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三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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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婶声音尖利，周围还不断传来劝阻与催促声，嘈杂却半点入不得魏良的耳。
他愣在原地，“你妈抱着你妹要跳楼”这几个字不断在他脑中环绕，最后变成一阵刺耳的嗡嗡声。
他心下一沉脚上一软，竟是差点栽倒下去。
班主任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的手腕，指尖微微发抖。
“老……咳咳，”魏良猛咳出声，咳完才想缓过神来似的看向班主任，“我要请假。”
“你等等，”班主任哪里会不让他请，从自己身上翻翻找找，最后拎出一串钥匙。她长出一口气，拽着魏良手腕一路飞奔，“我骑车载你，快一点。”
魏良其实没听进她说了什么。
他被按在电车后座上，耳边呼呼而过的风好像吹进了脑子里，让他茫然之中又觉得大脑阵阵发疼。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要跳楼？
昨天不是劝好了吗？
昨天不是说不会再那样想了吗？
他不敢继续想高珍宝是怎么想的，也不敢想等他赶到，高珍宝和魏杉会是个什么状况。
魏良攥着自己的手指，许久没有感受过的窒息与悚然又一次向他袭来。
眼前明明是班主任白的发光的衬衣，他却觉得那光好像有了实体，一道一道地刺入他的眼中脑中——
一片嗡鸣。
*
老城区很旧，握手楼和自建房紧紧挨在一起，巷子窄得连一辆奇瑞Q/Q都停不下，此时却里里外外围堵了无数的人。
还没等班主任停稳车，魏良就先跳下后座。
他被惯性带得摔倒在地，却来不及思考隐隐泛痛的脚踝。
人好多。
好像处于一道没有光亮，没有氧气的隧道，眼前一片漆黑，叽叽喳喳的讨论声让他的心一次一次地落入沼泽，沉入深渊。
明明再往前走两步就可以走出人群，魏良却蓦地停下脚步。
窒息与恐惧让他整个人像被定住一般。
“啊——”几道尖锐的叫声此起彼伏地传来，身前的几行人团团后退，直接将魏良“送”出人群。
他清楚地看见眼前的一幕——
高珍宝倒在地上，姿势有些扭曲。她面部向下，胳膊极为扭曲地拐着弯，肘部直对着魏良。
似乎是想撑住身子减轻冲击，可惜没能如愿。
她的脸侧着，颧骨凹进去一块，眼睛耳朵鼻子嘴角溢出的血迹糊了满脸，完全看不出那原本好看明艳的脸。
魏良呼吸彻底滞住，心脏仿佛被人挖到耳边，砰砰砰地跳个不停，吵得他胃中一片翻涌。
他甚至不敢闭眼，直勾勾地和趴在地上的高珍宝对视——
甚至不能说是对视。
正在此时，他的双眼突然被一只手蒙住，瘦小白净，冰凉刺骨。
身后的人微微颤抖，喉头发出难以压抑的呜咽声，落在魏良的后颈上。
惹得魏良也很想哭。
他拉下班主任的手，却没再敢看面前可怖的一幕。人们自动给他让出一条路，大娘大爷们交头接耳，魏良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或尖或低或大或小的声音落到他耳里，都变成了一模一样的嗡鸣。
连续不断的嗡鸣。
混杂着呼呼狂啸的风，混杂着刺鼻的血腥，混杂着高珍宝落在他耳边的“我家良良也长大了”的呜咽……
魏良突然明白过来高珍宝的意犹未尽是什么。
“太好了，我家良良也长大了，妈妈可以放心离开了。”
魏良撑着砖墙，砖头上红色的砖泥沾了他满手。他低着头，另一只手紧叩脖颈，吐的眼前发昏。
他没吃早饭，吐不出什么东西，只感觉嗓子又辣又痛，还有一股铁锈味。
他好像吐出了一口血。
但没有。
没有血，有的只是一滩早早没入沙地中的水。
*
11月15日，高珍宝从老城区的一栋废弃居民楼一跃而下，当场死亡。
救护车没来得及叫，警察了解完情况，带着惋惜的目光看向魏良，对他说：“节哀。”
那目光魏良太熟悉了。
他太不想看见了。
他移开视线，看着殡仪馆的人给高珍宝蒙上白布，抬上车厢。
魏杉的哭声从身后响起，夹杂着外婆和张婶断断续续的安抚。
魏良茫然地看着殡仪馆的黑车，又茫然地往哭声的方向回头，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魏良，”班主任在他后背拍了拍，苍白的脸色还没来得及回温，就被她扯出一个极为勉强的笑容，“去处理你母亲的事吧，外婆和妹妹那边……我帮你看着。”
魏良低低嗯声，嗯完又问：“您不回学校吗？”
班主任摇摇头，帮魏良擦去额角的冷汗，说：“我刚才跟主任请假了，也帮你请了一周的假。没说是因为什么，你……处理好再回学校，不着急。”
魏良张了张嘴，最后也只说出一声：“谢谢老师。”
*
十天后，魏良重新回到学校。
班主任把他叫去办公室，满目愁容似乎有话要说。魏良笑着让她不要担心，自己已经没事了。
回到教室时刚好下课，魏良趴在桌子上看尤徊安做题，和他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尤徊安前几天给魏良发过微信，魏良简单回了几句，却也没深入解释，那几天的聊天内容都是吃饭睡觉一类。
看似微不足道，其实用处很大。
守灵的那几个晚上，魏良就是靠着不断翻和尤徊安的聊天记录撑过来的。
“诶，尤徊安，你男朋友呢？”窗外传来一声带着笑意的调侃，魏良一顿，转头去看说话的人。那人看见魏良一吓，随即又说，“魏良？你见了吗？”
魏良茫然地回头看尤徊安，这人脸上原本轻松的声色消失，连动作都透着几分僵硬。
“男朋友？”魏良不解。
男生点头：“陈易云啊，你不知道？”
不知道。
魏良缩在袖口的手指微微蜷缩，大拇指指甲不自觉地陷入食指指侧。
他摇摇头：“没见，可能在小卖铺吧。”
那男生点点头，转身离开。
魏良摸摸鼻子，又恢复成原本的姿势，并没继续这个话题。
他觉得有些委屈，自己暗恋的人和自己发小在一起了，这两个人在此之前还没有什么交集……
说不定只是在自己面前没有。
魏良心里又酸又涨，索性不再看尤徊安，把脸埋进臂弯，假装睡觉。
尤徊安的声音响起，很轻：“你困了？”
“嗯，”魏良闷声回道，“祝你们幸福。”
“我们不是你想的……”
“我知道，”魏良继续说，“毕竟你们两个都是男的，肯定很辛苦，我懂，祝你们幸福。”
尤徊安：“……”
你应该不懂。
*
魏良到最后还是不知道他俩为什么在一起，他本来想问尤徊安，但想了想，又觉得问这这种问题太刻意，好像他很在意尤徊安和别人谈恋爱似的——
好吧，他就是很在意。
尤徊安那边没法问，魏良又把目标放到陈易云身上。
陈易云满不在意地说：“他先说的，我都还没来得及拒绝，所有人就知道了。”
魏良更郁闷了。
但他知道这人向来满嘴跑火车，“尤徊安早就喜欢陈易云”的猜想还没成型，就先被魏良打散。
魏良抱着他们到底是因爱生恨还是因恨生爱的想法，一直琢磨到这两个人分手，陈易云气势汹汹地找到魏良打工的地方，表示老子再和尤徊安来往就从楼……就不姓陈！
魏良不解地问发生了什么。
陈易云看着他一言不发，表情莫名其妙。
*
五月二模，魏良考了五百三十分，超过北城科大分数线三十六分。
他被班主任塞了一满怀的糖，捧着成绩单回到病房时，正巧碰到了谈无疾。
他脸上带着笑，看见魏良时松了一口气，说：“找到了找到了，只不过……”
谈无疾看着他，把移植后的利弊全和魏良说了一遍，最后继续道，“除了这些以外……”
“我知道。”魏良点点头。
魏良当然知道，他现在的存款不到十万，完全没法后面的所有费用。
但这是一定要做的。
魏良碾着手指，目光从成绩单上的“总分五百三十六”移到角落上“资金周转，诚信借贷”的小卡片上。
他和谈无疾道谢，在原地杵了好一会。
隔壁病房的阿姨看见他，笑着打招呼：“小良啊，我记得你跟我儿子一样大是吧？他今天二模成绩出了，小杉那丫头前几天还和我炫耀你能考五百多分了呢。”
魏良一愣，笑着把成绩单攥进手心，塞进校裤口袋：“她开玩笑呢，我民专都没希望，怎么可能考五百多分。”
心脏跳得很快。
喧哗，又嘈杂。
*
六月八日。
因为是十八岁生日，尤徊安父母准备了一场生日宴会。
魏良坐在尤徊安旁边，沉默地盯着杯子里的果汁，偶尔被提到名字时也会笑着回应，只是没什么话。
听着同学们讨论刚刚结束的高考，听着他们畅谈自己以后的计划，感受着放在裤兜里的手机的震动，魏良握着杯子的手微微颤抖。
手腕突然被人握住，魏良下意识抬头。
“出去吗？”尤徊安看着他，问。
魏良一愣：“不太……”
“好，跟我走。”
尤徊安拉着魏良下到一楼，走到门口时才发现外面早已下起大雨。
尤徊安脸色难看，转头去看魏良时，却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解下腰间的校服，挡在头顶，冲着尤徊安扬起下巴。
两个少年靠着一件校服外套，踏入倾盆而下的雨幕。
尤徊安个子高，下蹲和魏良错开身高差，手虚虚扶在魏良的细腰上。几滴雨水顺着校服滑下，尤徊安微微抬头，恰好和魏良对上视线。
“尤徊安。”
“嗯。”
魏良轻轻一笑：“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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