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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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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港市公安局,技侦室。
一头金色长发的二次元美少女罗小黑咬着一根棒棒糖,苦大仇深噼里啪啦地敲键盘,同时感到背后阴风阵阵。
那寒气正来自郭局和“鬼见愁”陆承天。
“破啦!1分29秒,打败了99.9%的技侦人员!”解开U盘上那复杂的密码后,罗小黑松了口气,给自己比了个“V”的手势。
众人的目光随即都聚焦到那块屏幕上。不知是什么设备录制的画面,画质竟有着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感人质感。
即便如此,众人也看清了,那画面上,是一个地下仓库般的空间,墙面和地面都是粗糙的水泥,几个人在往划开的鱼肚里塞密封袋,随后将那些鱼丢入泡沫箱。
“把这些人的脸都放大,截出来,做锐化处理。”郭局道。
罗小黑很快就做好了一个“犯罪嫌疑人大头照”文件夹,继续播放那监控画面。
这时,两个身影进入了画面。一人身穿白色西装,而另一人则穿着衬衫和毛衣马甲,看起来都颇有斯文败类的气息。
不用领导吩咐,罗小黑麻利地将画面拉近、放大,同时做锐化。一人可以看清侧脸,而另一人被身侧那人挡住了,只露出一段白皙纤长的脖颈和一只耳朵。
看着前面那个穿白西装的侧脸,陆承天觉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周新章。”一直默不作声的赵一清忽然开口道。
“谁?”
“前面这个穿白西装的,是周氏集团大股东的大儿子,周新章,我在饭局上见过。”赵一清双手撑在身后的办公桌上,一双长腿交叠在身前,同色系的银灰色长裤和衬衫,皮鞋锃亮,身上还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木质香水味,俨然一副与周围的“土鳖”们格格不入的气质。
唯一能压制他这身骚包气场的,就是被公认可以靠脸出道的陆队。陆承天一身黑色衣裤,体态修长利落,漆黑干净的鬓发衬得肤色愈发冷白。
他看了赵一清一眼,一副了然的神情——赵一清本就是隔壁莲花市首富赵子云的小儿子,放着家业不继承,非得来当缉毒警,在酒局上认识些二代也并不奇怪。
“难怪,我就说好像在哪见过,这人经常上新闻,特爱做慈善,尤其喜欢给孤儿院捐款。”马强一拍脑袋,猛然想起。
罗小黑默不作声地听着,未等领导下指令,就自觉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敲了一通——周新章的户口被查得一清二楚。
周新章,40岁,伦敦商学院金融专业硕士毕业,周氏集团大股东长子,拥有集团百分之二十的股份,集团未来一把手候选人。妻子秦淑慧,深港市某大领导女儿,两人相识于伦敦商学院。周新章本人热衷做慈善,尤其喜欢去孤儿院看孩子,但他本人至今膝下无子,无任何桃色新闻。
“网上居然没有一点他的负面信息,不是特别会装就是特有手腕。”罗小黑感叹。
“衣冠禽兽罢了。”深知内情的赵公子嗤之以鼻,“不过,仅凭这个视频,我们好像不能抓人吧?”
“先派人盯着他的动向,严密监控他的手机、银行流水,看他平日里都和什么人来往。”郭靖安道。
“是,郭局。”
众人回应,唯独陆承天默不作声。郭靖安看了他一眼,只见他专注盯着定格的监控画面,目光似乎被什么吸引住了。
“小子,看什么呢?”
陆承天在看周新章身侧那个从头到尾都没有露脸的人。
那人侧颈上,有一枚小小的朱砂痣。
“他?”九年前那个暴雨夜的记忆忽然倾盆大雨般兜头落下,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九年前,暴雨。正读高二的陆承天落汤鸡似的奔回家,却没有看到他妈。在不嗑药的时候,她总是安静地靠在床头,等他回家做饭。
他翻遍了狭小凌乱的家,在紧闭的衣柜里发现了双目圆睁的母亲。
她手中的针管没能扎进硬化的血管,针头诡异地弯曲着,双手指甲上残留着血痂。而那衣柜的柜门后,是无数指甲抓出的血痕。
他并未尖叫出声,但五脏六腑都仿佛在胸腔炸开。一瞬间的恐惧后,心脏里有一块地方安静地碎裂了——再也没有人深夜尖叫着把针头放在他颈侧,威胁他拿出奶奶的存折了。
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也没有了。
还未等他将母亲凉透的尸体搬到床上,一群讨债的人就疯狂砸门,闪电照亮了他们狰狞可怖的脸。
他在暴雨中一路逃到承天寺门口,不慎摔倒。铁棍砸在少年拔节生长的骨骼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以为自己暗无天日的人生,会终结在17岁那个雨夜。
可那些棍棒忽然停止了。
透过肿起来的眼皮,他看到一个高挑的男人将几名追债的男子掀翻在地。男人如同神明般走向他,抱着他一路奔往医院。
他闻到他身上沉静的檀香味,在闪电炸亮天地的那一瞬间,看到了他右颈侧那颗鲜红欲滴的小痣。
“他真好看。”这是少年陆承天昏迷前,脑海中最后一个念头。
后来他知道,男人叫林霰,二十多岁的年纪,已是知名调查记者,刚好到他们县里出差。那晚,林霰做完采访,想到有着千年历史的承天寺看看,没想到顺路救下了他。
林霰在医院陪了他一周。晚上,他睡着后又醒来,看见林霰在黑暗中十指翻飞地打字,笔记本电脑屏幕柔和的光映着他柔和英俊的脸。在那阵阵键盘敲击声中,他睡得很安心。
一周后,林霰陪他办理出院手续,默默为他付了医药费,还在他书包里偷偷放了一张五万元的存折。或许是怕他想着报恩,林霰甚至连电话号码和家庭住址都未曾告诉他。
离别那天,依旧是在承天寺塔下,但阳光明媚,正如林霰干净明亮的笑容。
那比他高了一个头的男人微微俯身,给他戴上了一枚承天寺里求来的护身符。男人手腕间散发着令人安心的檀香味,颈侧的红色小痣在白皙的皮肤上艳丽夺目。
黑檀护身符紧贴着少年单薄的胸膛,带着林霰指尖的温度,如一簇小小的火苗,点亮了少年内心那片潮湿灰暗的荒野。
“小陆同学,要跑着离开黑暗啊。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那句话依然回荡在耳畔,激励着他一路考上公大,离开破败的家乡,来到深港市,成为一名刑警。
陆承天再次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一下胸前那块在岁月中包浆的黑檀木护身符,熟悉的檀香气息似乎又在他鼻尖缭绕,仿佛仍带着那令人贪恋的指尖温度。
沉浸在回忆中,郭靖安叫了他好几声他都没听见。
“发什么呆?”郭局伸手一拍他的头,这才让他魂归原位。
再次看了眼屏幕上那有着鲜红小痣的侧颈,他否定了自己的怀疑。无论如何,绝不可能是他。
赵一清始终在观察他的反应。见他终于回魂,这才开口提议道:“这段录像没头没尾的,我们不宜打草惊蛇。我可以做个东,请周新章和他弟弟周慕白一起吃个饭,陆队一起去,就当同龄人交个朋友,先试探试探他们。郭局您看如何?”
郭靖安静默半晌,道:“可以,但切忌打草惊蛇。”
陆承天不置可否。
赵一清拍了下他的肩膀:“放心,不会叫刑侦支队白给我们禁毒支队打工的,回头我请陆队吃饭。”
《镜观》杂志社白色小楼外,车水马龙,正是下班高峰期。
一道瘦长笔直的身影从楼内走出,被穿着卫衣牛仔裤的年轻姑娘拦住。女孩手中拿着笔和本子,似乎问了男人什么问题。男人侧耳耐心听了一会儿,说了几句什么,女孩飞速认真记录着。半晌,不知男人又说了什么,逗得女孩哈哈大笑,随后两人便分开了。
男人穿着深灰色毛衣和黑色羊绒外套,戴着一副细框眼镜,在人人都穿羽绒服的季节显得格外单薄,如同时尚杂志里的男模。快走到路边时,他掏出打火机和烟盒,火光映亮了那冰冷的镜片,也衬得那骨肉贴合的面容格外年轻。
细长的手指夹着烟,他微微低着头,脖颈的弧度纤细优雅。很快,他剧烈地咳嗽了一会儿,如同一件绝世精美的瓷器微微颤抖,摇摇欲坠,颈侧那颗红色小痣愈发鲜红欲滴。
他正准备拿起烟再吸一口,却被人劈手夺取。低沉的声线在他耳边响起:“伤还没好,你多少节制一点。”
男人似乎是笑了笑,有些嘲讽的意味。他低头看着手腕上那如同运动手环般毫不起眼的黑色金属圈,内侧丑陋的疤痕若隐若现。
“别猫哭耗子了,走吧,周公子。”不着痕迹地避开眼前一身深蓝色西装的高大混血男人,他走向路边那辆奔驰S680,打开副驾驶坐了进去。
周慕白也随之坐进车内,体贴地为看似极其疲惫、已经闭目养神的男人系上安全带。他身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水味,像是雪松,又像是香根草,但副驾上的男子似乎不懂情调,连眼皮也没抬一下。直到周慕白“不小心”碰到了他右肩上那处伤,他才微微皱了皱眉。
“还痛得厉害吗?”周慕白就着系安全带的姿势俯下身,伸手捏着男子尖削的下巴,在那红色小痣一旁落下一吻。
男人偏过头去,本不欲理会,直到那吻逐渐加深,颈侧有些微刺痛,他才猛得推开周慕白,道:“人来人往的,你发什么疯?”
周慕白气息有些不稳,鼻尖擦过他耳侧,深绿色瞳孔直直地看向他,用力摩挲着那白皙颈侧触目惊心的新鲜痕迹,哑声道:“不必担心,这车玻璃的隔音和私密性都很好,只是一时有些情难自抑罢了。”
在后面车辆此起彼伏的喇叭催促声中,周慕白终于撤回主驾,引擎低沉咆哮了一声,涌入黄昏时分汹涌的车水马龙。
而一旁的男子再未开口说一句话,似乎是睡着了。
暮色将天际线融成金色,在环景玻璃幕墙上蜿蜒流淌。穿着拘谨笔挺的领班躬身推开青铜门,琥珀色光晕落入陆承天漆黑的眼底。
衣香鬓影的侍者轻盈的脚步掠过羊毛地毯,水晶杯盏折射出细碎的光芒。秘鲁圣木的香氛与大提琴的低沉完美融合。
赵一清熟练地翻了翻烫金牛皮封面的菜谱,吩咐领班去催菜,自己则绅士地弯下腰,对陆承天做了个“请”的手势。
陆承天:“马强他们说得对,你不回去继承家业是脑子有坑。”
从成长经历看,陆承天的人生之路上可谓“一穷到底”。在这深港市数一数二的顶级空中旋转餐厅内,他一身简单的黑色衣裤,似乎下一秒就可以去将犯罪分子就地正法,或者去参加葬礼,唯独与这每个空气分子都燃烧着人民币的环境格格不入。但他从容地坐着,俯视着玻璃幕墙下的车水马龙。
夕阳的光线将他的侧脸勾勒得更加英俊深邃,赵一清看着他,呼吸不由得放缓了,而路过的侍者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这利剑出鞘般冷峻却沉静的年轻男子。
有些人要锦绣加身、前呼后拥才敢高声说话,但陆承天这样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他自己。
直到两位姗姗来迟的客人入场,他脸上的平静才如薄冰般碎裂了。
率先进来的男子是高大英俊的混血,一双琥珀绿的眼睛如蛇一般锐利,笑容却十分得体。他穿着一身定制的深蓝色手工羊绒混桑蚕丝西装,绅士地与同样纨绔的赵一清握手。
“赵公子,又瘦了,看来缉毒警不好当啊。”
“那当然比不得周公子滋润。”赵一清一双桃花眼眼波流转,伸手勾住陆承天的肩,道:“给周公子介绍一下,这是市局刑侦支队的副支队长,陆承天。年纪轻轻,已经拿了四个三等功和一个二等功了,还是我们警花的深闺梦里人。”
周慕白伸出手和他握了一下:“原来是陆支队,久仰大名,没想到这么年轻英俊,幸会。”
陆承天只是平淡地点了点头,目光随即落到了周慕白身后那人身上。
与陆承天目光相接的那一刹那,那人隐藏在镜片后的棕色瞳孔似乎亮了一下,礼貌地勾了勾唇角,又很快不动声色地移到赵一清身上。
赵一清也看见了周慕白身后的年轻男子,问道:“大少今天不来吗?这位是?”
周慕白伸手环住身边男子的腰,笑道:“感谢赵队长盛情邀请。实在抱歉,家兄今晚有个重要项目要谈,让我带个话,他改日必定再回请两位警官。我带了一位朋友来,介绍给二位认识。”
“这位是《镜观》杂志社深度报道室主编,林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