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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思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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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如缥缈的薄纱,真实与虚幻在其中交织缠绕。朱思敏拨开层层迷雾,恍惚间望见对面站着个模糊的小小身影。她困惑地蹙眉——这是何处?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小女孩又是谁?
仿佛受到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朱思敏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小女孩正怯生生地站在一间病房门口,屋内传来阵阵欢笑声。她踮着脚尖,小手不安地绞着衣角,脸上交织着期待与忐忑。
当朱思敏终于走近那个身影时,呼吸骤然一滞——那分明是儿时的自己。
小思敏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一道门缝。病床上,母亲正温柔地环抱着襁褓中的婴儿,目光里盛满柔情。旁边满头银发的老妇人喜极而泣,不住地念叨:“老天有眼啊!我们朱家终于有后了!是个男孩啊!”
蹑手蹑脚地靠近病床,小思敏踮起脚尖,好奇地伸出小手想碰触那个粉嫩的新生命。突然,枯瘦如柴的手掌狠狠钳住了她的手腕。
“赔钱货!谁准你碰我们朱家的香火?”奶奶厉声呵斥,浑浊的眼中满是嫌恶。
站在阴影处的朱思敏静静凝视着这一幕。那个襁褓中的婴儿,是她噩梦的开端。
小思敏挣了挣被攥红的手腕,稚嫩的脸上写满困惑:“我只是......想看看弟弟......”
“反了你了!”奶奶扬起巴掌,几下重重的拍打落在单薄的背脊上。小思敏仓皇四顾,病床上的母亲仍专注地哄着婴儿,角落里的父亲低头翻着报纸。他们的沉默像堵密不透风的墙。
终于挣脱桎梏的小身影夺门而出。朱思敏最后看了眼满室欢庆,转身追入迷雾深处。冰冷的白炽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不知道跑了多久,朱思敏跑到了儿时的家中,小思敏正坐在书桌上写着作业,小手攥紧了手中的铅笔卖力的写着。这时,刚会跑的弟弟从客厅一步步地跑了过来,小思敏并没有察觉到弟弟跑了进来,只是认真地写着作业,弟弟伸出手抓着小思敏的衣服扯了扯,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单音,小思敏放下笔低头看着弟弟,冲他笑了笑,小思敏见他实在可爱用手轻轻地戳了戳弟弟的脸颊,可弟弟却一下子把小思敏的手指咬住含在嘴里,小思敏吓了一跳,她下意识的把手抽了出来,弟弟见小思敏把手给抽回去了,一下子就哭了,这一哭把客厅里正在看电视的三人给惊动了,三人立马赶到了房间,第一时间把弟弟抱了起来哄着,随即转过头职责小思敏,
“你怎么把弟弟弄哭了?你怎么当姐姐的?”
“弟弟才多小啊,你就这么欺负他?”
“这个赔钱货,尽会惹是生非!我早就说过不能留她了!”
小思敏坐在凳子上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对自己发这么大的火。朱思敏伸出手想摸摸小思敏的头,无人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小思敏的身体。
迷雾在朱思敏的指尖散开。她站在童年的卧室里,窗外夕阳的余晖将房间染成昏黄色,却驱散不了那股压抑的寒意。
小思敏愣愣地坐在书桌前,眼眶一点点泛红,却倔强地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她看着被全家人簇拥着的弟弟——他正被父亲高高举起,被奶奶用夸张的语调哄着,被母亲温柔地擦去眼泪。而她就像角落里的一粒尘埃,无人问津。
朱思敏看着这一幕,指尖微微发抖。她忽然想起后来的日子——弟弟摔倒了,是她的错;弟弟弄坏了玩具,是她的错;弟弟考试不及格,还是她的错。她的人生仿佛被钉在“原罪”的十字架上,永远在赎一份不属于她的罪。
小思敏沉默地坐回书桌前,重新拿起铅笔,一笔一划地写着作业,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不被汹涌的委屈淹没。
朱思敏想抱抱她,想告诉她“不是你的错”,可她的手只能徒劳地穿过小思敏的身体,像穿过一场无法改变的幻影。
朱思敏站在一旁,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记得这一刻——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主动触碰过弟弟。
迷雾再次翻涌,眼前的场景如被水洗般褪色、扭曲。朱思敏感到一阵眩晕,再睁眼时,她站在了中学时代的家门口。
小思敏已经长大了些,却更瘦了。她背着沉重的书包,低头站在玄关处,手里攥着一张试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试卷顶端鲜红的“98分”被指甲掐出了褶皱。
客厅里,父亲正抱着弟弟教他认字,母亲在厨房忙碌。小思敏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爸,这次月考我……”
“嘘——没看见弟弟在背诗吗?”父亲头也不抬,语气不耐。
小思敏僵在原地,试卷在身后捏成了一团。弟弟咿咿呀呀地念着“床前明月光”,父亲立刻眉开眼笑:“哎哟,我们家小宝真聪明!”
厨房里飘来母亲的唠叨:“思敏,去把阳台的衣服收了,再给你弟热杯牛奶。”
小思敏沉默地放下书包,转身时,朱思敏看见她悄悄用袖子抹了下眼睛。
雾气愈发浓重,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将朱思敏的视线一点点吞噬。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抑,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坍缩。恍惚间,耳边传来一阵压抑的啜泣——不是童年那个怯懦的小思敏,而是成年后的自己,声音里带着破碎的倔强。
她站在一扇熟悉的门前,斑驳的漆面上还留着小时候用指甲划出的痕迹。门内,争吵声如利刃般刺出:
“凭什么要我放弃保研?!”年轻的声音在颤抖,“他考不上大学是他的问题,为什么要用我的前途来填?”
“保研?家里现在什么情况你不知道?你弟连个二本都考不上,将来拿什么立足?!”
“那是他的问题!”年轻的声音在发抖,却倔强地不肯屈服,“我拼命读书就是为了摆脱这个家,你们凭什么……”
“凭你是朱家的女儿!你怎么这么自私!”父亲的声音像闷雷炸响,“你是姐姐,家里现在什么情况你不清楚?你弟结婚要买房,你妈看病要花钱,你就不能为这个家想想?”
“所以我就活该被榨干,活该当你们的血包是吗?”她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却比嘶吼更令人心惊,“从小到大,你们眼里只有他……”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截断了未尽的话语。
门被猛地拽开,年轻的朱思敏踉跄着冲了出来。昏黄的廊灯下,她半边脸颊红肿,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固执地不肯落下。玄关的行李箱早已收拾妥当——原来她早就料到了这一刻。
她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停顿,单薄的身影决绝地融入夜色。夜风吹起她的衣角,像一只终于挣断锁链的鸟。
朱思敏想追上去,却看见一滴血从年轻自己的嘴角滑落,在雪白的衣领上绽开刺目的红。那抹红色在雾气中不断扩散,渐渐染红了整个视野……
朱思敏离开的那天——正巧是她自己的生日。
只是没有人记得罢了。
那抹血色在雾气中不断蔓延,像一张猩红的网,将整个世界笼罩。朱思敏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溶解。
睁开眼时,她站在公大上学时的宿舍里,身边的同学正在收拾着行李,朱思敏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思敏,明天就放长假了,你不收拾东西回去吗?”一旁的室友问道。
“我......我不回去。”朱思敏鬼使神差的回答道。
“你不回去?是没人来接你吗?要不你跟我一块回去呗,反正我们也顺路,我爸今天开车来接我。”室友拉住朱思敏的手臂说道。
“不用了,谢谢。”朱思敏的眼底里闪过一丝失望与倔强。
不知过了多久,宿舍里的同学都离开了学校,只剩下她一个人坐在宿舍里挑灯埋头刷题。这一来二去楼下的宿管阿姨就认识了朱思敏,经常准备了些饭菜给朱思敏,有时也会上楼找朱思敏聊天。
长假里与这位慈爱的宿管阿姨的生活构成了朱思敏在大学期间的一丝回忆。
再睁开眼时,她站在一个熟悉的公寓里,这是她出来工作后花自己的钱买的公寓。
窗外是原林市凌晨四点的天光,灰蓝色的晨曦透过纱帘渗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轮廓。二十五岁的朱思敏蜷缩在单人沙发上,膝盖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冷光映着她疲惫的脸。
手机屏幕亮起,是母亲的来电显示。
她盯着那个闪烁的名字看了很久,久到铃声停止。屏幕暗下去的瞬间,又亮起来——这次是弟弟的消息:
“姐,爸住院了。”
朱思敏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微微发抖,她不知道自己该回些什么。
这时,手机上显示出有电话来电——是母亲。
朱思敏看着这既熟悉但又陌生的两个字犹豫了几下,她最终按下了接听键。电话那头传来母亲带着哭腔的声音:“思敏,你爸他……医生说要做手术……”
背景音里,弟弟正在不耐烦地嚷嚷:“妈你跟她废什么话?她不是在原林混得好吗,赶紧打钱啊!”
朱思敏闭上眼睛挂断了电话,一点一点地退出了浓厚的迷雾。
“朱副队,朱副队你醒醒。”张小雯轻轻地推了推朱思敏呼唤道。
朱思敏这才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睡在了审讯室里,她连忙说:“不好意思,耽误你们工作了。”
“不是不是,是周支队跟我说让你到沙发那边睡,审讯桌趴着凉。”张小雯笑着说道。
朱思敏先是一愣,随即感觉心中一暖——至少这个世上还有人会关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