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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老板,得加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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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都什么跟什么……”
穿着白体恤和牛仔短裤的少年以一种极其朴素的姿态——葛优躺——窝在沙发一角,手机上显示着《我干道士那些事》这本小说的高潮阶段,即两位主角在不知道多少次坎坷凄惨的分分合合后终于开始了人类繁衍的伟大征程。
虽然男同性恋很明显没法繁衍。
作者编桃缇是这两年风很大的纯爱小说作家,涉猎题材广泛,从商战风云娱乐圈到灵异风水ABO通通反响热烈。
初霜钟看了看时间,按灭了手机屏幕,嘟囔着起身:“现在的人写东西不查资料吗,小说也不能这么不敬神明吧。随便给张天师安个惊为天人的外貌就把他拉去谈恋爱,小心祖天师抄东西扁你。”毕竟玄坛真君这面相庄重威严的估计一看这种荒淫谣传就得暴躁。
今天的客户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年纪轻轻却十分迷信,倒了点小霉———厕所漏水修不好空调制冷关不了———就找道士上门做法。
尽管今天估计没有什么战斗机会,初霜钟对着衣柜想了想,还是决定穿道袍。这能有效提高顾客看见他年轻面孔时的信任度。骨节分明的手掌按在工整叠起的道袍上。这套云青滚银边的法衣还是师父压箱底的旧物,袖口磨损处用同色丝线绣了圈缠枝莲,他披上衣服,不由得叹了口气。穷得叮当响的火居道士,在道观挂了半年好不容易接到头单,总得靠行头撑撑场面。
火居道士。话是这么说,初霜钟儿时却吃住都在道观里头———尽管家里父母都是道士,但他没受家传的命,小学刚上完二老就羽化仙去了,小小的初霜钟只好连人带父母生前留下的道墓…呃,道学笔记,搬进了山上的道观和师父同住。
说到师父,师父还是爸妈的先生,头一次见师徒关系也能世袭的。
也幸亏二老不用在红尘反覆了,不然称呼就是一大问题。
要不这得是什么“你管我叫师弟我管你叫爹咱们各论各的”的新型亲子关系。
初霜钟披上道袍,摇摇头强迫自己从繁杂脑洞中抽身,顺手拿起玄关九块九包邮的拂尘装逼,仙气飘飘地下了楼。
顶着夏季粘稠的热气,他穿着古色古香的两件套招了五分钟手,终于上了黄色出租车。
很好。初霜钟在空调吹来的冷风中心情舒畅地想。这身看着够像神棍了。
出租车上冷气开得足,司机从后视镜不住地打量这个带着拂尘挎着道袍的年轻人。后座少年正往虎口缠创可贴,昨夜画符时朱砂渗进甲缝,在瓷白皮肤上洇出点点殷红。车载广播突然发出刺耳电流声:
"近日多地观测到百年罕见的日月同辉现象,天文专家表示......"
初霜钟指尖顿住,车窗外梧桐树影掠过他有些诧异的眉眼。
他不由得偏头看向窗外,高架桥上车流滚滚,不抵天穹尽头隐约浮着轮苍白月影,与炽烈骄阳遥遥相对,像是天神遗落的两枚鎏金铜钱。
桃理理正穿鞋下楼腕间沉香念珠突然发烫。八十一颗雷击木珠子泛起暗金纹路,这是爷爷临终前用血浸了三天三夜的法器。她虽不懂修行之事,却也隐隐有不祥预感,只好自我安慰反正人马上来了。
初霜钟非常之仙气飘飘地下了车,礼貌地掏出手机扫码付款,站在老板的小区门口喷六神花露水。
———一会儿一定要让老板给我报销车费…那可是二十三块钱。
他赶走蚊子,思绪却飘远,仿佛看见一顿酣畅淋漓的路边摊烧烤在离自己而去。
“大师!这里!”
一个染着粉头发的女生急匆匆地顶着阳光跑来,把他迎了进去。
初霜钟被女孩珊瑚粉的发色晃了眼,对方眼尾缀着颗泪痣,配着粉晕春绿的眼妆,倒像是志怪小说里走出的花妖。
他也就看了那头扎眼的粉发一眼便挪开目光,漫不经心在心里记上一笔账。
初霜钟正想着早忽悠完老板早结束回家吃烧烤,灵感却似有所触动,他心念一动,不动声色掐诀开天眼,却在看清桃理理周身金光时瞳孔骤缩———不知到底是何等天生灵质值得被如此重重符咒锁在体内,连发梢都缠绕着细密咒文。
“算不上大师,叫我初道长就好。”不会上来就打大Boss的,说不定只是老板人傻钱多爱收藏呢。他在心里宽慰自己两句,不自觉地捻了捻袖中五帝钱平定心绪,盛夏骄阳下竟触手生寒,“居士在微信上说家中阴冷异常,可有供奉古物?”
桃理理对年轻道士的不信任早就在看到来人阳光校草般灿烂的颜值后烟消云散,此刻认真摇摇头:“我刚搬过来没多久,还有些书落在以前的房子里呢,古物更是没有。”
“那还是先看了再说吧。”初霜钟摆摆手,“居士您请带路吧。”
初校草散了散身边阳光下依稀可见的细密花露水珠,尝试把有损自己高人形象的味道散去,“桃居士,可以再给我详细说明一下您家的状况吗?”
桃理理点点头,一股脑把麻烦事儿倒了出来:“不瞒您说,别看现在是八月,我屋里头依旧冷得跟数九寒天似的。空调卡在17度制冷关不上,卫生间水龙头始终拧不紧,一到半夜三更就滴水,我晚上起来差点儿被吓得魂飞魄散。”
初霜钟听得一脸黑线:“您就没想过找个师傅来修理一下吗。”物理修理解决不了的再找人来修理鬼行不。
“修过了!修了好几次,每次维修工一走,这些东西又开始折腾了。”
那有没有可能是电路老化机械故障云云……做法的钱都有了把家电换一个不行吗。
虽然是道士但毕业于江州大学机械工程系的初道长很想掰开老板的脑子看看她什么脑回路,但是不行。他不赚这单的钱就真吃不起饭了,于是初霜钟只是摆出一个完美的服务微笑:“那可能确实是有小鬼作怪,我这番定不负居士所托。”
桃理理感激涕零地一把抓住他的手狠狠摇了摇:“感谢道长理解。”
初霜钟没接话,目光看着她左手上随动作剧烈晃动的沉香木串珠。
阳光下,八十一颗木珠串成的手串散出些金光。
*
电梯上升时灯光忽明忽暗,桃理理摸出手机照明,锁屏壁纸是某部耽改剧双男主吻戏截图。初霜钟望着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后颈汗毛不禁根根直立——轿厢四壁渗出细密水珠,倒映出无数扭曲人脸。
电梯里有点不干净的东西不算什么大事,今天又逢日月同辉,初霜钟并未放在心上。
———看来还得多看看鬼片练胆。他目光未移,却开始不着边际地走神了。
“就是这里了。”桃理理站在门口,钥匙插进锁孔,敲出一阵丁零当啷。
“先别开———”等初霜钟因为周身浓郁阴气而从神游天外中急忙回神的时候却是木已成舟,防盗门在不知从何处席卷的滚烫热风里晃开防守,他话音未落,面前却已是阴气弥漫,身后既是廊道,避无可避之处。
桃理理推开门:“道长您先请。”
初霜钟一路上都在观察她的表情和肢体动作,老板对于回家这事儿的害怕还真不是盖的。本来他想的是这就奇了怪了,不提她有高功加持过的串珠不易被邪祟侵扰,就这点小事儿,哪怕有鬼能是什么厉鬼作怪呢。
现在,很明显,初霜钟就发现自己的推测有误———门一被推开,似乎就和外面的艳阳晴日隔绝开了,整个屋子里弥漫着浓郁到使他的感应神经突突跳动的怨气,普通人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用不着一天就能病倒。
这不只是有鬼,还特么真是厉鬼。
他不动声色地从随身的腰包里抽出一张开阴阳眼的符箓,夹在指尖,轻声默念:“阴阳开,鬼神现。”
“初道长,初道长?”桃理理措不及防地开口,声音里带着急切,“怎么样,您能处理吗?”
初霜钟一时间没答话,他开眼后眼前一片令人作呕的黑,需要时间适应。
“…可以。”他回头看向老板,在半失明状态里艰难地开口,“但是得加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