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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回来吗 ...
大清早,别院里的鸟都没醒,宋岑如利利索索的起床了。
起床干什么呢,他洗漱完在窗前赏了十分钟的景,天还没亮,眼前一片雾蒙蒙的靛色,除了月亮外什么也看不着。
他换了身运动衣出门,塞上耳机,绕着花园开始晨跑。别院的物业和设施做的都特别好,宋岑如住的这栋楼后面有条河,虽然是人工建的,但造景做的不错,他就绕着河边跑,一整圈绕下来将近两公里。
晨跑不是他心血来潮的决定,而是觉得独居以后时间就变得特别长,他靠运动消磨掉一部分,还有个原因大概是想找点陪伴感。
毕竟现在是一个人了,物理和心理,所有意义维度上的一个人。
霍北不上网吧夜班的时候就会晨跑,每次跑到8号院外大概在五点五十分左右,自己这会儿一般在院里或书房晨读,他认得他的脚步声。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这时候是同频的。
不过他这段时间经常觉得胸闷气短,不知道该归咎于睡眠不足还是体能太差。
宋岑如跑完步回屋洗了个澡,在家里磨磨蹭蹭好半天才出门去上学。今天正举办春季运动会,所有人都拎着板凳围绕操场坐了一大圈。
宋岑如他们班坐在角落,而他坐在角落的角落。
插班生嘛,没有那种相互陪伴三年的班魂。虽然同学们挺喜欢这个新同学,但觉得这人性格太淡,也不好意思上去和他攀谈,最多聊不过三句就打住了。
宋岑如在面对别人,和面对霍北的时候状态好像不一样。
操场上热闹非凡,班主任环视一圈,目光锁定住宋岑如,她走过去拍了拍肩,“你一会儿有项目吗?没有的话替我送个加油稿吧。”
没项目,他唯一的任务是入场式的时候和文娱委员并列站在方阵前举牌,这会儿刚从操场上下来。
宋岑如应了一声,拿着厚厚一沓稿纸去了主席台,可是要交给谁来着?他朝主席台上看了一眼,脑子里全是浆糊。
班主任应该是说了个名字,但他忘了,或者说他压根儿就没记住谁是谁,完全对不上脸。
正犹豫的时候,身后有人喊他,大概是哪位同班同学。
“咱班的稿子?”男生前胸别着号码牌,冲他一点头。
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在的,宋岑如反应很快,“对。”
男生指了个方向,“左数第二个,交给她就行。”
“谢谢。”宋岑如道。
男生站在原地没走,又叫住他,像是想了一会儿措辞才说,“你是不是压力很大?”
宋岑如没吭声,眼里带了点诧异。
“我看你脸色不太好......不过你本来也白。”男生摆手道,“没别的意思啊,就是你刚来,不适应也正常,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说!咱都一个班的人了。”
宋岑如眉心跳了跳,其实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提不起劲,也不确定这种状态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就目前的班级氛围来讲,处境其实比在京城要好得多,但他仍然给不出多热情的回应。
“好,谢谢。”宋岑如礼貌的笑了笑。
运动会放学早,宋岑如坐地铁回家,决定晚饭还是自己做。他现在就靠这些活动折腾点动静出来,显得家里有人气儿,除非功课特别特别多的时候才会点个外卖。
宋岑如做了个最简单的三明治,边吃边刷手机,宋文景突然弹了几条语音过来,针对上周上交的功课作出以下点评:
“你学校的科目拿满分应该是基础,不要浪费时间在已经确定的东西上面。”
“文档有误的地方已经圈出来了,重做。”
“你现在一个人住也不要放低对自己的要求,我给你这个自由是为了锻炼你的独立能力,不要以为我不抓你成绩,下回再出错那就是态度问题,出国的事没商量。”
“......”
宋岑如听着听着,嘴里就嚼不动了,胃里狠抽两下。
不妙。
他噌一下站起来,咬牙跑进厕所掀开马桶盖一通干呕。
喉咙痉挛似的,刚咽下去的东西反不上来,卡在某个不上不下的位置,他保持这个大字扶墙的姿势,胃里抽抽半天,抽得眼眶红了也什么都吐不出来。
等那阵劲儿缓过去,他才慢吞吞挪到洗手台边用冷水敷了把脸。
真丧啊......
那同学没说错,镜子里的人看着确实苍白,颊边婴儿肥也消没了。
宋岑如觉得自己可能哪里出了点问题,他现在晚上睡不着,白天总犯困、记忆力减退到忘记上一秒在想什么,还有午夜梦醒时的胸闷气短。
他挺冷静的上网搜了搜,网友给出的答案五花八门,有的帖子看完感觉下一秒就得原地归西。
宋岑如叹口气,这事儿他不想让家里知道,决定偷偷挂个号,周末早起去看医生。
周五下学回来的时候,华叔给他打了个电话,突然提到了京城的院子。
“宋夫人准备把它卖了,这样公司就不用腾费用出来,不然牵扯到各部门项目光调款就得好几个月,而且今年的秋拍进度已经过到一半了,里头的钱都不能动……不过你爸的事不用担心,团队都挺安全的。”
宋岑如安静听着没言语,公司的事现在还轮不他说话,那套四合院是谢珏自己的产权,他更没资格插手。
“阿竹,你最近还好吧?”华叔说。
“挺好的。”
就是心里堵得慌。
房子没了,痕迹抹了,宋岑如挺幼稚的想,这是不是代表他跟那座城市再也没有关联了?
这天晚上他很早就上了床,枕边放着英文电台,捱到凌晨三四点才开始变得迷迷糊糊。不知道过了多久,宋岑如猛地一下惊醒,连滚带爬冲进厕所把昨儿晚上喝的汤汤水水全吐了。
京城四中。
校门外,最后一批初三年级的学生驮着书包出来,已经过了集中放学的时间,门口稀稀拉拉停了几辆山地车。
李博文拿着考卷正往包里塞,抬眼猛地看见路灯下站了个人,他“唰”一下关上拉链,埋头往前走,没几步呢,被人从后面扣住肩膀。
霍北:“聊聊?”
还是那家星巴克,俩人坐在独立桌椅的区域,放眼望去,店里都是抱着电脑噼啪打字的上班族,李博文是这里唯一一个穿着校服的学生。
“你到底要问什么,弄快点,我赶着回去写卷子。”初三时间紧任务重的,李博文很躁动,连书包都没脱,当然也可能是被对面吓的,上回那脚球现在想起来小腿骨还疼。
霍北面前放了杯美式涮锅水,但他碰也没碰,直接道:“宋岑如转去哪了?”
“不知道。”李博文说完对面就扫了一眼,应激似的抖了下,“我跟他关系又不好!我上哪儿知道去。”
“其他人呢,都不知道么。”霍北道。
李博文说:“不清楚。他在学校没跟谁特别好,也没跟谁特别不好......除了我。”他顿了下,继续道,“有传言说他出国了,他家不是做生意的么,可能就跟着爹妈全世界遨游去了呗。”
“出哪个国。”
“不知道。”
霍北看着他,李博文脸比苦瓜还丧,“哎哟哥......我真不知道。这人在学校就跟个谜一样,他刚入学那会儿,关于他家里情况的就传了好几种说法,什么房地产、拍卖行、金融巨鳄、国学世家,还有人说他家混黑.道呢。”
霍北垂下眼,像在消化这些信息。
李博文看他这反应倒觉得好奇了,在他的认知里,宋岑如那种“高高在上的”跟霍北“这样的”完全扯不到一块儿。
他壮着胆子往前凑了凑,“你跟宋岑如什么关系啊?”
霍北冷冷瞥一眼,对面立刻闭了嘴。
从店里出来,霍北沿街往回走。
不算完全没收获,至少明确了宋岑如在学校好像也刻意在跟人保持距离。
是因为知道在京城待不长,所以才这样?
这么一想,反倒大杂院成了个“例外”,可对方最后什么联系方式都没留下,霍北不知道该开心还是不开心。
“站住!别跑!”
街口传来一声吼,霍北回头,眼见一男的正拼命倒腾俩短腿,后面追了个姑娘,举着手机骂骂咧咧:“你个死爹的畜生!敢偷拍有本事别跑啊!”
眨眼间,霍北抬手抛了个东西出去,一口没喝的涮锅水正中脑门,男人被浇了个透心凉。那姑娘急匆匆追上来,冲他道:“谢了啊。”随后抓住变态男的衣领就是俩耳光,“你惹到姑奶□□上了!等死吧!!!”
警局。
老刘刚拧开保温杯,就见大厅感应门开,霍北手里拎着一男的,身后跟了一女的,仨人大剌剌的进来了。
“欸,欸,你又惹什么事儿了?”老刘把人叫住。
霍北把那男的往前一推,那姑娘先开了口:“他是帮忙的。”指着那变态,“我要报案,这畜生偷拍我裙底!”
“......噢,噢噢。”老刘搓了搓额头,抻着脖子寻人,“那什么……小张!过来处理下。”
霍北今天本来就打算找范正群,现在算殊途同归,他帮那姑娘做了个证,转身上二楼敲开办公室的门。
范正群抬眼一看,放下文件,“身手是不错,但下回别往人脑袋砸。万一人家反咬一口找你索赔呢。”
以他那技术就不可能误伤。
霍北没计较这点唠叨,大马金刀地坐下。
范正群给他倒了杯水,敲敲桌子,“我跟你说的事儿……想好了?”
霍北直入正题:“什么要求。”
“这个不急,你先跟我讲讲家里的情况。”范正群说,“你姥姥是不是要动手术?”
霍北道:“她不愿意,得劝。”
陆平无非是觉得这笔钱花的不值当,老人总是下意识觉得该把资源留给小辈,哪怕自己吃不上饭也不能饿着孩子。霍北理解,但不认同,长辈们自我牺牲式的付出不值得赞颂。
范正群说:“想知道怎么解决不?”
霍北听出他话里有话,“别卖关子。”
“你得先让她放心,让她相信你有向上的能力,老人看重什么,不就有没有事业,事业稳不稳定嘛。”范正群说,“我知道你不爱拘束,但做长远打算不是为了框住自己,是为了让你有更多自由可选,获得更多东西。”
“所以?”
“所以这就是要求,踏实干。”范正群拿了份合同摆在桌上,“回去看看吧。工资我尽量给你多争取点儿。啧,就你这个学历确实差的有点多。”
霍北笑了下,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笑什么,眼前突然闪过宋岑如端身写字的侧脸。
他以前对那些飘在天上的东西真没什么好向往的,也不屑大众眼里对“成功人士”的评判标准。不过他现在有了很多想要的东西,想要老太太平安健康,想要那几个小子别放弃学业。要走得更高,想和宋岑如坐在一起,肩并肩的坐在一起。
他知道自己特别贪心,还得让自己配得上这份贪心。
……
回家前,霍北特意绕去北口市场买了十几个笔记本,一个指节厚那种。吃过晚饭,陆平背着太极剑出门转悠,他收拾完厨房就回屋去了。
抽屉里那只十万块的钢笔很久没动过,霍北仔细擦了灰,拿出新笔记本,摊开……宋岑如说亲手写的字比电子产品打出来的有温度,不过落笔那刻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要写什么,想到哪儿写哪儿吧。
四月二十七日,阴。
你那几本字帖写一半了,治不好我这字儿,用来打发时间还可以。
老太太总念叨你留下来那几本书,赶明儿我拣起来看看,说不定考个文凭。考不考得上另说,能学点东西也行。
你在哪。
还回来吗。
他给那十几个本子分了类,该记账的记账,该写废话的写废话,还有一本专门用来罗列有关宋岑如的线索。
除了李博文给的几个关键词,他还搜过“田润之”,相关网页大多出自中国艺术协会,有个书法期刊提到这人有个两三个关门弟子,宋岑如应该是其中一个,可再往下就查不着了。
霍北摸着脖颈间的玉坠出神,不着急,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是接触面的问题,只要他的渠道范围够宽,够广,总能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人在经历过某些事情后会变得不太一样,身边人大概是能最快察觉的。
大杂院这段时间尤其安静,往常总能听见的家长骂声没了,陆平好些天没嚷嚷,她都觉得霍北有些不太正常。
几个爱八卦的邻居凑一块儿,边嗑瓜子边聊。
“怎么突然转性了?那谁,老太太家那个这两天出门都带着书,他个文盲装什么逼。”
“哪儿转性了,还是一样贱,上回我就说他两句,别总天天吊儿郎当的,我看着都替你姥姥生气。他给我回个什么,‘气死您算我有本事’,真是反了天了!”
“嗐,跟他置什么气,就一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
有时候吧,外在表现得太不着调就会让人忽略他的本质。霍北的迷惑性就很强,以前总是游手好闲的没个正经事儿干,时不时还在局里接受批评教育。
这就让人忘了他靠自己打工省了陆平这么多年的医药费,多少创业老板头疼的经营问题,他能给解决。和城西闹的最大那次,他打断了杨立辉的掌骨,被判正当防卫,毫发无伤的全身而退。
霍北一直是个善于在范围内利用规则的人,不走寻常路,所以也不在乎那些闲言碎语。
不过传到陆平和大福婶婶她们耳朵里,脾气可就上来了。
那擦地洗碗的脏水往几个碎嘴子门口一泼:少他妈跟我来这套!谁惯着你们!
瞿小玲也知道这事,天天搁屋里劝陆平,“没必要跟这些人斗气,霍北特别有能力,我爱人天天跟我夸他给局里帮了不少忙。咱照顾好自己就是不给小辈添麻烦,您这身体要多上心,得听医生的话。”
“是。真是成年了,懂事儿了。”大福婶婶附和道,“您没看那几个兔崽子这段时间都安分了么,每天下学就在屋里写作业。”
“高三学校压力大,肯定得自觉一些。”陆平说。
“嗐,哪能是因为这个。”大福婶边说边乐,“霍北天天盯着他们呢!上回我都看见了,北一个眼神过去,大福那屁股都不敢从凳子上抬起来!”
对老大的崇拜是刻在骨子里的。
当初要不是霍北,他们早在学校外被几个不良社会小青年打死了。
就是这样一个做好事不承认,把游戏人间当成处世心态的人,认真起来也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魄力,包括突然抓他们的成绩。
“老大,这页能明天再学么......”李东东小声道。
霍北一脚就踢凳腿上,差点儿没给人踹掉,“再加两页。”
“......我觉得你还是闭嘴比较好。”大福说,“少爷留下来的书,仔细看看还是能看明白的。”
李东东欲哭无泪,要是宋岑如在他肯定就告状去了,老大就是对他们凶,少爷面前他从来不发火。
想着想着,他心里就惆怅了,然后突然意识到还有个人不在,“不对,虎子呢?”三人小分队怎么就他一个不用受罪。
“家里有事儿。”霍北说。
“啥啊。”李东东问。
大福悄声说:“他家面馆好像出了点问题。”
李东东想刨根问底,这时外头院门突然被推开,虎子跑的踉踉跄跄,指着一个方向,“霍哥,有人去了8号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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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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