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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惊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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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
乔雁书站在雕花木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那只“祖传”玉镯。
窗外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瓦上,发出急促的噼啪声,仿佛在催促着什么。每一道闪电划过,都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冰冷的雨丝从窗缝渗入,打湿了她的衣袖。素白的里衣贴在肌肤上,寒意顺着血脉蔓延,她却浑然不觉。
此刻,乔雁书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腕间那只玉镯吸引。
莹白的玉身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内壁刻着的符文若隐若现,像是某种古老的诅咒。那些符文随着她的呼吸忽明忽暗,仿佛有生命般在她腕间跳动。
“这镯子...”
她喃喃自语,前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她分明记得,前世出嫁时,乔母只给了她一对普通的金镯子,从未见过这等物件。至于那对金镯,后来还被陆明修赏给了他的宠妾,而她只能眼睁睁看着。
今早梳妆时,乔母是亲自到她房中的,那双保养得宜的手微微发抖,将玉镯硬套在她腕上。
当时乔母眼神闪烁不定,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好孩子,戴着它,能保你平安。”
那语气中的急切,现在想来,处处透着蹊跷。
乔雁书记得乔母说完就匆匆离去,连多看女儿一眼都不敢,仿佛在逃避什么,又像是在害怕什么。
忽然,腕间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
乔雁书低头看去,瞳孔骤然收缩,玉镯内壁竟渗出丝丝暗红,如同活物般缠绕上她纤细的手腕。血色的纹路在烛光下妖冶异常,隐约构成一个诡异的蛇形图案,蛇眼处两点猩红,仿佛在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更可怕的是,她分明感觉到那“蛇”在她的皮肤上游走,带来阵阵刺痛。
“咔嗒。”
身后,传来门栓轻响。
乔雁书迅速放下衣袖,宽大的嫁衣袖摆垂落,遮住那只诡异的玉镯。
转身的瞬间,她脸上已经换上温婉得体的表情,连呼吸都调整得平稳均匀,仿佛方才的惊疑从未存在。
沈渭倚在门边,玄色的中衣半敞,露出锁骨处一道狰狞的疤痕。那疤痕形似蛇形,蜿蜒向下,没入衣襟的阴影中。
在摇曳的烛光下,疤痕泛着不自然的青紫色,显得格外骇人。最诡异的是,那疤痕的形状竟与她玉镯上的血色纹路有几分相似,就像是一对相互呼应的印记。
雨声渐急,一道闪电劈开夜空,照亮了沈渭晦暗不明的眼神。
他指尖把玩着半块合卺葫芦的碎片,锋利的边缘在他指腹留下一道血痕。殷红的血珠渗出,他却恍若未觉,任由鲜血染红碎片上的“永结同心”字样。
“夫人好雅兴。”
沈渭的声音裹挟着雨夜的湿气,在寂静的新房里格外清晰。
那双凤眼微微眯起,眼神晦暗不明,像是蛰伏在暗处的猛兽,正盯着自己的猎物。
“夜半听雨,可是在等什么人?”
乔雁书尚未答话,一阵熟悉的旋律穿透雨幕传来。
是《折柳曲》。
前世,每个辗转难眠的深夜,她都能听见陆明修在书房抚弄这首曲子。
琴弦震颤的声音,曾是她深闺寂寞中唯一的慰藉,也是她心中永远的痛。那些缠绵悱恻的曲调,最终都化作了刺向她心口的利刃。
她的指尖不自觉地颤了颤,在袖中攥紧。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疼痛让乔雁书保持清醒。她将目光转向西墙外,一辆青帷马车静静停在那里,车帘微掀,露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正以三长两短的节奏轻叩窗棂。
那只手上戴着的羊脂玉螭纹扳指,在雨夜中泛着温润的光,正是陆明修从不离身的信物。
三长两短,那是陆明修的暗号。
前世他们幽会时,他总爱用这个节奏敲击她的窗棂。那时的她,总是满心欢喜地推开窗,迎接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身影。
如今再听到这个暗号,却只觉得讽刺与寒意。
“故人来访,不去一见?”
沈渭不知何时已经贴近在她身后,灼热的呼吸喷吐在她耳畔,带着淡淡的酒气。
他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隔着层层衣料都能感受到那强健有力的心跳。混合着沉水香与酒气的味道,霸道地侵入她的感官,让她无处可逃。
乔雁书后背抵上冰凉的窗棂,雨水浸透了她的衣衫,寒意顺着脊背攀爬。
她抬眼直视沈渭,不闪不避:
“小侯爷既知是故人,何必明知故问?”
乔雁书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谈论今日的天气。
沈渭低笑一声,修长的手指突然扣住她的手腕。
他的指腹摩挲着那只诡异的玉镯,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腕骨:
“那夫人可知,这镯子浸过鸠毒?”
一道闪电劈开夜空,惨白的光照亮了玉镯内壁。
那些血丝已经变成了深紫色,在镯子内部缓缓蠕动,如同活物般扭曲缠绕。
“乔家真是好算计。”
沈渭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
他的拇指在她唇瓣上重重碾过,留下一片绯红。
“新婚夜毒杀侯府少夫人,正好可以让二小姐取而代之,是不是?”
乔雁书瞳孔骤缩。
前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乔雁容确实在婚后第三日就住进了侯府,美其名曰“照料姐姐”,实则日日在她汤药中下毒。那些被病痛折磨的日子,那些咳出的鲜血,那些被夺走的一切,历历在目。
“侯爷既知有毒,为何不拦?”
她忽然展颜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这个笑容让她整个人都鲜活起来,像是暗夜里骤然绽放的昙花。
沈渭眼底闪过一丝意外,随即笑得危险:
“因为本侯想知道…”
他猛地扯落玉镯。
“夫人是会毒发身亡,还是...”
玉镯坠地的脆响在雨夜中格外刺耳。镯子碎裂的瞬间,一滩紫黑色的液体渗出,将地砖腐蚀出滋滋作响的泡沫,腾起一缕刺鼻的青烟。
乔雁书不慌不忙地抚上沈渭的心口,感受着掌心下有力的心跳。
她的指尖顺着他的衣襟滑入,在结实的胸膛上轻轻画着圈:
“侯爷赌赢了。”
她踮起脚尖,红唇几乎贴上他的耳垂,吐气如兰。
“我不仅知道镯子有毒,还知道...”
“有刺客!”
院外突然传来侍卫的惊呼。
沈渭眼神一厉,长臂一揽将她护在怀中,旋身避到梁柱之后。
他的动作快得惊人,乔雁书只觉眼前一花,整个人就已经被按在了柱子上。
几乎是同时,一支弩箭破窗而入,深深钉入乔雁书方才站立之处的地板。
箭尾系着的纸条被鲜血浸透,隐约可见“朱雀街”三个字,那正是她白日里避开的凶险之地。
沈渭掰开她紧攥的拳头,掌心赫然是半块温润的羊脂玉扳指。
他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周身散发出骇人的杀气:
“夫人与旧爱联手演的好戏?”
“这刺客,莫不是陆明修派来英雄救美的?”
乔雁书轻笑一声,从袖中掏出一枚古朴的铜钥匙。
她的指尖在钥匙的纹路上轻轻摩挲,眼神却始终没有离开沈渭的脸:
“小侯爷不妨猜猜...”
她将钥匙按在沈渭心口,冰凉的金属贴着他滚烫的肌肤。
“这是打开乔家密室的钥匙,还是侯府书房暗格的钥匙?”
暴雨如注,更漏的水滴声清晰可闻。
三更天了。
屋外的雨声中,隐约传来刀剑相击的声响。沈渭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似乎在判断她话中的真伪。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剖开她的皮囊,直视灵魂。
突然,他一把扣住她的腰肢,将她抵在墙上。
他的身体紧贴着她,炽热的温度透过衣衫传来:
“不管这是什么钥匙...”
他的声音低沉危险,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夫人都该知道,既然嫁入我沈家,就再没有回头路了。”
乔雁书仰头看他,忽然伸手抚上他锁骨处的疤痕。那道伤疤狰狞可怖,摸上去还能感受到凹凸不平的纹理。
她的指尖在疤痕上轻轻描绘,感受着那粗糙的触感:
“这道伤,是三年前在边关留下的吧?”
沈渭眼神微变,肌肉瞬间绷紧。
“小侯爷可能不知道。”
她的声音轻得像是叹息。
“那支箭上,涂的是同一种毒。”
窗外又是一道闪电,照亮了沈渭骤然阴沉的面容。
雷声轰鸣中,乔雁书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有人...想要我们两个人的命呢。”
就在这时,房门被猛地撞开。浑身是血的侍卫跌跌撞撞地冲进来,跪倒在地:
“小侯爷!刺客...刺客身上有陆家的印记!”
沈渭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乔雁书却突然笑了,她举起那枚铜钥匙,在烛光下泛着古旧的光泽:
“如何?”
“小侯爷,你我夫妻二人,要合作吗?”
暴雨拍打着屋檐,更漏的水滴声与雨声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三更已过,漫长的夜,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