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被流放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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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篇：姐弟决裂）
曼菲士王的寝宫，已不复昨夜的狼藉。
努比亚进贡的豹皮地毯平整如新，青铜灯架端正地立在角落，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熏香，试图掩盖所有不愉快的痕迹。
少年法老站在巨大的青铜镜前，镜面映出他俊美却笼罩着浓重阴霾的脸庞。一夜未眠的疲惫刻在他眼底，琥珀色的眼瞳深处，是压抑不住的狂怒与…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空茫。
他的指间，无意识地缠绕着一条粉色莲花额带——那是凯罗尔昨夜挣扎时遗落的。
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死寂。
西努耶将军踏入殿内，银亮的甲胄上还沾染着未干的河泥和水渍。
“禀陛下！已彻夜搜遍尼罗河上游三十里水域，沿岸也遣人搜寻了…没发现凯罗尔的踪迹…”
“那就继续找！！” 曼菲士王猛地转过身，琥珀色的瞳孔燃烧着骇人的火焰！“往下游找！往三角洲找！埃及养着你们是吃干饭的吗？！连一个金发奴隶都找不回来？！给我掘地三尺也要把她——” 他声音骤然拔高，却在某个字眼上猛地卡住，胸腔剧烈起伏。
狂怒无处发泄，他猛地抬脚，狠狠踹向身旁沉重的青铜灯架！
“哐当——轰隆！”
灯架应声而倒！灯油泼洒，火焰瞬间窜起，贪婪地舔舐着下方昂贵的努比亚豹皮地毯，发出刺鼻的焦糊味！
火光跳跃，映照着少年法老那张因暴怒而扭曲、如同受伤野兽般狰狞的脸。
西努耶将军将头垂得更低：“遵命！我这就…” 话音未落，一个侍卫连滚带爬地冲进寝宫，脸色惨白如纸，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调。
“陛下！大事不好了！米达文公主…米达文公主失踪了！”
“什么？！” 曼菲士王霍然转头，瞳孔再次紧缩！一股更加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昨夜的混乱还未平息，又一个重磅噩耗！
侍卫颤抖着双手呈上一个金盘。盘子里，静静地躺着一枚烧焦变形的、镶嵌着蓝宝石的耳坠——正是昨夜米达文公主在宴会上佩戴的！
“这…这是在伊西斯神庙的圣油罐下找到的…”
伊西斯女神神庙！
烧焦的耳坠！
圣油罐！
这几个词如同闪电般在曼菲士王脑中炸开！瞬间击散了对凯罗尔失踪的狂怒，串联出一个令他心惊肉跳的名字！
爱西丝！
“让王妃过来一趟。” 曼菲士王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刺骨，那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第一王妃到——”
通报声在沉默压抑的寝宫中响起。
爱西丝抱着睡得正香甜的塞芮斯，缓步走了进来。
“曼菲士，你找我。”她的声音轻柔，目光落在少年法老身上时，唇角的笑意却在看清他脸上那层化不开的阴翳与冰冷时，缓缓收敛。
曼菲士王没有抬眼，只是屈起指节，一下、一下、缓慢而沉重地叩击着身前的黄金桌案。
“笃…笃…笃…”
那声音在死寂的宫殿里异常清晰，如同敲打在每个人的心脏上！侍立两侧的侍女们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屏住呼吸，恨不得将自己缩进阴影里。
“你们先下去。” 曼菲士王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是…” 侍女们如同得到赦令，慌忙躬身退下，沉重的殿门在她们身后缓缓合拢。
此刻，偌大的寝宫，只剩下曼菲士王、爱西丝王妃，以及她怀中那个睁着纯净琥珀色眼睛、对周遭气氛浑然不觉的小王子。
“米达文公主失踪前最后的行迹，是应你之约，独自前往了伊西斯神庙。”曼菲士王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如同冰封的深潭，直直刺向爱西丝，“王姐…对此，可有什么话要说？”
爱西丝抚拍着塞芮斯后背的手，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
“我确实邀请公主前往神庙，向伊西斯女神祈祷她的婚礼顺利，祈求女神庇佑埃及与赫梯的盟约。” 她微微蹙眉，带着恰到好处的无奈与不解。
“只是公主似乎对埃及的神明并不太感兴趣，很快就离开了。怎么？” 她抬起眼，迎向曼菲士冰冷的审视，“新王妃不见了踪影，陛下就疑心自己的姐姐？”
“哐当——！”
一声刺耳的脆响！那枚烧得焦黑变形的蓝宝石耳坠，被曼菲士王狠狠砸在爱西丝脚前！
曼菲士王霍然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雷霆万钧的怒火，瞬间逼近！
他俯视着爱西丝，琥珀色的瞳仁里燃烧着压抑不住的暴戾与失望。
“疑心？！侍卫在神庙圣油罐底下找到了这个！”他指着地上那对刺目的耳坠，声音如同寒冰，“除了你！还有谁能在夜深人静时，在阿蒙神最眷顾的神庙里，把赫梯的公主烧得尸骨无存？！告诉我！王姐！”
爱西丝的身体猛地一颤！目光触及地上那枚焦黑的耳坠，昨夜焚烧米达文时那幽蓝色的火焰、那凄厉的惨叫…那些被她强行压下的画面，瞬间冲回脑海！
更清晰的，是来自未来的那个雨夜——曼菲士蜷缩在她怀中痉挛，青紫的嘴唇溢出黑血，生命在她指间飞速流逝…那撕心裂肺的绝望！
“咳咳…咳…” 怀中的塞芮斯似乎被这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惊扰，突然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小脸憋得通红。
爱西丝瞬间回神！巨大的恐慌盖过了所有的纷乱思绪！她慌忙低下头，手忙脚乱地轻拍着儿子的后背，试图安抚他：“塞芮斯…乖…不怕…母亲在…” 然而，她那明显带着颤抖的指尖，却将她心底深处极力隐藏的恐惧与不安，暴露无遗！
“先是凯罗尔！再是米达文！” 曼菲士王猛地擒住爱西丝拍抚塞芮斯的那只手腕！力道之大，让她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
他滚烫而愤怒的呼吸喷洒在她轻颤的眼睫上，琥珀色的眼眸死死锁住她，一字一句，如同利刃剜心。
“从前连圣甲虫都怕踩死、要绕道而行的王姐！如今却能将一个活生生的人烧死？！告诉我！我的王姐！究竟是什么让你变得如此…面目全非？！！！”
“哇——！” 塞芮斯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彻底惊吓，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在这惊天动地的哭声中，爱西丝被迫仰起头，直直地望进曼菲士那双盛满了滔天怒火的琥珀色眼瞳深处！
那里面燃烧的怒火、冰冷的失望、以及毫不掩饰的质疑，像淬毒的冰锥，狠狠刺穿了她的心脏！
“我…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 她咽喉剧烈地滚动着，那句“为了救你！为了阻止那个未来！”几乎要冲口而出！然而，时空的秘密如同无形的枷锁，死死地扼住了她的喉咙！
“为了什么？！” 曼菲士王猛地甩开她的手腕！巨大的惯性让爱西丝后退几步才勉强站稳。
曼菲士王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讥笑，“为了你那可笑的嫉妒？！还是日益膨胀的权欲？！”
他指着地上那枚焦黑的耳坠，声音如同审判的雷霆：“米达文是赫梯的公主！一个月！最多一个月！赫梯就会知道他们的公主在埃及失踪，哈图沙的怒火会像雪崩一样涌向埃及！你告诉我！你让我拿什么向我的子民交代？！”
爱西丝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着。
她看着眼前这个被愤怒主宰的少年法老，这个她从小倾心、甚至不惜背负血债也要守护的弟弟…原来在他心里，她竟如此不堪？嫉妒？权欲？她所做的一切，在他眼中竟成了毁灭埃及的祸端？
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无助，如同冰冷的尼罗河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不得不承认，历史…真的改变了。凯罗尔的到来，米达文的死亡…这一切的因果，甚至都与她的所作所为有关。
是她，亲手将自己推向了弟弟的对立面。巨大的恐慌和无措攫住了她。也许…曼菲士真的会因此恨她入骨…
“再有下次…” 曼菲士王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他背过身，高大的身影在烛火的光影中投下长长的、如同判决般的阴影，“你就带着塞芮斯…滚去下埃及！”
“呵…” 爱西丝突然轻笑出声，那笑声突兀而空洞，带着一种绝望的释然和冰冷的嘲讽，惊得怀中仍在抽泣的塞芮斯都止住了哭声。
她不再看那个冷酷的背影，抱着幼子，挺直了脊背，一步步走向紧闭的殿门。
“不必等下次了，陛下。”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比任何嘶喊都更令人心碎，“明日…我便带着塞芮斯，离开底比斯。”
沉重的殿门在她身后缓缓开启，涌入的光线刺痛了她的眼。在迈过门槛的瞬间，她终究还是无法抑制地，最后一次回眸，望向殿内那个深爱了十数年的少年。
少年法老，依旧背对着她。金色的阳光勾勒着他挺拔而决绝的背影，如同冰冷的雕像，没有一丝想要挽留、甚至回头的迹象。
爱西丝猛地转回头，抱着塞芮斯，决然地踏入门外刺目的阳光之中。眼底最后一点微光，终于彻底湮灭。
（下篇：雪原惊雷）
与此同时，遥远的北方，赫梯王都哈图沙，正笼罩在安纳托利亚高原特有的凛冽寒意中。
王宫议事厅内，青铜火盆跳跃着温暖的光芒，却驱不散骤然降临的凝重。
一名侍从双手颤抖着，将一个小小的金盒和一封盖着埃及王家印泥的信函，呈送到王座之前。
“启禀陛下！埃及…埃及传来急报！说米达文公主殿下…在底比斯失踪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金盒之上！金盒打开，赫然是一枚被烧得焦黑的蓝宝石耳坠——正是米达文最珍爱、出使埃及时特意佩戴的那一对！
王座上，赫梯老国王须发皆张，一拳狠狠砸在黄金扶手上：“米达文！我的女儿！”
下首，一直沉默的伊兹密王子缓缓抬起头。银色的长发如同月光倾泻，披散在厚重的狼皮大氅上，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他伸出手，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指，拈起了金盒中那枚烧焦的耳坠。
冰冷的触感传入指尖，他眼前瞬间浮现出米达文出使前夜的光景。
少女如欢快的白鸽般跑到他身边，银发在月光下跳跃，冰蓝的眼眸中满是憧憬：“哥哥！等我戴上埃及的后冠，我要在底比斯种满赫梯的白蔷薇！”
那银铃般的笑语犹在耳畔，如今…却只剩手中这冰冷的、不详的耳坠残骸。
埃及人…应当不敢！
伊兹密强迫自己冷静分析。埃及与赫梯虽有摩擦，但近十年大体相安无事。米达文此行，名义上是友好访问，实则带着联姻的意图，这对两国都是双赢的局面。曼菲士王年轻气盛却绝非愚蠢，怎会允许异国公主死在底比斯！
更大的可能…是底比斯城内，有些反对曼菲士王、或者觊觎埃及王权的贵族势力！他们绑架了米达文，以图搅乱埃及的浑水，挑起赫梯与埃及的战争，从而给曼菲士王制造麻烦。
“竟敢让我赫梯的公主‘失踪’！” 老国王的怒吼如同雪原上的惊雷，瞬间撕裂了议事厅的沉寂！“明日就发兵！我要让埃及人知道触怒雪原狼的下场！”
“父王且慢！” 伊兹密的声音如同冰泉流淌，瞬间压下了老国王的暴怒。
他站直身躯，冰蓝的眼眸中燃烧着冷静的火焰。
“埃及刚刚踏平了努比亚！” 他的手指精准地点向悬挂在墙上的巨大沙盘地图，“他们掠夺了努比亚的粮食、黄金与精壮的奴隶！这些资源，足以支撑他们打一场长时间的消耗战！”
“此时倾全国之力，与一个粮草充足、士气正盛的埃及硬碰硬…” 伊兹密的声音带着冰冷的计算，“即便能胜，也必是惨胜！只会让一旁虎视眈眈的亚述、巴比伦坐收渔利！”
老国王的怒火被这冷静的分析稍稍按下：“那你说怎么办？”
伊兹密冰蓝的瞳孔中闪过一丝锐利如鹰隼的光芒，“立刻遣使埃及！给他们一个月的期限，交出米达文！”
“一个月？！” 老国王显然不满这个时间。
“对，一个月！” 伊兹密的目光再次落回沙盘上，手指勾勒着赫梯与埃及之间的山脉与沙漠，“这一个月，足够我们的探子深入埃及腹地，打探真相！也足够我们在边境集结最精锐的雪鹰铁骑！”
“若逾期不交…” 他抬起头，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刃，斩钉截铁，“我伊兹密，愿亲自率领哈图沙最勇猛的战士，踏平底比斯！”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被流放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