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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天煞孤星》番外一 ...

  •   话说小公主褚嫣去了一趟世子府上,顺道与其小侍卫成了个亲。

      所谓好事成双,两日后,便迎来了齐国皇帝的寿辰。

      因而小公主一大早便要入宫,很遗憾没能睡到中午,早上用膳时筷子毫无征兆地断成两截,彩云大惊失色地跪下来。

      褚嫣倒不太信什么吉兆凶兆的,她想得豁达,那个好看的冷脸小侍卫才给她成亲冲了喜,能有什么祸事。

      歌舞升平的宫宴,不知比梁国奢华了几倍。

      程子文在最末的席位落座,身后站着的是季夏灼。

      他礼数周到地贺完寿,在座所有人或打探或窥视的目光和不停的议论便纷纷袭来。

      程子文如坐针毡,始终没敢抬头,局促地喝了口水。

      直到一声银铃般好听的笑声响起,在他听来宛如天籁。

      皇帝面前,无人胆敢放肆。

      故而,这旁若无人的笑声瞬间将全场目光从程子文那里吸引了来。

      “嘻嘻!让我看看是哪位寿星过寿啊?呀!是我风神俊朗的父皇大人啊~”

      说话的褚嫣身着鲜亮红艳的缕金绸缎齐襦裙,长及曳地,头上带着玲珑彩绣梅花钗,一双灵气的桃花眼未语先笑,喜气洋洋的,让人看了就心生欢喜。

      再被甜甜地叫上几句“父皇”,皇帝立马笑得两眼弯弯,喜欢得不得了。

      “皇妹还是这么不懂礼数,岂敢在父皇面前言行无状!”说话的正是二皇子褚懿。

      褚嫣心下一惊,有种奇怪的预感。因为照往常,他并不敢当着众人的面这么说的。

      皇帝不悦地瞥了眼褚懿,不满道,“你皇妹妹年幼,性子本就活泼直率,你身为皇兄,何苦为难于她?”

      褚懿自然没了话。

      “嫣儿,来父皇身边坐。公主府可还住得惯?两日不来宫里,父皇都想你了,嫣儿想不想父皇?”

      褚懿脸都绿了。

      “回父皇的话,儿臣自然思念父皇,只恐再入宫后,不要再遭无端指责的好。”褚嫣一皱眉,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就看着楚楚可怜。

      皇帝眸中闪过怜爱的水光,“傻孩子,皇宫就是你的家,谁敢责难你就是跟朕过不去——褚懿你是不是又偷偷翻你皇妹妹白眼了?”

      褚懿无辜躺枪忙跪下。

      “对了!父皇父皇!快看看我的寿礼!”

      皇帝对上宝贝公主,立马变成笑眯眯的面孔,“呦,嫣儿要送给朕什么呀?”

      “嘿嘿!是一副棋!”褚嫣蹦蹦跳跳,兴冲冲地差人把礼物呈上来。

      皇帝:“哦?”

      程子文听见皇子间的小冲突,本就没怎么抬头,闻言脸色煞白,抖着手跟身边的季夏灼耳语,“她她不会是送了我那副棋然后说是我……”

      季夏灼的主子虽然结结巴巴慌得一笔,但她却站得笔直,淡然道,“不会。”

      就在程子文无知无觉灌下自己两樽酒并且从诬陷戏弄侮辱到两国开战梁国战败都想出来后,褚懿的礼物被人恭恭敬敬地呈上来。

      是一卷厚厚的图纸,徐徐展开后,竟是一张精细的地图!

      褚嫣行礼:“父皇,这张江山坤舆图送给您,天下都是您的棋局!”

      皇帝龙颜大悦,“吾儿用心了!”

      战国本就群雄争霸,而齐国首次称帝,此举在大国博弈中本就有利有弊,并非常人所能承受,一干众臣与皇帝商议颇久,实在辩不出究竟应当如何。

      皇帝烦闷之余,抱来小小的三公主问询,原本也没指望从一个孩子嘴里听出什么来。

      但小褚嫣却说,“皆可。”

      皇帝不解。

      褚嫣:“父王无论称帝与否都是嫣儿的父王,齐国都是父王的齐国。”

      齐王茅塞顿开,恍惚间想起亡故爱妃的模样,相传她身世奇异,颇有仙骨,而褚嫣诞生时的八字异象又被国师算出是天降祥瑞。

      故而皇帝始终将褚嫣视为小福星,加之她本身聪明伶俐,早慧过人,欢喜偏爱也无可厚非。

      为帝王者,谁人没有一统天下、江山百年的雄心。褚嫣这份礼物送到了他心坎儿上。

      在场众人无不恭贺“天子万年”。一时间气氛无比融洽。

      程子文终于把心落回了肚子里,颇不好意思地跟季夏灼道,“是我小人之心误会那孩子了。没想到她还颇有巧思……”

      “嫣儿的礼物孝心感人,不过,美中不足的是东边邻国友邦不甚清晰,如今正有一位齐国远道而来的世子,今儿个正好是父皇的寿辰,不若世子将小妹的贺礼补充完整,也算锦上添花!”开口是大皇子,寥寥两句宛如不经意的闲谈,但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齐梁两国虽偶有摩擦,但终不是水火不容撕破脸的程度,不然程子文也不必行这一遭。但哪个友邻来你们国家地图上把自家抖搂个干净的?

      褚嫣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出宫不久,皇兄们的行为愈发让她觉得陌生。平日里只觉得大皇兄跟父皇一样是站在她这边儿宠着她的,二皇兄好跟她呛两句,小煜儿最喜欢跟她玩儿像条尾巴似的。

      眼下是兄长为难朋友,她该怎么做呢?

      犹疑片刻,针落可闻的宴席上,程子文终于站了出来。

      程子文行了大礼,道,“在下才疏学浅,尚能勉强识得几个字,哪里通晓书画之道,不敢在天子面前献丑,还望大殿下海涵。”

      看着程子文叩头的样子,褚嫣说不上是种什么感觉。

      她娇纵肆意的殿堂所有人都捧着自己,然而在程子文眼里,所见之人无不是想从他身上叼下一块皮肉的仇敌吧。

      “皇兄……”

      大皇子突然笑着开了口,“修图作画自有专人负责,嫣儿也不过是为着父皇欢心才亲自动手,孤也是一样的心,开个玩笑讨个喜气,世子怎么还当了真?值此佳节,世子不必拘束。”

      程子文苍白着脸回到座位,袖中是握紧的拳头。

      褚嫣的坤舆图开了先例,因而各皇子也开始依次献礼。

      褚嫣注意到大皇子刚献完礼,二皇子的脸色就立马白了,眼神甚至是惊恐的。

      不过是江南打捞上来的珍珠做的冠冕,看着挺有光泽的,有什么问题呢?

      那种异样的感觉又来了,褚嫣心不在焉地想着。

      直到小煜儿也规规矩矩跪下献礼,褚嫣才有了笑脸,又想起偶遇季夏灼那日,几个人都老老实实陪她玩女帝的游戏的样子。

      “父皇,儿臣和三皇姐一样,亲手做的礼物。”小煜儿伏在地上小小一团,笑起来眯着眼十分乖巧可爱。

      但寿礼打开的时候,众人皆骇然失色。

      那盘中之物竟是一块朽木雕龙,空洞的龙眼的位置落下红色的烛泪。

      朽龙泣血!

      “大、大胆!这就是你送的好东西?平日装出正人君子……你竟有如此歹毒之心!”二皇子率先开口骂道。

      皇帝怒目圆睁,用力摔碎手中把玩的佛链。佛珠劈里啪啦滚落一地,所有人都连忙下跪。

      “陛下息怒!”

      皇帝怒道:“来人!将五皇子关回宫里严加看管,谁也不许见!”

      小煜儿腿已经吓软了,哇哇大哭起来,被人带了下去。

      褚嫣皱着眉终于还是离席跪下道,“父皇息怒!此事必有冤情,小煜儿那么小怎敢有不臣之心,定是有心人蓄意陷害!儿臣亲眼见过小煜儿给您做的礼物,是一只木雕的小猴子,一小刀一小刀慢慢刻出来的,手都不知道划破几回了。这分明是有人换了他的寿礼!”

      “褚嫣!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此等对天子不敬乃至罔顾人伦纲常之事!就算你身为皇姐念及手足之情为其开脱,又将吾皇、吾父置于何处!”褚懿眼里倒映出褚嫣慌张焦急的神情,原本不足的底气仿佛被灌注了养料,尤其像一条被喂了血肉的毒蛇,嘶嘶吐着信子张牙舞爪。

      褚嫣尚且年幼,一时关心则乱,被嫌怨已久的褚懿狠咬一口。

      “皇上!”褚煜的生母不管不顾地跪爬上前,“煜儿他还小,什么都不知道,况且嫣儿也说了,其中必有误会!还请皇上网开一面!”

      “祺贵人,这就是你教养出来的好儿子!”直到他们各自落了话,皇帝都没表明什么态度,但祺贵人提及褚嫣时,他却眯了眯眼。

      “是是!我褚嫣敢给五皇子褚煜担保……”

      褚嫣话还没说完,皇帝奋力一掌打在龙椅上,她只觉后背的脊梁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鞭,冷汗瞬间下来,辩解的话断在嗓子眼儿发着抖说不出来。

      帝王威严便是如此吗?

      一种极致的陌生逼得褚嫣大脑空白,鼻子一酸,恍然的刹那倏地浮现一个事实,她是没有亲娘的孩子。她的母妃怎么就不在她身边呢?

      众人同褚嫣一起纷纷跪地劝圣上息怒。

      “嫣儿,你还是谨言慎行,莫叫父皇寒了心!”褚懿露出狡黠的神色,“儿臣懿请……”

      沉默许久的大皇子这才开了口,“老二,你也少说两句——父皇,儿臣请命代审此案,必定查处幕后小人,还皇嗣一个清白!嫣儿既愿意为煜儿作证,这几日便不急着会府,且先在宫中与皇兄一起查案可好?”

      好话都给他说了。

      褚懿咬咬牙,心里唾弃,到头来又被这只老狐狸捡了便宜。

      回宫住。

      褚嫣神色黯淡,脂粉都难掩那一瞬的惨然。

      她软磨硬泡非要出宫建府,哪怕冷清简居,为的不过是能高枕安眠。

      别看小公主现在又懒又馋、睡神附体,但半月前尚且惊悸心慌,夜不能寐。

      原因便是被冷宫中一个偷跑出的疯了的妃嫔吓着了。

      太医瞧了许久下了些猛药才将人从意识不清醒的颠倒梦境救回来。不然如今活蹦乱跳的三公主早变成一个疯子了。

      当然,此间病痛折磨以及那刻骨铭心的恐惧都只有她自己这个十二岁的小娃娃能体会。谁让她早早没了母妃。

      因此,此次筵席风波上,大皇子提出的方案看似切实中肯,照顾到了各方的意愿。

      所有人都以为褚嫣会乖乖顺坡下地点了头。

      “嫣儿?嫣……”

      “不!”

      大皇子正轻轻唤着她,结果褚嫣像是梦魇乍惊,几乎喊破了音。

      “我不要回宫里!我不要!我……”褚嫣瞪大了眼睛,落下惊恐的眼泪。

      “就按渊儿说的办。”皇帝没再看褚嫣一眼,被公公扶了回去。

      “彩蝶,我害怕。”途经御花园的路原本没有什么,但在褚嫣眼里那些影影绰绰的山石草木却好似张着血盆大口的魍魉魑魅。

      天色渐暗,耀武扬威的小公主这才显现出符合年龄的怯意。

      彩蝶是新来她身边伺候的,但凡有别的法子,褚嫣也不会露出自己这副怂样。

      “啊!刺客!彩蝶有刺客!”褚嫣面无血色指着晃动的树梢。

      彩蝶偷偷掰开褚嫣因为害怕,而在自己胳膊上掐出来的指甲印儿。

      “殿下,那是有麻雀飞过。”

      不一会,

      “刺客!啊,这下是真有刺客!”

      彩蝶:“那时宫里的御猫。”

      又过一会儿,

      “……人,那里有人!是刺客!”

      彩蝶麻了:“那是咱们的影子。”

      褚嫣扬起小脑袋,听出彩蝶的不耐烦,委屈地憋出泪来,竟是没敢再乱叫。

      “那边是冷宫!我不要从这里走!”

      平日里的嬷嬷知道褚嫣忌讳走这条道儿,都宁愿绕点路将其绕过去。彩蝶并不知晓这一点。

      今天褚嫣耷拉着脑袋心神不宁,全然让彩蝶领着走,等反应过来时,冷宫吱呀的铁门已经在十米开外半张着嘴等她了。

      褚嫣面无血色,甩开彩蝶的手,叫喊着扭头就跑。

      “殿下!”

      还没跑两步,倏尔撞到了什么东西,褚嫣摔在地上,捂着脑袋刚想流泪,就被眼前的身影吓得憋了回去。

      一个瘦削锋利的黑影比远处的树影更显幽深,跟夜色近乎融为一体。褚嫣下意识觉得它不是活物。

      黑影还冲她抬头!

      褚嫣腿彻底软了。

      “鬼啊!!!”褚嫣喊破了嗓子。

      黑影!黑影……给她下跪了?!

      “殿下?”熟悉的女声响起。下一秒,一张大手覆上了她发抖的小脸儿。

      兰若。

      褚嫣皱起眉头,整晚所受的委屈被她堪堪忍住。

      “害怕吗?”

      季夏灼这句简单的话,让年少的褚嫣奋力藏起的情绪全部功亏一篑。

      那晚,季夏灼的脖颈被眼泪淋透了,但两人心照不宣的没说破。

      仿佛只要褚嫣娇嗔着“是你吓到我了”,就只是一眼看错的惊吓,而非脚下看似万顷但已有裂隙的父爱。

      褚嫣哭够了,热乎乎的小脸依赖地贴在季夏灼的手臂,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兽在寻求安慰。

      少女懵懂的心思仿佛含苞待放时,初片花瓣的悸动。

      气氛逐渐有点微妙,尤其是季夏灼一路跟褚嫣到寝宫,并且令彩蝶下去以后。

      褚嫣靠在季夏灼正襟危坐的肩头,忸怩地问道,“兰若,你今日为何来找我了?”

      “确实有一事相求。”季夏灼严肃道。

      褚嫣撅撅嘴,但也不由坐正。

      季夏灼:“在下来换回我家主人那套棋。世子母妃的旧物,终不应随便易主。”

      褚嫣:“?”

      就只为那副旧棋?

      褚嫣的小脸垮了下来,两手抱臂道,“送了人的东西哪还有要回去的道理?世子想拿什么跟本公主换?”

      难不成以为她不受宠了,也跟着欺负她?

      褚嫣抿着嘴,虽然还凶巴巴地瞪着眼睛,但双目已经染了泪花。

      季夏灼深吸一口气,试探着轻轻问道,“在下,行吗?”

      褚嫣心头一动。

      突然发现她和季夏灼靠得似乎有些过于近了,近到看得清她深邃的眼底,感受得到吐息间的温度,亲昵的空气在两人之间蔓延。

      下一秒,“咻”地一声暗箭射穿了薄薄的窗纸。

      “殿下小心!”

      褚嫣在季夏灼怀里剧烈地喘息。

      有人要杀我!

      这个想法让习惯了众星捧月的小公主几近崩溃。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那日,那日的冷宫妃子,不是疯子,是是……”褚嫣上气不接下气,浑身被冷汗浸湿了,“她她她没有……四肢!”

      仿佛眼前再度浮现那幕恐怖的画面,褚嫣不可遏制地干呕起来。

      “兰若、兰若!兰若!”褚嫣泣不成声,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重复着。

      “得罪。”季夏灼说完便一手刀让她暂时睡过去。

      一炷香后,褚嫣缓缓睁开眼睛。

      不远处的笔直的背影告诉她之前种种不是梦。

      “兰若,”褚嫣头还有点痛,但突然想起刚才的暗箭,“刺客!刺客在哪里!”

      褚嫣忙连滚带爬地抄起被子往自己身上罩,哆哆嗦嗦露出一双惊恐的大眼睛。

      季夏灼正在打坐,闻言后回头睁开眼,“刺客已经不在了,殿下大可放心安睡,有我给殿下守夜。”

      褚嫣这一夜受了不少惊吓,还是个兜不住事儿的半大孩子,方才紧绷着还好,此时最听不得这些话。

      这不,人家刚说完,她的眼泪又下了了。

      季夏灼没哄过孩子,哪见过这阵仗,试探道,“……我很像鬼吗?”

      “嗝!”

      褚嫣没憋住,打完嗝忙捂着嘴。

      季夏灼:……

      好吧,还不如鬼。

      倒是褚嫣双颊绯红,羞恼甚至胜过了害怕,想起方才撞着人家还叫人家是“鬼”,季夏灼非但没计较,还好脾气地陪着自己。

      褚嫣怕她生气,有点着急,但一开口就变成了,“嗝!兰,嗝!若,我不是,嗝!我……!”

      季夏灼刚起身,褚嫣以为她要走忙张开手从床上起来,然而被子缠了满身,猛地一扑失去平衡差点掉下床。

      季夏灼眼疾手快一手接住人,另一手递来刚倒好的温水。

      “水不太热了,在下去重新烧一壶。”

      褚嫣裹着被子像个小团子,团子挣扎着露出小手抢过那杯水一饮而尽,也不再打嗝了。

      褚嫣:“不用再烧了,你……别走,好吗?”

      季夏灼愣了片刻,闷闷地嗯了一声。

      齐国公主身份尊贵,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传言中都是何其娇纵恣睢,其实原本她想她做什么,都是不必问的。

      褚嫣觉得自己得寸进尺,但犹豫再三还是开口,“兰若,陪我躺一会儿好吗?”

      季夏灼退后半步,单膝跪下,“在下不敢逾矩,况且意欲行刺的人可能还在周围,在下不敢掉以轻心。”

      褚嫣:“没事,不用跪……”

      季夏灼:“殿下宅心仁厚,但您本是天皇贵胄,莫要妄自菲薄,其实方才彩蝶丫鬟不应离您五十米开外。”

      褚嫣愣了一下,“哦,没事的,可能是我跑得太快她没追上吧。”

      季夏灼摇摇头,不肯起来。

      确实,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能跑多远,相比那个新宫女多半是欺她年幼无依。

      褚嫣看着季夏灼端正的身姿,感觉很不一样。很多人都跪她,但只有这人,跪的是她。

      褚嫣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也收了孩子气的扭捏,“起来吧,孤知道了。”

      季夏灼这才起身。

      褚嫣:“方才的暗箭是怎么回事,我现在不怕了,你告诉我吧。”

      季夏灼正要张口,窗外冷不丁响起一声尖利的鸦鸣,凄厉瘆人。

      褚嫣浑身悚然一惊,再对上季夏灼严肃深邃的双眸,

      “殿下,您一定要小心大皇子。”

      !!!

      翌日,

      宫中传来消息。

      三公主因为惊吓过度吵着闹着要回自己的府上去,还让人传话给皇上,说她又梦见了宫中鬼魅,早知苦痛这般,还不如让母妃带她一并走了。

      皇帝连连扶额,懊悔不已,那日光顾着收拾她那些兄弟们的龃龉,竟然忘了褚嫣对夜宿后宫的深切恐惧,还误以为她只是小孩子心性的不识大局。

      然而君无戏言,既然已经着大皇子亲查此案,褚嫣此番惊惧在外人看来多少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做贼心虚。

      好在褚嫣还指名要求她大皇兄亲自接她回府,并且答应回去就老老实实呆着不往出跑。这样,看起来就挺名正言顺了。

      皇帝本就心生愧疚,见他的嫣儿这般懂事,思虑又这般周全,越发地心疼怜爱,即刻应允了她的请求。

      于是,

      褚嫣便坐上了她大皇兄专门接送的马车。

      大皇子,褚隋,风度翩翩,一表人才,温和儒雅,不显山不露水,无论见到谁都先笑上三分。

      但今日,褚嫣却不敢再看他的笑。

      两人平平常常行了礼,在马车中相对而坐。

      “嫣儿果然长大了,出落得越发标致了。还记得小时候吗,那时父皇就最偏心你,有好东西总让你先挑,你二皇兄有一回看上好久的物件儿被你挑了去,差点给气哭。”

      褚隋语调平和亲切,就像寻常人家的兄长跟弟弟妹妹话家常。

      褚嫣也露出浅浅的酒窝,道,“是啊,我那时还小,不懂得长幼有序,父皇宠几次便以为这些都是自己应得的,居然得寸进尺得越发肆无忌惮起来,若不是大皇兄在父皇不看着时也护着我,指不定要被穿多少回小鞋呢。”

      兄妹二人相视而笑,气氛十分融洽。

      褚隋薄薄的瓷茶盏在指尖把玩,犹疑片刻,仿佛在寻找一个粉身碎骨的落脚地,半天将落未落。

      褚嫣却倏尔变了神色,抿唇颦蹙,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人心易变,兄弟阋墙,相煎太急。”

      “皇兄,你一定要小心二皇兄!”

      褚隋指尖没拿稳,又慌忙探指将欲落的杯盏握住。杯沿溢出些许茶水。

      褚隋收敛转瞬即逝的意外之色,抿了一口茶,并不严厉地呵斥道,“胡闹,如何这般说你二哥!”

      褚嫣心里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心说季夏灼果然没说错。

      但她仍配合着,委屈不不甘地撅嘴含泪道,“是二皇兄有错在先!他往日总逮着我怼就算了,如今,他竟想杀了我!其实哪里是我想出宫,是他派了刺客暗杀我!嫣儿实在走投无路了,想告诉父皇又无凭无据,能信任的人只有皇兄你了!”

      毕竟年龄在那儿摆着,其实褚嫣心里确实有点委屈,挤出那两滴猫泪也确实含了几分真心,真心裹着寒心,心里痛骂她的便宜哥。

      褚隋果然睁大了眼,掩口作惊讶状,心底飞快盘算。

      “皇兄我好怕啊!”褚嫣突然大喊一声,一边将褚隋扑到马车左侧。

      褚隋被扑得措不及防,几乎同时,一柄长剑从马车右窗直直刺入。

      褚嫣感觉到褚隋浑身剧烈颤抖,看不见的嘴角偷偷上扬。

      车外是人仰马翻的嘶鸣,马车猛地停下,车内的两人同时往前栽倒。

      “啊!这里居然也有刺客!皇兄,快,跟我一起!”

      在褚隋大脑宕机的过程中,褚嫣中气十足地仰头大呼,“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皇兄你快跟着喊啊!”

      无奈褚嫣一老摇他袖子,褚隋愣愣地跟着喊了两声没有感情的救命。

      车外只听一阵兵刃相接、混合着喧闹的骚动。

      等一切归于沉寂,褚嫣终于听到了那人的声音后,方把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

      “殿下,刺客已被拿下!”

      褚隋不再愣神,下车时,充满疑惑的双眼深深看了眼褚嫣稚嫩的背影。

      马车夫被挑翻在地,褚隋往地上瞥了一眼:是沿着喉管齐齐切开的,居然未曾听道他的哪怕一声呼救——那人的剑法之快可想而知。

      车幔又被划刺过的痕迹,断成长短不一的几条在风中凌乱,看着还挺狼狈。

      地上还躺着两具尸体,身着黑色夜行衣,蒙着面,就差把刺客俩字儿刻脑门儿了。

      “皇兄,谢谢你送我回家,那我们就先走了!”褚嫣如释重负,像只一直被拎着耳朵悬空的小兔子,刚放回地上就蹦蹦跳跳到季夏灼身边儿。

      其实虽是事发突然,但车马原本已经行至公主府附近,两人可以直接走回府。

      褚嫣刚走两步,褚隋叫了她一声,“嫣儿,你说的不错,从小到大,大哥都是最疼你的,大哥保证以后也是如此,像父皇一样疼你。”

      计划里没这句词儿啊。

      褚嫣飞快看了眼季夏灼,含混地应了一声。

      她此刻对未来的命运尚且无知无觉,也不知道她笑面虎大哥所说的,是以后多久。

      褚嫣没敢回头,生怕出错,悄悄问季夏灼,“你偷偷看看他走没走,有没有盯着咱俩看?”

      季夏灼还没开口,思维跳脱的褚嫣又问,“对了,他车夫都死了,怎么回去啊?难不成直接驾车?”

      季夏灼但笑不语。

      褚隋确实还没走,被改装过的车内暗室钻出一人,望着公主府的方向道,“殿下,她们已经进去了,咱们也回去吧。真没想到二皇子居然也按捺不住开始动手,这样正好,算上诬陷五皇子一事,他罪加一等,母妃受宠又如何,皇上最厌弃手足相残……”

      “闭嘴!”大皇子卸下温和的面具,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一个小丫头的算计都看不出来吗?趁没人,把地上的尸体都抬上来!”

      手下照做后,不经意碰掉了其中一个刺客的面罩,他呀地一声,“这不是咱们昨晚派出去的人吗!”

      “没看见除了车夫身边,地上没有新血吗?”大皇子看着远处的公主府,自嘲道,“她这是在提醒孤,她知道孤想做什么,也愿意站在孤这边,呵,难为她演了这么一出戏。她手下确实养了条有用的狗,不过,既然知道孤已有杀心,居然还敢同乘一架马车,小看这丫头了。”

      与此同时,公主府内,

      “啊!!!车里居然有刺客!”褚嫣吼叫。

      季夏灼:“经此一役,大皇子心里应当已有考量,不会再轻易将小殿下当作棋子摆布,他想除掉二皇子,正好你也讨厌他,我们可以乘势而为,帮他一把。”

      “啊!!!车里居然有刺客!”褚嫣咆哮。

      “皇上那里并非对您不满,那日情况复杂,祺贵人母家连升两级,虽说可能是情急之下的口不择言,但她搬出受宠的殿下您,为帝王者,尤其厌恶恃宠而骄和受到哪怕一丝胁迫。”

      “啊!!!车里居然有刺客!”褚嫣癫狂。

      季夏灼无言,老老实实摘了硬邦邦的护甲,不甚熟练,但极其专注地一下一下给害怕的小孩呼噜毛。

      她没说的是,不止在事先约好的公主府门口,自打褚嫣上了便宜大哥的贼车,她便飞檐走壁,绷紧了神经,一路护送,直到听到她的喊声,毫不犹豫地瞬间出手。

      当时只道是寻常,懵懂时候或许印象还不深。

      但这件尘封在记忆里的小事,在往后许许多多的苦涩年月里,被愈演愈烈地珍藏成了再难割舍的一壶佳酿。

      世人只知大梁武商太后执政几十载的国泰民安,却不知那些血雨腥风的雷霆手段背后,支撑她一路走来的,唯有少时的那段念想,和那个用一世护她周全的小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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