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捧月 ...
-
众星捧月。
曾经舒遇觉得这个词造得格外妙,满天繁星间,唯有一轮圆月,任谁都无法忽略它的美丽。
因此这个词汇格外生动形象。
“——!”
视野陡然发生变化,舒遇最终没能凄惨地摔倒,而是被人稳稳扶住了。
扶住他的是一个青年,也穿着西服套装,款式简洁却剪裁得体,一头黑色短发用发胶固定着,前额光洁不见一丝碎发。
听了舒遇的道谢,青年也只是礼貌地下巴微点。
舒遇对这个人不卑不亢的态度有些刮目相看,在心底自动将他与周围那些吓得不敢吱声的宾客区分开了,但仍有一点令舒遇感到些微不解。
只因青年在接受了舒遇的道谢后,没有走入围观宾客,而是向后两步恭谨地退到了另一人身边。
——正是宴会厅中那唯一的一轮明月。
那人身着黑色丝绒款西装,细腻的面料包裹住经长年锻炼造就的修长挺拔的身体,然而更加引人注目的是他胸口扣着的金色胸针,胸针造型精致,反射着弧光,竟是一只蝴蝶。
一般来说,很少有男士会选择佩戴蝴蝶款式的胸针,相比于其他经典款式,蝴蝶胸针会将佩戴者的气质衬托得更加纤细精巧。
舒遇的瞳孔因短时间内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小幅度震颤着,他缓缓移动视线,从男人怀中惊魂未定的年轻女孩,游移至男人轻扶女孩肩膀的骨节分明的手,最终却并没有继续向上,堪堪停留在那枚蝴蝶胸针上。
那只精致小巧的蝴蝶停落在男人的胸膛之上,就好像是在轻轻啜吻他的心脏。
宴会厅中,华丽的水晶吊灯悬挂在穹顶上,散发着晶莹美丽的柔和光芒,灯光下的应季鲜花点缀在宽阔的宴会厅中,鲜妍美丽,此刻却无一人有瑕欣赏。
宾客们都被吓了一跳,一个个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只小心翼翼地将包括舒遇在内的几人围成一个圈,惊奇地左顾右盼,哪还敢扯着嗓子高声呼喊。
甚至就连一直醉心演奏的交响乐团的乐手们都停下了手中的弓弦,纷纷好奇地向包围圈处张望。
音乐、人声皆戛然而止,如果是以前,舒遇会感谢这份难能可贵的安静,然此时此刻,这份安静却令舒遇感到格外焦躁。
比起焦躁的舒遇,那个刚被人救下的戴着珍珠饰品的女孩就要活泛多了。
她好不容易从惊吓中回神,这才发觉肩膀上那只温热的大手实际上并未触碰到她,她只是轻轻靠在男人的胳膊上。
这是十分矜持的“绅士手”。
女孩抿起红润的唇,突然有些小鹿乱撞,她小心翼翼抬头,瞥见了形状优美,锋利却不陡峭的下颌,再往上是平直的唇线,高挺的鼻梁,长而浓密的睫毛以及深邃的眉骨。
——一定是个帅哥!超级大帅哥!
女孩充满好奇和惊喜地大眼睛一眨一眨,正想悄悄抬头将男人的脸看得更清楚一些,谁料扶着她的男人却手臂轻巧一抬,便将她放开了。
哎呀,好可惜。
女孩咬着下唇,尽力忽视众人打探的目光,快速地冲着“救命恩人”俯身道歉,而后羞涩却遗憾地提着裙摆回到小姐妹们身边去了。
舒遇听到了女孩们的窃窃私语。
‘小萱你没事吧?’
‘我没事…’
‘可吓死我们了…那应该就是时先生吧,好帅…’
‘嗯,真是多亏了他…’
时樾,面前的这个男人真的是时樾。
舒遇咬紧牙关,雪白的脸颊微微有些僵硬,将他的嘴唇拉成紧绷的一条线。
他就只是时樾吗?
时樾整理了一下被压皱的袖口,又拨了一下银色腕表,抬头时就见站在他对面的男人正用一双恨不能在他身上烧出几个窟窿的眼睛狠狠瞪着他。
时樾有几分疑惑,他不记得自己曾经得罪过这个人。
男人身高比他矮一些,穿着并不算很昂贵的西装,身材清瘦却不纤弱,端端站在那就像一棵倔强的青竹。
他的皮肤很白,甚至比时樾印象里见过的大多数女士都要白皙,脸也小,那张夸张到似乎只有巴掌大的脸上缀着红润的唇,精致挺翘的鼻子,以及一双黑白分明的,只需一眼便再也让人难以忘怀的眼睛。
真是非常的、漂亮。
见时樾的神情有异,围观的宾客们交头接耳起来。
议论声逐渐变大,令处于关注焦点的几人如梦初醒。
舒遇不明显地后退半步,这是身体下意识作出的举动,但舒遇明白,他正实实在在对眼前正在发生的事,或者说就是对面前的男人产生了排斥情绪。
舒遇狠狠地用指甲掐了几下掌心,尖锐的疼痛让他的大脑清醒不少。
他依旧没有抬眼,也完全不想与任何人产生交流,余光扫动,寻找着包围圈的突破口。
他只想赶紧离开这儿。
然而事与愿违,还没等舒遇做出向左更方便还是向右更快速的抉择,一双干净到纤尘不染的男士皮鞋突然走入他的视线。
骤然拉近的距离不仅带来了属于另一个身体的热度,更带来了一阵只有舒遇能感受到的压迫感,以及与记忆中完全不同的气息。
那是稳重又引人探寻的清淡檀木香,并不是清爽干净的散发着阳光味道的洗衣液香气。
舒遇完完全全愣住了,甚至觉得有些腿软,他伸出左手扶住身后的长桌,右手横在身前,向左微微侧身。
这是一个充满戒备的姿势。
舒遇完全没有料到时樾会突然走过来,甚至大有继续往前的架势。
——他被完全夹在长桌与时樾的胸膛之间了。
警钟在舒遇脑海中炸响。
时樾将将停在舒遇身前,西装纽扣几乎已经碰到了舒遇横在身前用以防御的手臂。
他凑过来,其实只是看到舒遇黑发间夹着一撮不知属于何种动物的毛发,想要帮忙摘下来而已。
虽然他并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但不知怎的,身体竟下意识行动了。
也许舒遇确实很符合他的胃口。
就像此时此刻,这人正像一只全身毛发都炸起来的猫,缩成一团,并非胆怯,反倒是戒备与抗拒更多。
甚至还有一丝——怨恨?
这就有意思了。
时樾敢保证自己确实从未见过这个男人,不如说他刚回国不久,见到的华国人还不如在B国唐人街见到的多。
如果逗一下他呢?他会不会露出不一样的表情?
想到这里,时樾惊奇地发现自己竟有些愉悦,真是不可多得的感受。
自从答应老头接手时家,时樾没有过过一天让他舒心的日子,时家就犹如覆盖了整个华国的大网,或是一棵盘根错节的巨大树木,总之到处是都是一团乱麻。
这点出乎意料的发现令时樾弯起了眼角,他感到心情舒畅的时候就会这样,那随了生母的、形状昳丽的眼尾像是带着勾子,成为了多少男男女女的难以忘却。
那便逗逗他。
时间仿佛再次慢下来。
舒遇的大腿猝不及防地向后撞上桌沿,因为时樾竟然用双手一左一右撑住长桌,而后十分霸道地直接将身体压了下来。
舒遇呼吸终于乱了,他想逃离这里,但他被时樾的两只手臂围在中间,眼前又是时樾不断接近的喉结,只能向后。
他踮起脚尖,屁‘股就要坐上桌沿,谁料一只大手突然揽上他的腰侧,惊得他一激灵,惶然抬眼,便望进一双漂亮的、流露着些许促狭笑意的黑眸。
“别乱动了。”
那双眼睛的主人继续低头,与他交颈,有那么一瞬间,舒遇竟误以为这是一个拥抱。
舒遇动弹不得,只能徒劳地睁大眼睛,连呼吸都在抖。
时樾湿润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颈侧,他只觉耳根倏然滚烫。
“长得明明挺好看,为什么不对我笑一笑呢?”
*
F大一年一度的新生欢迎会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学校礼堂里坐满了学生,人头攒动,但观众席并非黑压压一片,学生会提前在座位上放置了应援荧光棒,观众们纷纷举起荧光棒,随着富有动感的音乐前后摇晃着,更有爱热闹的显眼包们,站起身跟着节拍一起摇摆。
舞台上,街舞社的成员们正卖力地表演,左右挪移,连蹦带跳,年轻的面孔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笑。
与热闹且轻松惬意的台前相比,用暗红色幕布隔开的后台就要紧张得多了。
节目道具虽按照节目的不同分组摆放,但因后台空间较小,仍显得有些杂乱,学生会及其他学生组织过来帮忙的人在其间匆忙来去,有的急着做节目调度,有的怀里抱着纸箱吆喝着“借过借过”,大家都忙得飞起。
表演者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因为外面的音乐声大,只能头挨头凑在一起互相喊话。
“舒!遇!你!真!的!能!行!吗!”
“…我能听见,不用这么大声音。”
“哦哦哦,”女生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马尾辫也跟着上下甩动,像只惊奇的小鸟,“我也能听见你说话诶!这儿音乐声比较小,嗯嗯。”
舒遇拿起细长的白色发带,双手抬起探向脑后,淡青色的宽大纱袖顺着光滑白皙的小臂下落,一直落到手肘,他用那双在男性中称得上是纤细修长的手轻轻拢起半数长发,乌黑的发丝从指缝穿过,就算是在不算明亮的梳妆台灯下,这黑与白的极致对比都令人感到心惊。
舒遇手指勾着发带,灵活地绕在成束的长发上,一圈又一圈,约莫两边都剩下短短一截的时候,两手的拇指与食指相互一绕,便成了一个轻巧的结。
他重新整理好表演服的袖子,表情平静地打量起镜子中的自己,定定看了两秒后,从化妆包里拿出一支红色的眼线笔,手上极稳地在眉心勾勒了一朵莲花。
红色莲瓣儿栩栩如生,为舒遇冷淡的眉眼增添了些许妩媚。
就像清心寡欲的谪仙染上了欲念添了三分妖异之美。
林悦悦在一旁围观了全程,伸手擦了一下从嘴角流下的泪水。
这,这也太好看了点吧!!
林悦悦捧心感慨了一下,发觉舒遇要走,这才赶紧将人一拦:“虽然很不好意思拉你来救场,但我能不能在下一次学生会竞选中打败吴拖把成为会长就在此一搏了!看在咱俩从小学开始就一直是同班同学的份上,舒遇同学,加油!!哎呀你的道具剑怎么还没送到,我就说吴拖把办事不靠谱,幸好咱们的节目靠后…”
“我跟你说啊,今年的新生里有好多好多帅哥美女,今天的迎新会听说还有星探悄悄摸过来呢!”
其实林悦悦还有半句话没敢说。
她觉得舒遇才是自己见过的所有人中长得最好看、最像大明星的人物,搞不好一会儿星探看了舒遇的节目,直接就来签他了呢!
女孩说话如竹筒倒豆子,舒遇捡着重要的听,最后只轻轻回了个“嗯”,神色却很郑重。
林悦悦放心点头,却在心底低低叹了口气。
也就是她很早就认识了舒遇,知道他就是这样一副冷淡的性格,然而大多数与他相识不久的人,根本没有时间去了解舒遇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可能只会觉得自己热脸贴了冷屁股,从而对舒遇产生埋怨。
“都快要到你的节目了,剑仙没有剑怎么能行?不行,我去门口接一下,一会儿回来找你!”
舒遇的道具没到,林悦悦看起来比舒遇本人还要着急,仿佛地板冒火似的,焦躁得不住蹦跶。
舒遇跟上去:“我也去吧。”
“也行。”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来往的工作人员和表演者往后台门口去,好不容易来到门口,发现那黑色的防火门正好打开了。
林悦悦惊喜道:“呀,这么…巧?”
一声惊喜还没说完,便见两个陌生青年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他们穿着松垮的T恤衫和短裤,一人脖子上挂一条金项链,进门之后便吊儿郎当地左顾右盼,像是在寻找什么。
林悦悦不认识这两个青年,而且他们也没穿迎新活动工作人员的统一服装,所以应该不是过来帮忙的学生。
作为学生会的高层,林悦悦自然肩负着人员管理的职责,她两步走上前,秀气的眉头一皱,严肃道:“两位同学,不好意思,这里是后台,闲杂人等是不允许进来的。”
见有人跳出来拦路,两个青年中个子较高的那个眼睛一眯,狐疑地借着微弱昏暗的后台灯光打量林悦悦,发现只是个瘦小的女生后,不屑地撇了撇嘴。
青年直起身,有些烦躁地按揉着颈侧,眼皮一抬,像是鬣狗突然找到了猎物那般,小眼睛倏然一亮。
“你就是舒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