干的饼子塞进她手里。

      第二天,她就打了梅子去买,昨夜下雨,树上的好梅子也没有多少。

      在街上转了一圈都没有人买,只能提着篮子回家,傍晚的朝霞微微黄。

      那边有些高的墙上慢吞吞地探出个头来,再然后是整个身体,然后卡在墙上不上不下,像是只猫。

      她笑了,墙上的人彻底僵住了,鹌鹑似地把头低下去,不动了。

      “你下不来了吗?”她问。

      墙上人不答。

      “要不要我接你下来?”她拍拍自己的大腿,表示结实得很,“我接的住你的。”

      墙上人还是不答。

      “那我再陪你坐会儿。”她把篮子放在旁边,蹲坐下看她。

      墙上人才闷闷地说,“不要,你不用陪我。”

      她哄猫似地,“你下来,我给你吃青梅,好不好?”

      张开手臂,墙上的人也像是猫一样扑进她的怀里,结果两个人都跌倒在地上,压碎了旁边的青梅篮子。

      “对不起啊。”怀里的人抬起头,是一个和她一样大的小姑娘,“我赔给你,我很有钱的。”

      “不用,我家还有。”她很大方地说,虽然青梅没了,但是接住了一个小姑娘。

      “要的要的。”小姑娘说。

      两人推推搡搡,拉拉扯扯,然后面对面,“噗嗤”一声笑作一团。

      “我叫高瓷。”高瓷和她蹲在墙角啃青梅,被酸的脸都皱了起来,像是包子。

      “我……我娘叫我囡囡。”她没有名字,只有阿娘会喊她囡囡。

      “你为什么翻墙出来啊?”她问。

      高瓷用袖子擦了擦梅子,“我想出来看看。”

      “我还没有出来过,府里的丫鬟说,这处的墙是最矮的,我就想翻出来看看。”

      “你不能一直出来吗?”她有些惊讶,然后说,“我以后卖梅子都会经过这里,我把我见到的都和你说。”

      高瓷叼着梅子,和她拉钩,“好哦,每天都要来。”

      每一天,都会来。

      高瓷央着父亲建低了墙,她从一开始的背靠着墙和她讲故事,变成了搭着梯子和她讲故事。

      她和高瓷讲半人高的稻谷,稻谷下的稻花鱼游啊游,雨前雨后的青梅……

      高瓷买下她没有卖完的青梅子。

      溯阵的光芒渐渐地湮灭,最后屋子回归黑暗。

      知融叹了一口气,“此他非是她。”

      从一开始的圆满到最后的无人好下场,其中的因缘无论如何都令人唏嘘。

      “接下来的事情,就只能去找高瓷。”知合说,“曾举子已死,知道缘由的只有高瓷。”

      这是第三次见到高瓷,高瓷就站在墙下,像是一道伶仃的影子。

      “高小姐。”知融手里提着那个篮子。

      “来了啊。”高瓷微微一笑,有一种初春冰雪消融的泛着凉意的温暖,“这次,就不请二位喝茶了。”

      “高小姐来到这里,是为了曾姑娘,我们也是。”知融说,她手里的篮子晃晃荡荡,仿若在无忧无虑地荡秋千。

      “你们不是。”高瓷向她走来,“但我也不在乎,我只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高小姐,您既然认为我们可以帮助你,又不肯告知我们当时发生了什么。”知融笑了笑,月光流水一样横亘在两人中间,“是在忧心我们吗?”

      “她死了半月有余,尸骨无存,雁荡楼也请了所谓的大师,也没见几个有效的。”高瓷说,“我总要看看,你们是不是真的有心有力。我提前来到这里等,本也不抱希望,但是你们来了。”

      “我不在乎你们为了谁。我只想知道是谁害死了她。”高瓷有一双很黑的瞳孔,没有光亮,顽固地,却又向上希望得到光亮的植物一样。

      她带着他们穿过小巷,走过破烂的屋子,来到青梅树下。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只能给她立一个木碑。”高瓷说,“她和她哥,关系其实挺好。至少在当时的我以为,她哥不会把她卖了。后来,我才知道,是她自己把自己卖了。”

      “曾举子是在娶你之后中举的吗?”知融问。

      “不是,他救了一个官家的人,给他的。”高瓷似乎也觉得这样的方式很可笑,她笑了一下,“原来,数十年的苦读比不过一个官家恩情。靠着自家妹妹的卖身钱去科举,最后反被顶替功名。”

      男人拿着状纸状告,结果是,被乱棍打了出来。

      功名从来都只是达官显贵手里的黄金玩物,随意奖赏,落到狗嘴里,都不会落到人手里。

      妹妹的卖身钱,自己的壮志,都成了笑话。

      “我嫁给他的时候,是怀疑他害死了她。我想为她报仇。”高瓷站在树上仰头去看,不知道看什么,她笑了一下,“他啊,一个一无所有的人。”

      那就是曾姑娘为了自己兄长的盘缠把自己卖进了雁荡楼。

      曾举子却被人顶替了功名。

      麻绳专挑细处断。

      “高小姐,你见过曾姑娘吗?”知合问,“你手上的命线。”

      “我那日生产,临死了,我就看见她了,她摸摸我的手,然后我就不疼了。我要和她说话,她却笑着,不和我说话。再后来几日,她总是会过来,也不说话就是笑,看着水,哼歌。”高瓷闭了闭眼睛,“有一天,她突然和我说,她快要记不住我们了,说她想回家。”

      高瓷抹了一把眼泪,然后问,“变成鬼了,就不会记得凡间的人了吗?”

      鬼思念过深,不肯离去,却不会失去记忆。

      晚上在客栈,知合和掌门通过通讯笺联系。

      “鬼,失去记忆了才不会有执念。”掌门翻阅着藏书阁的书,“通玉志记载了,通玉扭曲空间,随着时间的拉长,生灵会被困在其中无法走出来。无法走出来的意思就是,被困在里面的生灵会迷失,逐渐忘记自己是谁。”

      我与我,至陌生。

      “可是,那里没有通玉的气息。”知融说。

      “这世上早已经没有完整的通玉,但是通玉碎片也有相同的能力,碎片会化为其他形态,最常见的是烛火形态。”掌门继续翻,说,“他们没有通玉气息,却有通玉的能力。”

      “这也就是,禁水楼烧起来的原因。因为通玉碎片在这里是烛火,在燃烧的时候,将曾姑娘的魂魄也卷进了空间。”知融问。

      “没错,通玉碎片的形态各有不同。”掌门说,“通玉的开启,由于怕造成暴乱,一直没有告诉你们。开启通玉,必须心有执念。”

      按照他们看到的,还有高瓷说的。

      海红的执念必然和曾家人有关。

      想要打开幻境只有破开核心,或者核心像是狐狸书灯那样,自己逃离。

      “通玉碎片没有核心。”听到知融怎么问,掌门说,“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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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各位宝宝好呀,《金雀台》已经完结。7.1,开始更新预收《不系舟》也是gb单元文,是和《金雀台》同系列。 《不系舟》依然是一天一更或者两天一更。 预收:《不系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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