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魂归何乡（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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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年的科考路上，张生曾遇见一个朋友。
那人身世贫寒，路上带的吃食不够，盘缠也没有几文，还没抵达考场便身无分文，几乎到了风餐露宿的地步。
途径张生的家乡时，被张生的母亲撞见，觉得他可怜，便招待他进家里吃饭，还为他介绍结识了自己的儿子——同样正准备赴考的张生。
张生很喜欢这位新朋友，很快收拾行囊带了盘缠上路。一路上二人同吃同住，同进考场，成了好朋友。
奈何乡试后放榜，两人皆榜上无名，只能返乡等来年再考。
可张生在回乡的这一年里被说媒娶了妻，又开了间小生意铺子，自觉或许不是念书的料。
第二年张生虽也报了乡试，心中却不报太大希望，书也没读过几页，几乎打算弃考。
谁料有一天从外面回来后，张生就像中了什么邪一般，直奔房内急急收拾行李声称要去考试。
家人虽不解，却也顺着他的意思为他收拾了银两，又嘱他路上照顾好自己。
张生全都一一应下，当天便启程去赶考。
“那天我在街上游荡，正好看到了他。”坐在阵中的那个“张生”声音很轻，幽幽地从囚着他的牢笼中传出来。
“他是那么满足，那么平静，根本没再想着考试的事了。”
“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一心想要用读书求一个前程的只有我一个人。”
黎秋还站在那阵法前，垂眸望着面前的诉说者：“所以你代替了他？”
“张生”抬起头盯着黎秋，声音一下子提高了不少：“我帮了他。”
原来去年的乡试落榜后，这位书生因备受打击一病不起，竟没能熬到来年赴考。
他心里还抱着要去考试的执念，魂魄浑浑噩噩向着考场一路漂泊至此，终于见到了故人。
故人如今小满即安，不求上进，令他恨其不争，干脆直接上了张生的身。
要赴考，要中榜，要求功名。
鬼魂本就是执念所化，如今也只剩这一道执念支撑他到了今天。
以至于进了阵法依然久久未散。
“那原本的张生呢？”王11发问，“他还……活着吗？”
“我走了，他自然会回到该去的地方，”书生闭了眼又重新睁开，瞳孔已染上血色，“我只怨这世道不公，我本该金榜题名，飞黄腾达，我不甘心……不甘心——”
一般来说，这时候情节就该走到被冤屈的考生邪恶黑化开大暴走变成厉鬼之类的。
黎秋却忽然冷笑了一声，直接打断了施法：“金榜提名、飞黄腾达？”
“老大，”王11旁若无人地小声跟黎秋说话，“如果引导一下这个鬼，会不会和狐妖斗起来……”
假如这只鬼书生暴走后战斗力很强，有没有可能利用他来对付狐妖？
黎秋遗憾摇头：“可惜他的灵魂离体太久，现在已经没多少力量了。”
用燃尽执念的力量走到这里，就为了这一份答卷。
什么功名利禄，早已与他无缘。
“那老大你这是……”王11不解。
黎秋对他笑了一声：“我超度一下他，加快点流程。”
啊？
只见黎秋从胸襟中掏出一张写了字的纸，甩手就丢进了阵法之中。
书生不解其意，慢慢俯身捡起那张纸，展开看了几眼。
他的脸色立刻变了。
“你说世人有眼无珠，可你已寒窗苦读数十载，我不过稍稍学过些日子。你张开眼看看，是否不遑多让？”黎秋颇有得色地歪了下头。
王11在旁目瞪口呆。
原来这就是之前在隔间中黎秋奋笔疾书的答卷。
“……你费劲写这个就为了刺激他吗？”王11不得不问。
“本以为还有别的用处，”黎秋小声跟他说，“我一开始还以为狐妖喜欢学习好的。”
王11呆立半天。
合着你是在那儿勾引狐妖呢……这合理吗？
阵法中央，书生手上颓然一松，写满了蝇头小楷的考卷飘然而下。
看来这人，啊不，这鬼是认识到了差距，终于看清自己根本不是考试的料。
黎秋望着他，声音依然淡然平静：“世事洞明皆学问，人生广阔，何必执着于此？”
书生却摇摇头，浑身写满了低落：“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不是你这人……”王11还想再劝，黎秋却伸手挡了一下，冲他摇了摇头。
面前的张生似乎整个人陷入颓唐，逐渐委身下去，伏在了地板上。
“好像打击过头了，”黎秋对王11反省说，“我的错。”
……啊？？
眼前的张生看上去好像渐渐睡着了，阵法的道道金光也逐渐消散。
“他这是……”王11指向张生的身体。
“张生没事，但鬼书生的魂魄消散了，”黎秋耸了下肩，转过身拍了下手好像是要给自己鼓劲，“好，时间不多了，我们快点干活。”
王11赶紧不管三七二十一跟上，并招呼柳生和林生也一起。
他们几个看上去还挺像个像模像样的小队的。王11很是满意。
“下一个查谁？”黎秋问王11。
“说起来，刘生是不是可疑？”王11说，“他也有狐妖的红绳，现在倒还活着。”
“有可能，想必他也曾与狐妖有染，或许帮助狐妖进入了考场。”黎秋表示首肯，“审他。”
王11跟柳三对视一眼，同时撸起袖子。
“那我放哨。”林生自告奋勇。
刘生是个胆小如鼠的主，倒是不难盘问。
王11在人群后面找到他，用力捂着他的嘴给拖进偏僻处，威胁他不许出声才放开。
“别别别杀我……”刘生很是惊惶，“我什么都告诉你们！”
“你看，”柳三对他的态度不太满意，“我们这是破案又不是打劫，你得老实说实话，我们才能帮你活下去。”
“好好好，”刘生小心地用袖口擦汗，“只是我这……实在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不如就从你袖中那根红绳说起吧，”黎秋踱步过来，站在几步远的地方悠然开口，“为何留着，就这么不怕死？”
他就这么一句话，立刻把刘生搞崩溃了。
“难道我不想扔吗！被狐妖缠上是解不脱的！”刘生瞪着眼睛想喊，碰到王11警告的目光又把音量憋回去了，“这绳子我扔了好几次了，扔到河里冲走之后都还是会回来！”
黎秋若有所思：“绳子回来之后，是湿的吗？”
……啊？？？
刘生陷入呆滞的时候，王11把人的控制权交给柳三，凑过去问黎秋：“老大，这和狐妖的能力有关系吗？”
难道狐妖的妖力和水有关？
“那没有，”黎秋淡定答，“就是突然很想知道细节做得怎么样。”
“……行。”
“所以你到底有没有帮助狐妖进考场，据说她有个盒子很重要，你拿进来了没有？”柳三忍无可忍地问出关键问题。
刘生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知道什么盒子，当时我与她是情投意合，情难自禁的啊啊啊……”
柳三狐假虎威地暴力地卡住他的脖子：“再说废话我直接掐死你。”
“总之！”刘生听话地步入正题，“我当时为情所惑，就是什么都听她的，她说什么我都答应……”
王11感觉手痒痒的想打人。
“但狐妖没提盒子的事？”柳三有点疑惑了。
“也可能……”刘生又开始吞吞吐吐。
柳三龇牙打算揍他。
“哎，”一直不远不近站着观察的林生忽然走过来，“捉妖司那边有动静。”
静下来听去，那边果然有声音传来：“……如今考场恰逢狐妖之乱，需考生们群策群力，协助捉妖司……”
“捉妖使大人好像开始发布任务了？”王11支着耳朵。
“加快速度，”黎秋说，“子初已过，我们只有一个小时了。”
“……寻找线索，找到狐妖，并进行下一次收妖，捉妖司必有丰厚奖励。”那边的任务终于发布完了。
不知不觉间，墙内的风又隐隐刮了起来，将地面上的尘土落叶微微拂动着。
“下一次？”柳三也努力支着耳朵，“下一次就是一小时之后？”
说起来，这个时间节点好像在剧情上没有特别明确的指征。
于是王11开始分析：“结阵捉妖肯定是在找到狐妖为止，但如果子时过去依然没有找到，我估计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导致狐妖获胜。”
“所以这狐妖到底从哪来的？要干什么？”林生插话问。
“这个……”刘生弱弱地举起手，“小的知道一点。”
他这个毫无骨气的自称令王11多瞪了他一眼，被吓得一个瑟缩。
“说起来……也和去年的乡试有关。”
去年的那次乡试前，狐妖也曾在赶考书生间流连。
那次刘生也参加了考试，听不少同场的考生讲述目睹狐妖出现。这狐妖似乎对考生们全是戏谑逗弄之心，并无真正欲求，却娇憨可爱令人欲罢不能。
刘生听说心中很是羡慕，奈何狐妖一直没在他身边出现过。
据说就在乡试的考场附近有个狐族的聚落，因在祖上与凡人颇有交游，且妖力深厚神出鬼没，捉妖司一直奈何不得。
但就在乡试结束那天，捉妖司忽然在考场外布下大阵，一举灭了整个狐族的好多只狐妖。
“去年王公贵族中，想必不少人得了这狐裘吧……”刘生喃喃说。
“你是说今年的狐妖是来复仇的？”王11致力于捕捉关键信息，“那她的仇家是捉妖司，应该此时对捉妖使大人发力才是，为何先杀考官呢？”
“这这这小的哪里知道！”刘生一缩再缩，“小的今年也只是一时没把持住，后来，后来也及时悔悟了啊！”
黎秋的注意力本来已经被捉妖使那边吸引了，闻言又转回头来：“你怎么悔悟的？”
“小的就是……悄悄离开了……”刘生的声音越来越小，“……但是我没害她！只是怕她不会放过我，毕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懂了，王11看了眼黎秋，这个NPC大概就这么多信息了。
至于等会儿狐妖索命时会不会亲手料理了他，已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了。
“十一。”几人往门口大堂走的路上，黎秋慢了一步，轻声叫住了王11。
“老大？”王11也赶紧慢下步伐，“有什么事要……”
他忽然浑身一僵。
因为黎秋毫无预兆地搭了一只胳膊在他肩上，嘴唇也靠近了他的脖颈。
几缕热气扑向了王11的耳垂。
留意到他的僵硬，黎秋先笑了一声，声音压得很低：“你怕我？”
“我可没有……”王11赶紧解释，“就是没想到突然离这么近我……诶老大你不舒服吗？”
黎秋正越来越多地将自己的重量转移到他肩膀上。
“想休息一下，”黎秋的声音里染了倦意，“拜托你件事。”
“哎好你说。”王11赶紧答应。
“帮忙保护着点那位捉妖使，别让他死了。”
王11有点意外：“如果他死了，剧情会失败？”
“那倒是……没有任何联系。”
“那……”王11忽然不知道该怎么问了，毕竟直接打听同事的公司职务似乎不那么礼貌。
“回头再跟你说吧。”黎秋许诺道。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魂归何乡（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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