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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病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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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瓶里的药液一点一点的滴下来,床头柜上的一大束康乃馨的花瓣落了下来,掉到了病床上。
带着呼吸面罩的江盼宛如一座静默的雕像,脸的轮廓如被精心雕刻般,下颚线分明,眼睫毛微微颤抖着,这是大脑里脑电波活跃的迹象。
乱葬岗的风突然凝固了。江盼盯着眼前无名墓碑上斑驳的青苔,四周的槐树僵立如黑色剪影,连乌鸦振翅的声响都消失殆尽。腐叶悬在半空,像被无形的手掐住咽喉的窒息者。
“我这是在哪?”喉间滚出的声音,惊碎了死寂。
冰凉的手掌突然贴上肩头,带着尸蜡般的腻感。“你看,这里多漂亮啊,”蛇信般的嘶嘶声擦过耳畔,“但是还少了点东西。”江盼的脊椎瞬间绷成弓弦,脖颈像生锈的齿轮,机械地转动。迷雾中只看见对方猩红的嘴角裂到耳根,癫狂的笑声震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少了什么?”沙哑的质问被风声绞碎。
“缺少会动的活物......”阴影里传来铁链哗啦作响,四个形如骷髅的人被拖进月光。他们的瞳孔浑浊如蒙尘的玻璃珠,衣料下绽开的鞭痕还在渗血,皮肉翻卷成暗红的曼陀罗。侍卫粗暴地拽紧铁链,其中一人膝盖重重磕在碎石上,闷哼声像被掐断的琴弦。
“知道他们为何受罚?”温热的吐息喷在颈侧,江盼浑身泛起鸡皮疙瘩。他无意识摇头,喉结剧烈滚动。“因为想出人头地。”那人突然爆发出尖啸,巴掌重重拍在他肩头,“枪打出头鸟,就让他们当永远挂在树上的标本!”
铁链划破空气的锐响刺得耳膜生疼。四人被倒吊在枯树的枝桠间,血液迅速涌向头颅,青紫的面孔扭曲成可怖的形状。“来啊!不是要杀我吗?”施暴者的皮鞋碾过满地枯叶,“偷货还想灭口?真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
江盼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像被钉入地面的木桩。侍卫手中的针管泛着冷光,透明液体注入血管的瞬间,倒悬的人开始疯狂扭动。铁链摩擦树干的声响混着凄厉惨叫,在乱葬岗上空盘旋成扭曲的咒文。
“多美的画面。”那人铁钳般的手指掐住他的下巴,强迫他直视眼前地狱,“睁开眼睛,好好欣赏!”江盼感觉视网膜被血色灼烧,喉咙里翻涌着呕吐的冲动,而声带却像被无形丝线勒住,连一声悲鸣都无法发出。
医院走廊里
昏暗的走道里充斥着紧张和严肃的氛围,杨华、周宸和朱思敏坐在病房外走廊的长椅上都默不作声,谁也没敢进入病房去看一眼,周宸隔着病房门上的玻璃往里看着病床上的江盼,心里闪过一丝懊悔。
要是自己当时没有和江盼发生争吵,没有让他一个人离开,要是自己将江盼挽留住了......是不是就会避免这样的场景发生了?
收到通知的许月披头散发急匆匆一路小跑的来到医院,她顾不及自己的服装和妆容,一把揪住杨华的衣领,声音带着些哽咽,怒吼道:“你当初是怎么跟我保证的?你不是说好的不让他再去冒险的吗?”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周宸和朱思敏都愣住了,这是什么情况?
率先反应过来的朱思敏立即上前将许月拉开扶到长椅上坐下。
“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也请你能够谅解,对于这件事我们也会派出人手去调查的。”杨华依旧是那么的稳重和镇定,多年来经历了许多风雨坎坷以及积累丰富的实战经验与强大的适应能力,从基层一步步走到局长这个位置,这无不展现出她强悍的手段与能力,让她在市局局长的这个位置上坐当得是让旁人心服口服。
许月捂着脸哭着,抽泣声回荡在医院里的走廊里,泪水打湿了她的长发,她的头下意识的靠在朱思敏的肩膀上寻找安全感,朱思敏被她的这一举动吓了一跳,一时间不知所措,她转头用求助的目光看着周宸,周宸示意朱思敏去安慰一下许月,朱思敏从口袋里拿出几张纸巾递给许月,试探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给予她安慰。
吴勣跌跌撞撞地冲过来,制服下摆还沾着高架桥边的泥土。他双手颤抖着递上证物袋,声音发颤:“杨局长,江科长的随身物品......都在这里了。”
杨华的手指刚触到证物袋,周宸就感觉后颈泛起一阵寒意。透明塑料袋里,那杯咖啡早已凉透,杯身上的“燕麦拿铁,五分糖”标签被水渍晕染得模糊不清;沾着泥土的笔记本还保持着翻开的状态,最后一页潦草的尸检笔记停在半句未写完的推断。当杨华抽出只剩卡槽的手机时,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本该插着电话卡的位置,此刻空空如也,屏幕碎裂泛出的微光,像极了江盼转身时眼底碎裂的光。
“根据现场痕迹,三辆重型货车呈包围态势挤压。”周宸听见自己机械的汇报声,却感觉每个字都像生锈的齿轮在碾磨声带,“车辆冲破护栏时的撞击角度......是蓄意谋杀。”
许月的呜咽声突然炸开,如同锋利的玻璃碎片扎进耳膜。朱思敏扶住她瘫软的身体时,那道带着寒意的目光剜在周宸脸上。他张了张嘴,辩解的话却被喉咙里翻涌的酸涩堵住——此刻他才惊觉,最后一次见面时江盼转身的背影,仿佛早已成了永远的定格。
看着许月颤抖着接过水杯,周宸的思绪不受控地闪回几小时前。如果当时他没说出那些伤人的话,如果他能早些看懂那杯咖啡里藏着的示好,如果他......指甲刺破掌心的刺痛突然传来,血腥味在口腔蔓延,却比不上胸腔里翻涌的懊悔万分之一。他死死咬住后槽牙,把所有未出口的道歉都碾成了齿间的血沫。
许月颤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他好不容易才养好身体......真的不能再......”话还没说完就哽咽住了。
这句话像根钢针扎进周宸的太阳穴。他望着许月通红的眼眶,突然想起那杯温热的椰香拿铁,想起自己恶语相向时对方眼底熄灭的光。此刻那些刻薄的话语在耳畔回响,每一个字都化作尖锐的冰棱,在胸腔里搅出汩汩鲜血。
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中,江盼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喉间溢出破碎的呜咽。周宸撞开病房门冲进去时,正看见那张苍白的脸因痛苦扭曲变形,冷汗顺着下颌线坠入枕间,洇出深色的痕迹。他颤抖着摘下呼吸面罩,将水杯小心翼翼地抵住对方干裂的唇瓣,指腹触到那片冰冷而脆弱的皮肤,心脏猛地抽痛——这触感让他想起争吵时江盼转身离开的背影,同样是这样冷得让人攥不住。
“你们怎么都在?”沙哑的询问像砂纸磨过耳膜,带着久病未愈的虚弱。周宸喉结滚动,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所有话语都卡在喉咙里,被汹涌的愧疚堵住。杨华的玩笑、许月带着哭腔的嗔怪,在他耳中都成了模糊的嗡鸣。他的目光死死钉在江盼手背上蜿蜒的输液管上,那里还留着淤青的针孔,像极了他当初那些恶语在对方心上留下的伤痕。
当江盼察觉到他的注视,将手藏进被子里时,周宸的指尖不受控地颤抖着想要抓住那只手,却在触及空气的瞬间猛然僵住。周围人的目光如芒在背,他想起自己曾经嘲讽对方“走后门”的刻薄话语,想起江盼转身时眼底熄灭的光,满心的懊悔几乎将他淹没。最终,他只能狼狈地收回手,任失落与愧疚在胸腔里翻涌。
“我去外面抽根烟。”周宸转身时,连声音都带着难以掩饰的沙哑。他不敢回头,生怕多看一眼,就会被江盼看穿眼底的愧疚与慌乱。每一步都像是灌了铅,沉重而迟缓,步伐里尽是不舍与眷恋。
待众人离去,病房重归寂静。
“周警官还抽烟啊?”许月的疑惑声传来时,江盼正望着窗外的月亮出神。月光洒在他手背的输液贴上,泛着冷白的光。他轻轻扯了扯唇角,想起方才周宸慌乱的眼神,还有托着他时颤抖的指尖。那些争执的画面在脑海里翻涌,他忽然意识到,或许正是因为太过在意,才会用最尖锐的刺,扎向彼此最柔软的地方。
“他根本没带烟。”江盼突然开口,声线清冷却带着某种微妙的震颤。
他何尝不知道周宸的愧疚?方才喂水时那人颤抖的手、慌乱的眼神,还有此刻刻意离开的借口,都在无声诉说着懊悔。
江盼望着窗外的月光,思绪飘回那场激烈的争吵。那时的他们,像两只竖起尖刺的刺猬,因立场不同、误解颇深而彼此伤害。他曾不满周宸的玩世不恭,而对方也质疑他的能力。如今想来,那些争执与矛盾,不过是因为彼此都太在乎案件,太渴望真相。
“整天吊儿郎当的,还有点小孩子气。”呢喃出口的埋怨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江盼凝视着输液管中缓缓滴落的药水,想起周宸慌乱中托住自己后脑的掌心温度,想起那人欲言又止的眼神。月光爬上他的嘴角,在结痂的伤口旁勾勒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或许有些话,该找个机会好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