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浪声翻涌 ...
-
湖水边的波光粼粼映一点在少女身上，孟碧涛在她身旁坐下。
稍微朝远处看一眼，何翠山就在不远处等着她。
简简拿着摄像机拍另一边去了，月狼一向会说话又成熟，擅长和人沟通，尤其是久出社会的人。
她和那位母亲沟通，孟碧涛是信得过的。
“米琪，我不是让你轻易原谅她。”
少女歪着头看了看她，有些犹疑地说：“你是沧水对吗？”
“是。”
她笑起来：“大明星唉，管这么多干什么，你好酷啊，虽然和网上的照片不一样。”
孟碧涛看到她手臂上糊掉的纹身模样：“是贴的吗？”
“嗯，纹身贴，十块钱好几张呢，随便贴。我怕痛。”
“这么贵，我记得有十块钱几十张的吧。”
米琪摆摆手：“你那个是小的，我这个是大的。”
“对。”
孟碧涛看着她笑一笑：“现在心情有好一点吗？”
米琪点点头，抱着膝盖：“对了那边等你那个是你女朋友吗？”
孟碧涛：我记得我没说过自己是拉拉啊。
怎么是个人都觉得她是。
当然她也没否认。
对岸的灯光霓虹流溢在黑夜中的边边角角，好像给夜色添上七彩的星星，可孟碧涛不太喜欢这种感觉，她觉得太混乱，像一些吃了菌子的七彩小人，带给人浑浑噩噩的感觉。
于是女人看着湖面的水泽摇曳，一片一片，类似鱼鳞的排布整齐：“我不是让你原谅她，我没有家人了，可是回想过去，曾经被冤枉过的事情，还是觉得很苦恼。”
“早知道他们会死，还死得这么早，就应该说清楚，而不是留我一个人，还一直想一直想。”
米琪的神情软了一下，可明显没有被道德绑架唬住，依旧坚持着她的少女傲气。
“那又怎么样？”
孟碧涛的眼看着她，温柔而友善的：“有很多时候，大家一直教育我们，一定要孝顺，我们都不服，毕竟谁说的全天下的家长都是爱孩子的？谁知道家长有没有犯错？”
“可是我们却都必须硬着头皮闭着眼睛说，对，他们都是爱孩子的，都是为了我们好。”
女孩看她，这次的神态明显是认可了。诚然，这应该是许多青春期叛逆期孩子都想过的问题，而自己想法和被灌输道理的割裂，难免让他们感到不安全感和不信任感。
等到再以后，出社会的孩子被社会教会道理，上大学的孩子被学校教会哲学，什么是辩证，什么是一体两面，也许他们就能理解一点了。
“可是米琪，我还有另外一个角度。如果父母真的对你好过，而我们要忘记一切去虐待他们，对抗他们，是不是也有些困难。”
这或许就是大学者曾经说过的：要开窗子，就把屋顶掀了。
女孩的烟熏妆已经因为夏天的炎热而花了，孟碧涛拿出纸巾给她：“既然阿姨愿意来找你，那她应该曾经还是对你有过关心？”
米琪接过纸，点点头：“我小学的时候，爸爸还没离开我们，妈妈很好。”
孟碧涛想，很多家长也很委屈，他们的生活条件没那么好，却努力把孩子拉扯大，等孩子大了，却说你从来没有陪过我，从来不关心我。
也许是因为成年人的生活早只剩下钱了，毕竟没有钱，寸步难行。
只有孩子会说，我要爱。我要陪伴。
大人只说：给我钱，很多很多钱，越多越好。
这应该算是没有沟通的悲剧，有些家庭也根本不在乎沟通，如果米琪也被养成一个不在乎沟通的孩子，她就不会和母亲因为隔阂而痛苦。
最可悲的就是柔软而被迫处在坚硬环境中的人，被逼迫着坚硬，哪怕把自己折磨得鲜血淋漓，别人也说，还不是你的适应能力太差，太柔软不是错误，被人指责后，就成为错误了。
“她不是完全愧对你，可她也的确伤害了你。那你就不要一味逃避，去告诉她，明明白白地说清楚，她怎么伤害了你，这是对你自己的谅解，对一个仍然有责任心的母亲的惩罚。”
关心是爱，关心也可以是控制欲，哪怕是最烂的占有欲和控制欲作祟，也比完全冷漠更有救一点。
孩子总想要父母的关心的，没有人抗拒别人充满善意温柔的关心，何况是孩子和父母。
“没有人敢说，孩子能惩罚父母，可其实每个人都这样想过。”
米琪擦了擦额角，她好奇地问：“每个人？”
“是的，我反正是这样想的。我们受到的教育是什么，以德报怨，何以报直？血债血偿，我们也是有这个词语的，可最亲近的人伤害了你，你却一句话也不能说，那谁不会心中有怨呢？”
有人说恶劣的亲缘关系是不能换下的磨脚的鞋，甚至里面还有石子，可你不能脱下，你一直忍受着走，不忍受也没有办法，就是这么无奈，要么磨到你活活痛死，要么磨到你出了茧子。
所以孟碧涛总是满足，她觉得好的东西像空气一样，拥有的时候没有感觉，失去了却窒息。
拥有好的家庭的人，很少会看到别人家庭的不幸，而对于不幸家庭的人，他人未曾注意过的温馨氛围，却是他梦寐以求，以至于魂牵梦萦的。
孟碧涛站起来，扶住旁边的柳树，她向米琪伸出手。
女孩没有握住她的手，有些羞涩地摇摇头，自己站了起来。
何翠山在不远处盯着，盯得Miko想为她点杯咖啡，致敬她猫头鹰盯梢一样的精神气。
“所以我们有哪吒，割肉还父，割发还母，这就是一种身为孩子对于家长的惩罚，对于家庭的反抗。”
“可惩罚却只能用自己作为工具，米琪，你是真的喜欢这种风格，还是迷恋母亲看到你这模样的痛苦呢？”
米琪眨眨眼：“当然是喜欢rock风啊，我可是你们乐队的粉丝。”
“真的假的那你没认出来我？”
女孩俏皮地做个鬼脸：“认出来了万一别人也认出来了怎么办？”
“敷衍啊。”孟碧涛揉了揉她的发，纯粹是长辈看调皮小辈的神情，不过在别人眼里是不是就不知道了。
比如米琪就很嗤之以鼻：“我可成年了。”
孟碧涛说：“好的成年人，那你现在愿意好好和你妈妈说话了吗？”
米琪把脸侧过去，是不是每个青春期少男少女都会有这样的动作，又犟又心虚的样子：“不是我不跟她好好说话，是她老戳我！”
“好，现在有我们主持公道了，她戳你，我们就给她扣分，给你加分。”
米琪皱起眉跳脚：“真恶心，哄小孩呢。”
孟碧涛摇摇头，和这小姑娘一起走向不远处的咖啡店门口。
长发的女孩凑近她，想说点什么，可看到她身边的米琪，又止步了，只是默默地看着。
Miko已经点好一杯咖啡，抬头问孟碧涛：“要一杯吗？味道还行。”
千金大小姐Miko说还行，那应该是很不错，孟碧涛有些意动。
女人低头看一眼手机，深觉今天晚上太充实，摇摇头：“算了，还要睡觉呢。”
简简和月狼带着那中年女人走过来了。
月狼笑起来挽着中年女人的手：“林阿姨原来是我老乡呢，还念的一个高中，校友啊！”
孟碧涛佩服月狼这种能力，她看一眼米琪，对林阿姨点点头：“姐，我和这孩子聊过了，她心里对你有点积怨，你得好好听，不要反驳她，听完了再慢慢商量。”
说着说着困意上来了，她打个哈欠：“我是真困了，先睡了，你们慢慢聊。”
米琪好像是不情不愿地向母亲走去，月狼用一种和蔼的眼神鼓励着她。
老实说大家都觉得，月狼当年不干乐队，当音乐教师也会成名赚大钱，比如现在，她是一个多么优秀的教师。
何翠山走上来，把手里拎着的袋子打开，把薄外套拿在手里递给女人。
孟碧涛没要，虽然真开始冷了，这鬼夏天也就这时候能冷一点，还穿什么外套啊。
何翠山说：“还是穿上，感冒了不好唱歌。”
短发女人一想也是，要真感冒了影响嗓子状态了，进而影响到已经半死不活的月狼变全死状态，那她可真是万死不辞了，于是还是把外套披上了。
孟碧涛没忘了客气一句：“谢谢。”
何翠山的脚步一滞，还是继续跟上了女人的步伐：“没事的，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女人看她一眼：“我困了，你困了没有？”
长发女孩愣了愣，她摇摇头：“出来走一圈，都不困了。”
“那就去做你自己的事情，散步也好，喝咖啡也好，或者写歌词？楚云，不需要围着我转的，我也没那么霸道。”
“可是……”
孟碧涛就站在那里，等她的“可是”。
何翠山没有再说话，她站在原地，像被抛弃的狗狗，眼巴巴的，却不由得转过身，自己一步一步离开了。
简简买了些桂花，芳香逸散在空气中，好像勾勒了那个离去的人的背影。
何翠山虽然背对着她走，心里好像一直看着，一直看着。
她的惶恐和不安，在这一刻汇聚成河，浪声翻涌。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