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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apter 6 第六个仲夏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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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听墨没想到自己的自我安慰没用上,因为贺黎在夜晚安排了极其丰富的活动。
她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傍晚贺黎会派人送来一件晚礼服,自己也换上了正装。
原本以为贺黎喜欢cosplay,结果是真要去撑场面。
曲听墨挽着贺黎的胳膊,款款走进宴会厅。
金碧辉煌,觥筹交错。
她看清了那个存在于上流社会的世界。
有人一眼眼尖,见到了贺黎,来打招呼。
贺黎到底说来,也是霁城贺家的继承人之一,哪怕不是正统出身,但商界,从才不从亲。
贺黎和那位嫡长子,谁能获取老贺总芳心,这都是说不准的事——当然,海城上流社会会倾向于贺黎。
老贺总为了防止兄弟阋墙,给他们二人安排的产业和地域都不相同,贺黎在海城发展得更多,也在这些人中更眼熟。
来打招呼的就是海城本地一个嫡出富二代。
说实话,顾舶其实并不太喜欢贺黎,他总觉得这人心思过于深,一双眼盯着人,总让他想起某些冷血动物。
但这是顾舶攒起来的宴会,哪有主人家不待客的道理。
顾舶抿了口杯里的香槟后,才又举起杯,欲和曲听墨一碰。
贺黎一拦:“她酒量小,我替她。”
眉眼中溢出的爱差点让曲听墨都以为自己真是他什么正牌夫人。
顾舶一愣,随即笑:“小贺总这是护得紧啊。”
贺黎也笑,“铛”的一声,独属于玻璃相碰的声音响起,香槟滑入喉中,他没说话,只是拢紧了曲听墨的肩。
顾舶便识趣道:“我还得招呼其他人,二位自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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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听墨不知道贺黎的酒量。
只当贺黎喝到第五杯时,掐了他一把,耳语:“你注意点别喝醉。”
贺黎眉眼里染上了浑,他贴着曲听墨的耳,轻声问:“你很怕我喝醉?”
曲听墨不动声色偏过了头,她只笑盈盈道:“怕呀,怕有人酒后犯罪。”
“还在怕?”贺黎强制性让曲听墨回过头,对着她的脖子深深吸一口气,“不是相信我是正人君子么?”
“没信过。”曲听墨克制脖子的痒,只道:“哪敢信啊。”
贺黎没再说,扶着曲听墨的腰,走向了大厅里一个角落,那儿有沙发和醒酒茶,他径自拿起一杯,一饮而尽。
而后就静静地坐在那儿,也不再管曲听墨。
这宴会虽无法一比一复刻电影里的场景,却也令曲听墨长了眼。
宴会厅里所谓的上流社会和拼命想跻身进上流社会的人,泾渭分明,琉璃灯下每个人的神情都被放大那么几分。那位东道主正颇为自得地与一人交谈,或许他们三言两语间又将完成一个项目,只余下打工人在默默凝视着自己一生也从未料想过的财富。
曲听墨是在这时发觉贺黎并没有融入他们。
就像《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的尼克。
他始终坐在人群之外的角落,静静凝望着那个世界。
那个华丽的喧杂的几乎是用金子堆出来的世界。
曲听墨想起他曾经站在主席台上,侃侃而谈过“努力的重要性”。
是否贺黎早就知道,这世界上总有努力无法超越的东西,像《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的盖茨比,也像永远无法真正融入上流社会的他自己。
是出身,也是信念。
贺黎却在这时突然转头看她。
他问:“晚上能熬夜么?”
曲听墨点点头,高三那年熬夜已经习以为常,到了大学偶尔也会因为事务繁多熬夜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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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黎带曲听墨到了一个地下拳场。
重金属音乐声遮不住节节攀高的呐喊欢呼声,人们因最原始的荷尔蒙迸发让肾上腺素无所顾忌地飙升。
贺黎将她安排在了一个包厢里,曲听墨能清晰看到最原始的野性拼搏和不顾一切的生命赌徒。
当贺黎出现在她视线里的时候,曲听墨不由得一愣。
贺黎只穿着一件白衬衫,俯视看去,身形偏瘦,而他的对手,差点会让曲听墨恍惚以为他走错了职业赛场,他更适合相扑比赛。
说不担心贺黎那是假的,毕竟真的不是一个量级,那胖子说不定轻轻一坐,都能让贺黎至少半残。
而她忧心忡忡的眼神正好被突然抬头的贺黎尽数捕捉,贺黎只露出一个宽慰的笑。
下一刻,比赛开始。
曲听墨的视角其实看不真切,只看着两颗头,不断变换位置,娇小的那一方灵活地运用自己的优势,不断走位,躲避,攻击。
但那距离真正的K.O简直是无关痛痒。
两分三十秒,比赛要进入倒计时。
贺黎突然抓住了对手的一个漏洞,毫不犹豫出击,满身的脂肪就是最原始的护盾,对手像毫发无伤一般,反而抓住贺黎这一击的破绽,狠狠一拳,砸向贺黎的脸。
“喂。”贺黎带着笑,“打人不打脸,懂不懂啊。”
他眼神一冷,绕过胖子的手臂,抓住胖子的脖子,死死箍住,拖向边界。
胖子已经能听到自己脖子骨骼响起错位声。
贺黎箍住还不说,还在试图拧动。
裁判压根难以发觉,只以为胖子在挣扎,导致贺黎不断移动胳膊。
他费劲地从喉间挤出一句:“认输……”
声音不大,只有贺黎听见。
贺黎便笑,一拳还了回去,道:“打人不打脸,记住了吧。”
时间走到最后,他一松胖子的胳膊,裁判以为是平局,刚要宣布,就发现胖子脖子一道扭曲的痕,面色青紫。
下一刻,胖子晕了过去。
没人拦着贺黎,也没人敢拦。
贺黎走上包厢,接过冰袋来敷脸,坐在曲听墨对面,问:“怎么样?”
曲听墨老实评价:“挺疯。”
贺黎扯了扯已经破皮的嘴角,肯定道:“确实疯。”
有人拎着医药箱匆匆赶来,为贺黎上药。
贺黎摆摆手,把冰袋也扔了过去,道:“没事,先送曲小姐回套房。”
曲听墨看着贺黎,心中暗忖这又是在玩什么把戏,贺黎却有如读心术一般,道:“放心,不动你,回去歇着吧。”
活像一副皇帝样。
曲听墨也便当真,当务之急她保全自己比什么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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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黎回套房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走到曲听墨的房间前,不假思索地一压门把手,果然已经反锁。
说不清曲听墨这份心思是太过天真还是太过深沉,若说天真,又何必在包里带些防不住他的东西,又何必时时害怕着他提防着他。若说深沉,那当时又何必答应自己这堪称荒诞的行为,又何必在可以停止时仍像是追求一个答案一般不肯停下。
贺黎回了房,关了门,开着窗。
他住的这间和曲听墨的套间并排,隔着窗,探头看去,能隐隐约约看到曲听墨房内的模样。
贺黎倒没有真去看曲听墨的心思,他只是想透透气。
一簇火光霎时亮起,贺黎在烟雾中深深叹一口气。
人呐,生来就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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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听墨一觉睡到了自然醒,她也很意外贺黎竟然在昨晚那么轻易放过了她。
收拾好后拉开门,房子里静悄悄的。
曲听墨不由得心里一沉——贺黎别不是把她丢在了海城,自己跑了吧。
随即越想越有可能,贺黎要是真这么做了,她没带身份证,怎么回霁城,明天是周一,她还有专业课,她真的能恨死贺黎的。
万一真是这样,曲听墨不敢再往深想,转过身看着那余下的三间房,决定挨个开过去,看看到底有没有人。
十几分钟后,当她被生拉硬拽着和贺黎躺到了一张床上,心里只有两个字,后悔。
当事人就是非常后悔。
贺黎下意识蹭了蹭曲听墨的头发,他还没睡醒,仿佛还在睡梦中。
曲听墨挣扎着要起身,却被贺黎箍得更紧。
她终于忍不住喊:“你放开我。”
“不放。”贺黎迷迷糊糊地道。
“放开。”曲听墨用胳膊肘狠狠戳了贺黎一下。
“唔……”贺黎松了手,捂住肚子,“力气还挺大。”
曲听墨立刻就起了身,问他:“什么时候回霁城。”
贺黎清醒了大半,听见这话,笑了起来,“怎么,怕回不去啊?”
“放心。”他慢悠悠道,“要不是知道你没带身份证,我能给你带更偏的地方去,这儿还是太近了。”
……这混账话。
曲听墨没忍住,道:“你最好是。”
“生气了?”贺黎伸手过来牵她,那姿态仿佛真的是因为嘴贱惹得女朋友不高兴了于是来哄。
“游戏玩够了吧。”曲听墨冷冷道,“我今天要回去,还有作业没写完。”
贺黎笑了起来,他一把抓住曲听墨的手,把她拉到床上,问:“你是不是觉得我脾气很好?”
曲听墨面上倒是很快认了怂:“没有的事。”
贺黎知道这姐心里压根不这么想,她一定觉得自己一直在当纸老虎,纯纯是为了吓她。
贺黎作势要吻下去,曲听墨连忙伸手捂嘴。
“我昨晚一直在想,我的确没有传染病,但你有怎么办?”曲听墨默默道,“毕竟我没有是很正常的事,但你有……也是很正常的事。”
贺黎:“……”
他一时无言,就被曲听墨挣脱,又听她道:“如果你有传染病的话,这个性质就不一样了吧。”
“双重罪名,我要是真不依不饶,就算不能拉你下狱,也能让你脱一层皮。”曲听墨整理好衣服,微微一笑:“何况我是新传的学生,我是不会抛弃我专业的助力的。”
贺黎听完,笑了起来:“好呀,要不要试试?”
“快点,我要回去。”曲听墨没搭理这人的恶趣味。
经由一天一夜的相处,曲听墨已经发现贺黎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神经质,每说一句话都得掐着别人最害怕的点,目的就是逼疯对方,但真的要他做什么,倒是不至于,就是个口嗨狂魔。
口嗨狂魔一时没想到曲听墨的脑子里想了这么多,并且有理有据,最后只解释了一句,像是为自己挽尊:“我也干净着呢。”
此地无银三百两。
贺黎又道:“今天还有安排。”
“安排什么?”曲听墨问,“我要回学校。”
“陪我参加个婚礼。”贺黎说,“保证最后一次,我就从你的世界里消失。”
曲听墨眉睫颤了颤,不知为何她没由来地感到难过,但最终只道:“你说的啊。”
“包括各种论坛上。”曲听墨又补充道。
她不是很希望在论坛里经常看到贺黎,那总让她有一种怪异的同情心。
“过分了。”贺黎想了想,解释:“不过确实就这一年,你忍忍。”
曲听墨抬眼看着贺黎,好像明白了什么,便转了身:“那我换衣服了。”
“客厅里有新的礼服,你换一下。”贺黎说,“把我门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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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黎为这段旅程安排的最后一个景点是海城本地某富二代的婚宴。
曲听墨不明白为什么贺黎一定要她来参加这个婚礼,她甚至都不认识新婚夫妇。
贺黎察觉到她疑惑的视线,主动介绍:“不过是个老套的豪门婚姻故事,新郎和新娘门当户对,结婚是为了利益交换。”
曲听墨猜过这种可能,但仍旧疑惑:“真的一点感情基础都没有吗?”
“那看你以为的感情基础是什么样的。”贺黎为曲听墨倒了杯橙汁,婉拒了服务员的添酒需求,道:“如果是死去活来,彼此交互的爱,那要求太高,撑死对方身上只有那么一点令自己顺心顺气的。”
像是怕曲听墨会吐槽,贺黎补充:“总比陌生人相亲好,至少一个圈子的,彼此也算知根知底。”
曲听墨无言,只看着台上婚礼。
婚姻往往是心动与爱走向结局的最通俗答案。有人的心动以此结束,有人的心动因此结束。
曲听墨突然想起昨天看过的电影,又忍不住看了眼身侧的人。
贺黎一下捕捉到,笑问:“疑惑我会不会也这样结婚?”
“我是私生子。”贺黎大抵只是为了倾诉,没等曲听墨点头就径自道,“私生子么,总该有那么一点惩罚的。”
宴席进行得如火如荼,与其说是婚宴,曲听墨也真没看出来和昨晚的宴会有什么区别。
东道主来敬酒时,看着曲听墨,便像提点一般道:“小贺总倒真是年轻,喜欢尝试。”
他们随即聊起商业的话题,但曲听墨明明白白知道,那句喜欢尝试说的是自己。
怪不得顾舶对她的出现毫无意外,只在挡酒时,轻飘飘以为这回贺黎遇上了真爱。
但估计这些人都门儿清,哪有什么真爱,哪可能有真爱?
草坪上的觥筹交错和宴会厅没什么区别,新娘穿着圣洁的白纱,经过无数有关“love”的摆件,来去匆匆,未曾停留。
那张定格他们美好与恩爱的照片就那样摆在正中间,路过的人总是评价一句:“郎才女貌,恩爱不疑。”
新娘却更愿意站在花圃前,央摄影师多给自己拍几张单人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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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宴后,曲听墨就被安排回霁城。
临行前,曲听墨还是没忍住,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贺黎挂断电话,拍了拍曲听墨的肩,佯作语重心长道:“世界上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可你明明知道我……”
曲听墨还未说完,就被贺黎打断:“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闲的,想找人陪我一日游。”
贺黎将曲听墨推上车,吩咐司机给送到霁大南门校门口。
“那儿离你宿舍挺近吧?”贺黎说,“学生证在我这,他进不去,到时候劳烦你多走几步。”
贺黎又一转身,接电话去了。
曲听墨看着越走越远的贺黎,没忍住喃喃:“骗子,说好三天的……”
她揉了揉眼。
司机从中控镜看到,贴心道:“曲小姐系好安全带,我们该出发了。”
这趟旅程也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