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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长门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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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490年,齐景公去世。其子吕荼继承王位,为齐晏孺子。吕荼年幼,齐国的朝政大权渐渐落入大卿田氏之手。其中最有力的支持者便是田乞。田乞者,陈大夫妫完之后,世代为齐卿,积威日久。田氏专擅国政,结党营私,排斥异己。其他家族也是各有所图,各有打算。其中鲍氏、晏氏和高氏,与田氏争权夺势,势力相当。而这几家之中,又数田、鲍两家实力最为雄厚,足以影响朝政。双方之间争夺激烈,互有胜负,但都不肯就此罢休。在这般激烈的斗争中,唯有晏婴得以独善其身,自始至终没有参与任何一方。然而他对此洞若观火,早已心知肚明。他深知田、鲍二家的野心勃勃,也知道大势将变,齐国政局必将发生剧变。
晏婴者,字仲,习惯被人称之为晏子,齐国的贤良辅臣,名满列国的大政治家。他曾辅佐过三位君主:齐灵公、齐庄公和齐景公。他忠勤职守,鞠躬尽瘁,一生致力于国家大事,被誉为“十全之臣”,备受世人敬仰赞扬。尤其是齐景公在位期间,晏婴深受重用,权倾朝野,位极人臣。他辅佐君王,殚精竭虑,开挖沟壑,整修河道,鼓励耕织,发展生产,使齐国百姓安居乐业,国富民强,民殷财阜。同时礼遇贤士,举荐才良,整顿吏治,奖罚分明。使贤臣尽用,奸佞屏避,使官府清廉,社会安定,上下一心。
晏婴强调节俭,薄敛,省刑,反对奢侈,主张德政爱民,力戒奢侈淫逸。在他的劝谏下,景公减缓了修筑豪华宫殿、车驾等行为,从而节省了许多钱财,用作减轻赋税和修建水利设施,得到了民众的一致拥护。景公晚年,晏婴多次上书言事,指出当时的国家弊端和危险局势。可惜景公沉迷于享乐之中,不愿听闻,因此导致国政混乱,百姓苦不堪言。最后,晏婴忧心国事,郁愤成疾,撒手西归。
齐景公四十八年,即公元前500年。晏婴去世,齐景公极为悲痛,亲自给他送葬,谥号“平”。世人亦尊称他为“晏平仲”。
当年晏婴在世时,精明睿智,洞察人心。以一己之力牵制其余三家,倒也勉强维持住了一定平衡。后来田氏逐渐坐大,大肆收罗党羽,垄断朝政。使得其余几家被其所压,无法翻身。晏婴深知田氏野心勃勃,有篡权夺位之意。因此他临死之际,不忘嘱托鲍氏与高氏两家,一定要提防田乞。高、鲍二族素来与晏婴交好,敬重这位德高望重的老者。因此对于晏婴的嘱托也是铭记于心,不敢忘却。
齐景公临终前,吩咐高张与国夏,辅立小儿子公子荼为国君,逐群公子,迁至东莱。景公薨逝,高张与国夏等人拥立吕荼,就是齐晏孺子。然而田乞想立景公的另一个儿子公子阳生为国君,于是便与鲍牧密谋。
鲍牧此人是齐桓公时旧臣鲍叔牙之孙,世袭其爵位,乃是齐国一大显贵。后世代传承为官,权势滔天。他素来刚正不阿,秉性耿直,嫉恶如仇。尤其痛恨那些贪污受贿的官员,每到一地,必定整顿吏治,严惩贪官污吏,深得民心。
当齐景公病逝的消息传遍全国时,鲍牧立刻意识到大乱即将降临,便和田乞联系商议对策。田乞道:“我听说,凡是要立国君,应从宗族中有贤德者先选择,然后加以考察、甄别,再决定是谁来继承王位。”
鲍牧闻言,心中也十分赞成这一观点。他问道:“照你的话说来,如今该立谁呢?”
田乞道:“我看公子阳生还不错。他素有君子的名声,与群臣和睦相处,并且能恭敬顺从,能治理好国家。”
鲍牧想了想,也觉得此举甚好。二人暗中达成协议,于室内谋划。此时高张、国夏与其余诸卿正在宫室门外商量迎立公子荼为国君一事。
高昭子说:“按照先王遗嘱,公子荼应当继位。各位以为如何?”
国夏说:“不错。”
其余诸卿也都表示赞同,皆言此事宜早不宜迟。若再耽搁下去,只怕会酿成大祸。
于是乎,便有国夏和高张二人连夜进宫,迎接公子荼继位。晏孺子在位不过数月,却是昏庸无能,胡作非为。他喜好玩乐,不务正业,荒废朝政。对于政事一律不加理会,整天只知歌舞宴饮、荒淫嬉戏。他在未登基之前便已是荒淫暴虐,如今成了国君,更是毫无顾忌,荒诞放纵,恣意妄为。国夏和高昭子见状,十分忧虑,生怕其不能胜任国君之位,又怕晏孺子将来惹出祸患。
晏孺子元年,也就是公元前490年春。国夏和高昭子等人再次劝告晏孺子勤勉于政事,不要整日无所事事,浪费国家的财富。然而晏孺子根本听不进去。国夏无奈,只好退而求其次,请他多亲近贤臣,远离邪佞之人,这样可以避免自己犯错误。然而,晏孺子依然置之不理。与此同时,田乞和鲍牧二人却暗中策划,准备发动兵变。他们先是拉拢了朝中不少心怀不满的官员,如阚止、弗牧等人,都依附于田、鲍二氏。然后他们又结交了许多将领,并且联络地方上的军队,准备进行武装叛乱,以夺取政权。
这天,田乞、鲍牧两人便一起秘密召见这些支持他们的官员和将领。田乞道:“如今君主昏庸无道,众臣不得安宁,我们为了国家社稷,不得不有所作为啊!如果我们不抓住机会,推翻这个昏庸的国君,等到其他国家来进攻,齐国就危险了!”
鲍牧也赞同田乞的观点,他认为齐晏孺子既不能胜任国君之位,也不能给人民带来安定的生活,所以应当尽快把他驱逐出去,然后另立贤明的人来做齐国的国君,这样才能保证国家的安全
田乞接着说道:“何况如今高昭子深得君王信任,掌握了军政大权,若是任由他继续掌权,恐怕对我们不利啊!趁他开始还没行动迫害我们,我们就应该先下手为强!”
众臣对此深以为然,认为如果等到高昭子的势力变得更加强大之后,再想要动手将会变得更为困难。于是大家就一致决定,推翻高昭子等人,另立一个新国君。
与此同时,田乞开始假意奉承高昭子、国惠子,每次上朝都随侍在他们的车上,进言说:“开始时诸位大夫都不想立齐晏孺子。齐晏孺子继位后,您们二人担任国相,得宠于君主,大夫们都人人自危,想策划动乱。”
高昭子、国惠子相信了他的话,对他更加亲热,待以国士之礼,对他的要求没有不满足的。
同年六月,田乞与鲍牧联手策划政变,发动叛乱。联合了阚止、高纠、晏圉三名将军的军队,兵发临淄城内。进入临淄后,立即包围了宫室,田乞亲率大军攻入宫室。
齐晏孺子此时还在宫室之内,饮酒作乐,忽听得外面喊杀震天,连忙派人出宫探视,方才知道田乞造反,正要攻杀自己。一时间吓得惊慌失措,连忙问身旁的诸臣:“谁能与我共击叛贼?”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答话。这时田乞已带兵逼进宫室,晏孺子惊惧交加,急忙逃到廊下,恰逢其时,门开处,见一人持剑而来,仔细一看正是国夏。晏孺子大喜,立刻上前与他紧紧拥抱在一起,哭诉道:“叛贼田乞率领军众已经进城,我该怎么办?请先生教我!否则齐国就要灭亡了。”
国夏说:“既然如此,不如杀了他们。”
晏孺子说:“那么先生是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吗?”
国夏说:“正是如此。”
随即带领王城军队与叛军展开激战,但国夏终究寡不敌众,不敌叛军,军队战败,撤至南门外。
这时,田乞领兵追到南门外,国夏带人边战边退,退到了临淄附近的一个小邑。田乞派军围住王城,同时派人前去对国夏劝说,说道:“国大夫为何要助纣为虐呢?为什么不早认清形势?现在你的党羽全都被铲除,你自己却要困守孤城吗?”
国夏知道大势已去,却还不肯屈服。他回答说: “我之所以帮助国君,是因为我忠于齐国。我愿与王上同生共死,不离不弃!”
田乞说:“国大夫的话很有道理,但是你既然决心要死,那我也不强求你。不过你的家业都在临淄城里,你难道真的要抛下自己的妻儿,一走了之吗?”
国夏说:“为了齐国,即使让我抛下一切,我也心甘情愿。”
田乞听了,不禁为之感慨。他命令士兵们不要伤害国夏,只留下他的性命,并放国夏离去。
田乞带兵回到临淄城,发现齐晏孺子已被杀。随后他又找到高张,在他的府第中将他抓获,并将其杀死。遂拥立齐公子阳生为国君,是为齐悼公。
田乞被齐悼公任命为上卿,又加封其三族。鲍牧亦升为卿,任宰。至此,田氏与鲍氏成为齐国最大的政治力量,掌控着国家政权。
公元前489年,吴王听说齐景公死后大臣争夺权力,新立之君弱小无势,于是准备攻打齐国。吴国大夫伍子胥听说此事,心中焦急万分,立即进宫劝谏吴王。伍子胥对吴王说:“臣听说越王勾践吃饭不设两样以上的菜肴,穿衣服没有两色以上的纹饰,用度节俭,对内抚慰群臣,对外收买诸侯,对人以礼相待,君子归顺于他,小人也服从于他。
他亲自耕种,夫人亲自织布,冬天不烧毡毯御寒,夏天不用车马代步。他早晚询问处理事务的方法,向地位低微的人请教,向有智慧的人讨教,赏赐功劳大的人,抚恤劳苦的人,施用恩惠像流水那样不断,诛杀惩罚像风雷那样迅速。他减轻刑罚来宽待百姓,大量征召百姓服役,修筑城郭,挖深沟渠,加紧训练士兵,使有余财的富裕起来,有余力的强壮起来。全国上下精诚团结,没有怨恨不满的人。这正是要利用民众伐吴报仇啊!我害怕越国的阴谋得逞,吴国必定遭受灭顶之灾。希望大王能够慎重考虑,提前防范。”
吴王说:“我早已了解越王勾践的为人,虽然他有报仇的想法,但这不是轻易能实施的。即使他在国内勤勉治政,在国外又有什么作为呢?”
伍子胥劝谏道:”大王不忧虑越国的祸患,而忧虑齐国的谋算。这是舍近求远,我私下替大王感到担忧啊!齐国,东靠大海,南濒汶水,西靠济水,北临黄河,方圆两千多里,有几百个城邑。在诸侯当中是一个大国。自从齐桓公称霸以来,几代以来都是如此。现在新旧交替的时候,大臣内部争权夺利。齐国虽有山川湖泽之险,却不能依靠,有四通八达之地,又有轻敌傲慢的作风,大王可以出兵征讨他,但请听臣一言。”
吴王说: “你说吧!”
伍子胥说:“越国对于吴国是心腹之患,齐国是肘腋之变,不如先除掉其中最危险的威胁,而后再去解决好消灭的敌人。这样,就可以使吴国安然得到土地,万世无虞。”
吴王拒绝了伍子胥的建议,反而采纳了太宰伯嚭的谋略,调遣大军征讨齐国。
当年秋八月,吴王夫差率师北上,联合鲁、邾等国,分陆海两路进攻齐国。吴王夫差坐镇中军,由大将徐承率领舟师五万人,携带战船千艘,在琅琊海登岸,由王子姑曹率领右军十万,跟随王孙雄的前锋部队,经泗水攻至淮水北岸,逼近济水。
同年冬十一月,吴师主力抵达渤海,由吴王夫差御驾亲率精锐部队,沿着渤海湾向西行军,与徐承率领的水师,形成南北夹击之势。吴师抵达南鄙后,大将徐承率领战船千艘,兵甲十数万,渡海进入琅琊海域,直逼齐军要地即墨。【注1】琅琊海战
吴师一路势如破竹,接连攻下了数座城池,直取都城临淄。吴师攻到即墨附近,忽然遇海风暴起,海水倒灌,船只受损严重。徐承只得率军上岸,安营扎寨。
吴军在即墨附近的海边安营扎寨,等待风势平缓,再继续进军。
此时正是隆冬季节,寒风肆虐,大雪纷飞,天寒地冻,吴师将士冻饿交加,哀声遍野。有人对太子友建议道:“齐国地处北方,靠近海隅,这里冬季异常寒冷,咱们如果长时间在这里等待,恐怕很难等到风平浪静的时候。
眼下的情况,如果咱们撤回泗上,时间上太仓促。可是留在此处,又会冻饿而死,请太子定夺。”
太子友对此十分烦恼,左右随行之人也都议论纷纷,大家各抒己见,莫衷一是。
他正欲召集众人议事,只见大将徐承从营外急匆匆奔入中军大帐。徐承满面愁容地说道:“太子,大事不好!”
太子友见徐承表情忧虑,不由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徐承沉声说道:“太子,此次伐齐,本以为凭我精锐吴师,定能一举扫平齐国。没想到事与愿违,竟连遭挫折,如今又遇到这种天险阻隔,不知何时才能攻克齐国!”
太子友蹙眉问道:“如何才能化解眼前的天灾呢?”
徐承忧心忡忡地答道:根据臣以往的经验,此时海上必定起了浓雾,雾水连着雨水,无法辨清方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齐国兵马从容地在海岸上行动。而且,雾大则冰封,海潮涨落的时间无法确定,若要强行过海,不但容易迷失航向,还会发生触礁和被冰封的危险。”
太子友闻听此言,更加沮丧,问道:“你可有破除眼前困境的办法?”
徐承顿首说道:“太子,据臣所知,只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弄清海潮涨落的时间,用绳索栓在战船上,用铁钩固定绳索,借巨力横渡大海,但这种方法极为凶险,有九成机率丧命;另一种则是使用大型木筏或者简易船只,载上人马,顺风向东前进,一旦迷失方向,只能顺风而行,直至触礁搁浅,最终全军覆没。”
太子友沉默良久,对身边的众将士说道:“看来父王此次出兵伐齐,是要无功而返了。眼下这番遭遇,也只能看天意,尽人事了。”
众将士闻听此言,皆是一片哀叹之声,大家在各自营帐内等候,静待下文。
当天夜里,大雪不止,狂风呼啸,海潮暴涨。徐承等人在中军大帐焦急地等待着,过了半晌,忽听得号角齐鸣。徐承急忙登上高台观望,只见数道火光划破黑夜,在黑暗的海上四处游移。随后,只见战船顺水漂流,缓缓驶入港口,远远望去,整个海面灯火辉煌,犹如白昼一般。徐承心中一惊,急忙对身边的军士吩咐道:“快!点起火把,准备迎战!”
军士们听到吩咐,慌忙点燃火把,拿好弓箭,做好迎战准备。此时,吴师驻扎在附近的战船,也纷纷冲出了港口。徐承站在高台之上,放眼望去,只见在漆黑的夜色中,一道黑色影子,如同长龙般迅速逼近港口。待那群黑影逼近时,徐承方才发现,原来是无数齐军战船,密密麻麻地堵住了出口。此刻,海面上的火光渐渐熄灭,战船相距不足二十步,箭雨已经倾泻下来。吴师刚刚亮起的火把,又被齐军的箭羽射灭,双方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只有利箭在空中穿梭闪现的光芒。徐承举目环顾,到处是黑暗一片,根本看不到齐军的战船,他心中惊恐不已,大吼一声:“放箭!”
话音未落,吴师众将士纷纷搭弓向齐军射箭。随着齐军密集的箭雨,吴师的箭羽也不间断地射在齐军阵中,只听一阵惨叫声此起彼伏。但因为天黑看不清形势,徐承等人只闻得弓弦震颤声,箭羽乱撞声,却不见战果。不多时,只听得轰隆隆数声巨响,吴师的几艘战船在齐军的密集箭雨中相继翻沉。
不消片刻间,齐师战船迅速逼近吴军水师战船,随即一阵喊杀声响起,齐军战船上顿时抛出无数钩拒,将吴师战船牢牢钉住。与此同时,无数齐军蜂拥而至,开始登船作战。【注2】钩拒:出自《墨子.备穴》:“为铁钩距长四尺者,财自足,穴彻,以钩客穴。” 岑仲勉简注:“既通敌穴,即以铁钩距钩敌方作穴之工兵。
徐承见齐军如此猛烈,知道情形不妙,急忙传令众将士准备迎战。吴师将士奋力抵抗,但毕竟寡不敌众,徐承战至半夜,终于支撑不住,战败被俘。
齐军在海面上烧毁了大量船只,斩杀了近两万吴师将士,方才退兵而回。战事转眼之间,便以吴师惨败告终,太子友闻讯大惊失色。
无奈之下,只得传令全军撤回泗上。不久,吴师在半路遭到齐师突袭,折损了过半兵力,几乎全军覆没。吴师残余兵将逃出齐军的包围圈,一路溃散至泗上,仓皇逃回都城。
吴王夫差得知徐承大败,且折损了过半兵马,大怒之极,遂下令全部陆军班师回国,不再攻打齐国。吴师大军返回泗上后,吴王派大将王孙雄率领一支兵马前往齐国边界,虎视眈眈,以防齐国反扑。
吴王夫差回宫后,气得暴跳如雷,怒骂太子友无能。太子友深感自责,急忙跪地请罪。吴王怒不可遏,一巴掌打在太子友的脸上。太子友被打得捂脸含泪,不敢多言。之后,吴王派人连夜召见伍子胥。
伍子胥得知吴师战败,太子友蒙羞一事,不禁愕然。此时吴王正沉浸在悲愤之中,伍子胥为免触怒吴王,暂未见吴王夫差,而是派人前去探望太子友,并让他好生修养。随后,伍子胥来到夫差寝宫,吴王见伍子胥前来,强忍怒气说道:“相国,你来得正好,太子友无能,致使吴师损失惨重,你有何对策?”
伍子胥躬身抱拳道:“大王,这次战事失利,实属意外。大王不必过于担忧。如今太子友虽然被打败,但这只是个教训,对他而言也是件好事。”
吴王听到伍子胥如此一说,更为愤怒,喝道:“太子友乃我嫡长子,肩负着吴国江山社稷。寡人本想立其为王位继承人,今日之事让我非常失望,若不予以惩治,只怕他日后会越来越骄纵,无法担当国政重任。”
吴王话还未说完,只觉胸口绞痛,脸色骤变。伍子胥急忙跪倒在地,伸手扶助吴王。吴王面色铁青,冷汗津津,浑身颤抖不止,不片刻就吐出一口鲜血。伍子胥连忙帮其梳理胸口,安抚吴王,但吴王仍旧无法平息胸中怒气,气急攻心,吐血不止。伍子胥见状,心中大骇,急忙将吴王搀扶至卧榻上躺下,对伺候的宫女道:“快准备热水,将太医找来,速去!”
宫女慌忙应诺,急忙端来盆水,协助伍子胥帮吴王擦拭嘴唇、衣襟上的鲜血。随后,几名太医赶到,替吴王诊治。但太医皆不敢直言说出吴王病情,只有三缄其口,只字不提。伍子胥眉头紧皱,问众人道:“大王此病,究竟是何病因?”
一名年老的太医摇头叹息道:“相国有所不知,大王近年来一直饱受旧伤困扰,多次犯病,只是这次颇为严重。”
吴王躺在卧榻上,面色苍白,气喘吁吁,听到这话,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那名太医见状,不敢再继续说下去,急忙上前将吴王扶起,按其胸口替其顺气,以免吴王再次吐血。
另一名太医对伍子胥道:“相国,大王近日太过劳累,忧思过度,且加上上次旧患复发,尚未痊愈。眼下又是寒冬时节,若不及时调养,只怕……”说到这里,不敢再说下去。
伍子胥闻听此言,目光一寒,望着众人,神色十分沉重。众太医唯唯诺诺不敢作答。就在此时,宫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只听得守卫禀报:
“相国,太子前来看望大王。”
伍子胥闻讯,急忙起身,对吴王道:“大王,太子来看望您,还是让他进来吧。”
吴王轻咳了一声,挣扎着坐起身来,点头应允。
太子友得到消息后,早已备好了许多滋补品,匆匆赶来。太子友刚踏进寝殿,便听到吴王的咳嗽声。他闻声走进卧房,见父亲正躺在床上,急忙疾步上前,躬身施礼:“儿臣叩见父王。”
吴王微微点头,对太子友道:“你来了,不必拘礼。”
太子友急忙站直身子,来到床边,握住吴王的手,急切地问道:“父王,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伍子胥走上前来,低声道:“太子勿要担心,大王只是稍有不适。”
“真的?”太子友将信将疑。伍子胥点了点头。太子友这才放下心来。
吴王见太子友担忧的模样,对他叮嘱了几句,然后闭目不语。太子友见父亲神情疲惫,便命宫女取来一些热食,亲手喂到吴王嘴边,让其食用。随后又替其盖好被褥,扶其躺下。
伍子胥站在床前看了一会,便劝太子友早早离去。
然而太子友却不肯走,在侍从的陪同下,一直在殿内等候。一直等到夜里子时才回去休息。这时伍子胥已守在吴王床前,正在为吴王施针。吴王躺在卧榻上,紧皱眉头,浑身冒汗,痛苦不堪。
约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吴王缓缓醒来,抬头看向身边的伍子胥。
伍子胥急忙握住他的手,低声问道:“大王可觉好些了?”
吴王轻轻颔首,叹了口气道:“看来寡人的身体已是大不如前了。”
伍子胥望着吴王苍白虚弱的脸颊,劝慰道:“大王只需好好调养,定能很快恢复。”
吴王听了,摇头苦笑道:“寡人此次旧患复发,虽比不上上次严重,但也很难根治。眼下齐军虎视眈眈,国事繁多,若是寡人倒下了,谁又能担负得起这重担?”
吴王说到此处,停顿了下来,久久没有说话。他的眼眶渐渐红润,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伍子胥见状,心中不由得一颤,急忙握住吴王的双手,劝慰道:“大王,您无需这般心忧,只要放宽心神,静心休养,便能尽快康复。”
吴王闻言,心中却仍觉得有些难受,情绪低落,沉默不语。不久后,他突然咳出几口鲜血。伍子胥顿时大惊失色,急忙取出银针替吴王施针,吴王的咳血渐渐止住,脸上却依旧满是疲倦之色。
过了一个时辰,吴王终于慢慢入睡。但其面色却依然苍白。伍子胥起身为吴王盖好被褥后,独自坐在床前发呆。他心中感到焦急不安,生怕吴王病情会再加重。
翌日清晨,吴王醒来时已是天明时分。他睁开双眼,看到伍子胥正坐在床边打盹。急忙轻拍床榻唤他醒来。伍子胥抬起头来,连忙问吴王道:“大王醒了。”
吴王点了点头,问伍子胥道:“相国昨夜一直守在这里?”
伍子胥回答道:“大王,臣是武官,从前习武练兵、出征作战,在马背上打盹是常有的事。但自从跟随大王以来,臣却是第一次这样困倦,昨晚竟靠在榻上睡着了。此事还望大王恕罪。”
吴王见伍子胥面色憔悴,眼中布满血丝,神情异常忧虑,知道他也是心力交瘁,心中难过不已。他握着伍子胥的手,道:“寡人并未怪罪于你,相国忠心耿耿,勤勉尽力,寡人早已感念于心。相国也须保重身体,否则寡人如何能够放心。”
“谢大王关心。”伍子胥抱拳施礼,眼中泪光闪过。
此后几天,天气越来越冷,吴王病情加重,咳嗽得更加厉害,甚至连说话都变得困难起来。他本想上朝主持大局,却因为身体虚弱而无法实现,只得每日待在寝殿中调养。太子友也时常前来探望,陪伴在其身侧。
这一天,太子友见吴王心情低落,便取出一支短笛吹奏起来,以求为父亲带来些许欢快。
笛音清脆悠扬,在室内回荡,令吴王听得极为舒心,于是向他询问道:“这曲子叫什么?甚是悦耳。”
太子友急忙放下短笛,行礼答道:“回父王,此曲名为《长门怨》,乃是儿臣平日练习音律之作。虽然简单,但能让父王高兴便是好曲子。”
吴王闻声,不由笑了笑,对太子友道: “你倒是聪慧,懂得怎样令寡人开心。”
太子友谦虚道:“儿臣并无他法,只愿能陪伴在父亲身侧,尽孝膝下。若是能够让父亲好起来,就算是再辛苦的事,儿臣也愿意去做。”他说到这里,不禁有些哽咽。
他知道这次父亲旧患复发的病情十分凶险,若是不能尽早根治,只怕是性命难保。但是他又不能将自己心底的忧虑告诉父亲,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宽慰他。
吴王见太子友面上挂着泪痕,心中不忍,便安慰他道:“你不必如此,寡人的病没有那么严重,只需好好静养,便能很快康复。”太子友听到这些话后,这才放下心来,继续吹奏那支曲子。
吴王听着曲声,精神逐渐好转,脸色也有了些光彩。此后几日,他在太子友和众太医的细心照料下,病情总算渐渐有所好转。到了年底,已经可以起床活动,脸色也已不再那么苍白。
这一年腊月里,天降大雪。雪花纷扬,笼罩住整座城池,银装素裹,天地一片苍茫。在大雪封城的日子里,吴王病情虽然未有痊愈,但也无大碍,已足以让人松了一口气。而就在此时,吴国上下迎来了一位贵客。
这位贵客就是越国使臣文种。他率领一行百余名护卫,前来吴国探望吴王,并送来丰厚的礼物。吴王闻讯后,便下令迎接使者入城,并亲自接见他。
文种在宫殿内拜见夫差时,见到昔日不可一世的吴王如今已病恹恹地躺在榻上,脸色苍白,面容消瘦,与当年盛气凌人的模样判若两人。不禁暗自心惊,他早就听说吴国在琅琊海战中损兵折将,元气大伤,吴王更是因此吐血三升,卧床不起。因此他心中早已有几分准备,但此时亲眼见到吴王如此颓唐的模样,仍是感到诧异不已。
不过,文种毕竟是越国的大使,善于掩饰内心真正想法,他立刻跪下施礼,言辞温和,举止恭敬,表现出对吴王的诚意和尊重。
吴王见他态度恭敬,举止得体,又想到越王勾践的臣服,因此并未怀疑其来意,只是淡淡说道:“今日,使者远道而来,有何贵干?”
文种便说道:“越王听说大王近日病势沉重,日夜忧心,特命微臣前来探望。今日微臣献上厚礼,以表越国对大王的敬意。”他说完这话,便起身,从随从手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玉盒,恭敬地呈送给吴王。
吴王伸手接过,但还未看清盒子内的东西,却突感一阵头晕目眩,急忙扶住桌面,闭上双眼,深吸了几口气,方才感觉好了一些。
文种见状,连忙上前问道:“大王,可是身体不适?不如让宫医来诊治一番?”
吴王摆了摆手,摇头道:“无妨,寡人只是稍稍觉得头晕而已,不打紧。”他重新打开玉盒,只见里面装满了珍贵药材,有百年何首乌、千年人参等等。吴王虽然并不相信这些药材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但为了顾全两国邦交,也只能佯作高兴,吩咐侍从将礼品收下。
吴王接着问道:“不知越王近来可好?”
文种微笑道:“一切安好,因时时挂念大王,故特遣微臣前来问候。”
夫差闻言,哼了一声,道:“这么说来,越王倒是没有忘记寡人。既是如此,那为何不见越王本人前来?莫非他以为寡人病重到不堪一击,根本无需亲自露面?”
文种没想到吴王如此咄咄逼人,急忙解释道:“越王并非有意疏忽,只是如今国内正值多事之秋,难以分身离开。微臣谨代表越王,祝大王早日康复。”
夫差听罢,冷笑一声,却不作答。他暗想,这个小没良心的,明知自己生病,却不见亲自探望,竟派个臣子过来打发自己。真是无情无义!只是如今自己病重,不能发作。夫差强忍怒气,心中闷闷不乐。
文种见夫差阴沉着脸,神情愠怒,自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心中暗自好笑,心想你一个病殃子,还想大王亲自来看你不成?真是痴心妄想!不过他表面却不动声色,仍旧保持谦卑和恭敬的态度,丝毫看不出任何异常。
随后,夫差又向文种问起其他事情,诸如越国近来境况如何,越王勾践如何等等。但不论夫差如何发问,文种都是恭敬地回答,丝毫不泄露任何机密之事。这让夫差又生出几丝不满之意,但仍然没有明说出来。
过了半个时辰,夫差终于按耐不住,对文种问道:“越王究竟何时会亲自前来?”
文种恭恭敬敬地回答:“恐怕尚需时日,越王最近非常忙碌……”
夫差却打断了他的话,恼怒道:“他忙什么事如此重要,竟连亲自前来见我一面都不肯?寡人病重至此,他当真一点情义都不讲吗!”
文种知道夫差的不满,顿时起了几分捉弄他的心思,便恭敬答道:“当然不是,越王对大王一向敬重有加,此番也是迫不得已......”
这句话让夫差更不满意了,他厉声质问道:“这么说来,难道是他要故意躲着寡人?寡人对他还不够好吗,为何如此待我!”
文种眼见夫差真的动了气,怕他一口气没吊上来把自己急死了。连忙安慰道:“并非如此,越王实非有意怠慢大王,而是……”
他顿了顿,欲言又止。夫差心急之下,追问道:“是什么?”
文种从袖中取出一封帛书,双手呈给他道:“这是越王写给大王的亲笔信,请大王过目。”
夫差拿过竹简,急忙展开,只见上面密密麻写着几行蝇头小字。
“吾王亲启:
勾践心慕大王,久未得晤,甚是挂念。又闻大王久病,甚为忧心,故备薄礼相赠,聊表寸心。吾国近来局势动荡,诸般事宜待定,不得分身前来探望,还望大王勿怪。待局势稍稳后,吾将亲往吴国探望,再叙旧情,以告歉疚。敬希垂谅。
勾践顿首百拜。”
字迹秀逸清隽,工整有度,显然是出自于越王之手。夫差细细读完了整篇书信,心情稍有平复,但仍是带着一丝愠怒之情。他将帛书递还给文种,说道:
“如此说来,越王确实是有心无力,寡人也不好过于责怪他。”
“正是如此。”文种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道:“大王息怒,微臣谨代表越王向大王致歉。此番微臣奉越王之命前来探望,乃是表达越王的关切之情。除此之外,越王还命微臣另带来了一份礼物,也是越王的一片心意,请大王过目。”
夫差听到还有礼物,原本的怒气渐渐消解,只盼着尽快看到礼物的内容。
文种见他神情缓和了不少,微微一笑,便将另外一份礼物呈给他。那是一个锦囊,上头绣着双栖蝶影,栩栩如生,煞是精致。
夫差接了过来,只觉轻飘飘的,不禁好奇道:“这锦囊里面装着什么?”
文种恭敬地答道:“请大王一看便知。”
夫差心中虽有疑惑,但还是打开了锦囊。里面是一块丝绢,被人小心叠放好。他将丝绢取出,摊开一看,不禁怔住了。
只见那小小的丝绢里包裹着一缕白发,用红绳系着,这缕白发细软柔韧,莹润亮泽,散发着淡淡幽香。夫差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抚摸了一下,指尖触碰到丝滑柔软的发丝,感受到那一丝凉意,霎时间心里一片空白。这股感觉既熟悉又陌生,让人不觉颤栗不已。
夫差的心忽然就慌乱起来,手指微微颤动着,不敢再去碰触那些白发。他把目光移到文种身上,眼眸微微一缩,问道:“这是越王的发丝?”
文种坦然答道:”正是。”
夫差却不再说话,低头望着手中那一缕白发,神色复杂,心头纷乱如麻。
“文大夫,”夫差最终开了口,“他可有说什么?”
文种答道:“越王托微臣告诉大王,他已不再年轻,鬓发渐白,容颜渐衰,也愿大王能够保重身体。他虽未曾亲往探望,但心中所思所想,所愿所念,皆系于大王一人也。”
夫差的手指颤动得更加厉害了,似乎无法承受那样的重量。他抬起头来,眼神有些茫然和恍惚,半晌才启唇,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
“他…他可还…可还好么?”
文种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轻声应道:“大王放心,越王一切安好。”
夫差闻言笑了起来,声音轻轻的,如同被风吹散的羽翼,微弱而飘渺,缓缓说道:
“如此甚好,甚好。”
他握紧了手中的丝绢,指尖收紧,似乎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触碰那人的心跳脉搏。可终究是一场空,他能感觉到的,只有冷冰冰的丝绢,和那淡淡的清香。
文种站在他面前,默然无声地看着他的神情变化,忽然觉得有些悲哀。勾践对夫差的隐忍痴恋,与夫差对勾践的刻骨执念,原来都一样深重而苦涩,像极了缠绕在一起的蔓藤,难分彼此,生死相依。
他们彼此爱恋着对方,又彼此伤害着对方;各自伤痛着,又固执地不肯放开手;在无尽的挣扎纠缠中,耗尽彼此的生命。他们终其一生都不可能拥有对方,只能永远隔着冰冷的城墙与刀光剑影,隔着绵延无际的仇恨和杀戮,遥遥相望。彼此折磨,相互煎熬,直至地老天荒。明明是如此可悲的宿命,却又偏偏谁都走不出来。他们之间存在的唯一联系,也许就是这缕白发了。当白发落于彼此掌心之际,一切便也了然无余。
吴王将手中丝绢叠好,放入锦囊中。再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文种只听他低沉的声音传来:“文大夫请转告他,寡人心意不变,只等他亲手取回此物,再白首不离。”
文种闻言,脸上顿时露出微笑,颔首应道:“大王放心,越王不会令您失望的。微臣此番前来,还有一事……”
他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请大王屏退左右。”
夫差颔首,挥手遣散了下人们,只留下两名贴身守卫,这才重新开口说道:
“但说无妨。”
文种点头应道:“大王有所不知,今年越国旱涝交并,导致□□,死尸盈道,哀鸿遍野。越王不忍百姓遭此惨祸,特意命微臣向大王购粮,以解燃眉之急。越王言明,一旦粮草运抵,必将奉上重利回报大王,望大王体恤百姓,慨然允诺……”
夫差听到这里,微微蹙眉,说道:“此事寡人已知晓了。越国发生如此大的灾变,寡人又怎会坐视不理?若真有此事,必定会派出使臣协助越王,帮助运送粮草物资,并且会提供赈灾银两。”
文种见他如此好说话,反而不知该怎么说了。他本以为自己会费一番唇舌,没想到夫差却轻而易举的就答应了他。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微臣代越王谢过大王。”文种拱手致谢,“相信有了大王援手相助,越国此次大灾一定可以度过难关。”
夫差不以为意地道:“你回去转告他,不必如此客气。如果真是出于他的本心,何须等到今日才肯开口求寡人?又何必故作姿态,弄这些虚情假意出来,令人不喜,也令人不快。”
文种怔了一怔,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夫差瞥了他一眼,又说道:“不过既然他已经开口请求了,寡人也不会坐视不理。若是真的袖手旁观,岂不是显得寡人无情无义,倒不如做个善人的名号来的痛快。此事寡人准了,大夫可以安心回去告诉越王了。只是这批粮草,并非是卖给你们,而是借。待此番越国渡过了这场劫难,粮食丰收之后,要连本带利的归还给寡人。”
文种听了,心中大为欣慰。他最怕的就是夫差会提出一些条件,以此作为交换。如今夫差没有提任何要求,仅仅只是要求归还粮草而已,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微臣替越王多谢大王慷慨之恩。”文种连忙又行一礼,语速飞快地答道:“既如此,那微臣也就先告辞了。待到粮草到位之时,越王定亲自备上厚礼,亲自前往拜访大王……”
“不必了!”夫差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我不希望再从他嘴里听见那些奉承之语。你只需替寡人转告越王,他欠寡人的东西,迟早要讨回来的。但是现在寡人不会勉强他,也不会去寻他。他也不必再三躲避,寡人只要他活的平安喜乐。别的话,便无需再说了。”
说完,他就摆了摆手,示意文种可以离开了。文种见状立刻躬身退下,离开之时并未发现夫差唇边那抹若有似无的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