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宴春猎场(一) ...

  •   第九章·宴春猎场(一)

      翌日一早,马车便再次启程。一路上,陈应阑和陈自寒两人都没说什么话,只是各自坐在座椅两边,一个侧头睡觉,一个看着窗外流过的景色。

      荆青云和沈木衾天还没亮就走了,两人悄无声息地走去,连一封信都没留。

      按照荆青云的意思,沈木衾将去江州,而荆青云将提前赶往宴春猎场,窥伺于那些人之间,还要保证自己不被东厂发现——但这是不可能的,这一点荆青云也知道。

      天色未亮,荆青云便被沈木衾叫了起来。沈木衾从马卷了拉了两匹马,一匹给了他自己,一匹给了荆青云。

      临走前,沈木衾叫住了荆青云,道:“自己一个人去可以吗?需不需要陪同?”

      沈木衾说得没错,毕竟自己通缉在先,单独行动很容易被东厂发现。但这些点,荆青云在昨夜睡觉之时,早就想好了,他雷打不动,一脸镇定地道:“怕什么?区区东厂厂卫还比得过我?只要索命门的铜铃在,就没有人能敌得过我。”

      说罢,荆青云举起手,翻开衣袖,露出手腕。手腕上用红色的绳子系了一根手链,中间拴着一个小小的铜铃。铃铛年代已久,早已锈迹斑斑,响声却清脆。

      “我们索命门有一条规矩,如果门内任何一个刺客遇难,只要摇摇这个铜铃,在你所在附近所游荡的其他刺客,便会来帮你。”荆青云说完,将铃铛收进衣袖里,而后策马扬鞭,对沈木衾摆摆手,道,“舅舅再见!”

      于是,沈木衾也上了马,鞭条一拍马屁股,骏马嘶吼一声,仰起四蹄,踏着扬扬飞灰,离开了驿站。

      两人一左一右,一前一后,一个南下江州,一个北上晏都——这注定是一场此生不再相见的分别,荆青云和沈木衾心里都十分清楚。

      两处茫茫不可期。

      荆青云驱策着马,自己穿梭于天地之间,如此狂野,但心却如此空旷。他这一生,苦厄太多,似乎看不到头,幼年丧失双亲,早期舅舅对自己如虐待,昨晚才守得云开见月明般和好如初,可是今天却匆匆分别。

      “我这命太烂了,为了人头和悬赏拼命,根本就活不久,死后也终究不见天日,不入轮回。”

      荆青云想起昨日他曾对陈应阑说的话,不免心下发凉,现在他知道有关于“谢忱”的身世,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两个长得极其相似的人,甚至连身世都那么像。

      “驾!”荆青云一挥马鞭,骏马四蹄跑得飞快,不一会就跑出了好老远。

      去往晏都宴春猎场的路,要翻过许多座山和峡谷,荆青云尽量要快,尽量要迅速,赶在陈应阑和朝廷之间到,且在路途上莫要被东厂发现。

      但是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这一路上,荆青云总感觉自己被人窥探着,那人躲在角落里,找不到阳光,即便视线看不清,却还是不肯出来,一路上跟荆青云穷追不舍。

      待到曙光破晓,天光亮起,荆青云如月来到宴春峡谷之中。峡谷路窄,两岸皆是石壁,策马渡过溪流,流水潺潺。此景此情,荆青云呼吸着晨间的空气,却还是觉得不安分。

      明明已经不是黑夜了,但还是如此危险,两岸石壁似乎不断增长,足以盖过自己的身躯。如一路走来一样,还是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窥伺着他,似乎自己是囚中兔。

      突然间,荆青云耳边传来一阵“沙沙”的声音,就在同一时刻,一支利箭划过他的耳梢,擦过他的皮肤,射向旁边的空地。

      荆青云料到不对,便一拉缰绳,马匹以拐弯抹角的路线不断前进着,只要路线迂腐曲折,沿线埋伏着的人用利箭都射不中他。

      一把绣春刀从他的背后飞来,飞来的方向和目的,一看就是要取荆青云性命的。荆青云也不犹豫在先,立刻拔出腰间的匕首和腰包里的飞刃,下过马,用鞭条一抽马屁股,骏马飞奔逃出宴春峡谷。

      无数东厂厂卫从两岸下行,来到荆青云面前,宛若一朵巨大的乌云,但凡荆青云移动速度再慢点,估计他早就死于马身上了。

      “你们来干什么?”荆青云握紧匕首,后撤一步,摆出战斗的姿势,谨慎地道。

      视角拉远,在诸多东厂厂卫中间,站立着一个人,那人头戴高帽,身着飞鱼华服,腰间佩着的是整个北明至好的绣春刀,他胡须挂嘴,柳眉细眼,只见他“唰啦”一声拔出绣春刀,指着荆青云所在的位置,大声呵斥道:“给我杀!连头发都不要留!”

      接着,东厂厂卫开始骚动,群起而攻之。他们一个个手握绣春刀朝荆青云袭来。

      荆青云也不退缩,握住飞刃,一跃跳到树梢上,朝下面一扔飞刃,刀刃挂过诸多东厂厂卫的脸,划断他们的脖子,诸多头颅卷起而落下,飞刃被踩在厂卫脚下,不知道掉落到哪里去了。

      他看着东厂厂卫中间站着的人,大声道:“魏宪吾!”

      就在同一时刻,他跳下树,踩着东厂厂卫的头和身子,一跃而下,跳到了魏德贤面前,当头就是一刀。

      魏德贤也很聪明,他令诸多东厂厂卫退下,大声道:“这是我和荆青云德生死之战,同样也是东厂和索命门之间的一战,你们且都退下!”

      荆青云也昂首阔步,摆出欢迎的姿态道:“想必你们东厂也积压着好久了吧!”

      魏德贤捋了捋胡须,歪嘴坏笑道:“本来以为你早就死于陈自寒刀下了呢,没想到你的命铤而走险,居然活过来了。”

      荆青云握紧匕首,向下用力一蹬腿,朝着魏德贤德腹部就是一袭击,当然魏德贤也十分聪明,他看着荆青云笑了一声,随后同样以绣春刀朝他的腹部刺去。

      他连忙避开,扭转匕首的锋芒,绕道魏德贤背后,再一次右脚用力蹬地,匕首探入他的肩膀!

      魏德贤将身子一扭,反将绣春刀一横,刀身顶着匕首的窄刃,而后荆青云一弹指,匕首便将绣春刀劈砍两段。

      绣春刀刀片碎裂,滚在地上。荆青云捡起刀片,用指头夹着,向上奋力一跃,把刀片当作飞刃,再次对准魏德贤。

      魏德贤不敌,肩膀被划伤,露出鲜血,脖颈后面也有一道小缝,他却笑笑道:“看来,你在索命门那么些年,这功力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你再说!”说罢,荆青云挑起,扭转腰身,又是一连招式,他展开退,夹住魏德贤,将魏德贤绊倒,随后身体覆上去,用匕首捅了魏德贤的一只眼睛,疼得魏德贤哇哇乱叫。

      “本就如此!”说罢,魏德贤向后一勾手,一把崭新的、开了刃的绣春刀横挡在荆青云的眼前,接着向上一捅,荆青云的肩膀被捅穿,鲜血从脊骨处一直流到脚底,他的身体撑着不正常的扭曲状态,却咬牙切齿一用力,再次将匕首扎进魏德贤的皮肉里。

      “荆青云!”魏德贤向上一蹬腿,将荆青云整个人弹了起来。

      因为被刺穿了脊骨,荆青云的身体极度扭曲,成一种不自然的状态。他歪着脖子,用匕首指着魏德贤的脖颈,大声道:“有什么屁话快说!”

      声音响彻整个宴春峡谷,同样也响彻云霄,振聋发聩。

      顿时间,鸟鸣四起,空谷传响,哀转久绝。

      “荆青云!”魏德贤一刀封喉,再次背后突袭,刺穿了荆青云的胸脯,在他背后阴冷地道,“你不过是烂命一条,走狗不如!索命门养着你又有什么用,颓废至极!你看看一这一身风骨,还剩点什么?”

      荆青云吐出一口血,刚才动作太大,导致昨晚被宋玄救好的旧伤复发,鲜血染湿了整件衣服,一直流到地面。

      “魏宪吾!”荆青云僵硬着身子,扭转过头,强忍着痛,用匕首划破他的脸颊,再次捅过他的腹部,匕首越陷越深,感觉很快就能贯穿皮肉,将魏德贤制成漠北一代和厥缁内里,所常吃的烤串。

      荆青云狰狞着眉目,看着魏德贤大声道:“今日,你要打便打,要杀便杀。我荆青云烂命一条,你魏宪吾难道不是?好一条忠心耿耿的狗,但最后还是和我一起死!”

      魏德贤打了一个响指,周围的东厂厂卫一听命令,便提着绣春刀朝着荆青云刺来。

      无数多绣春刀刺入荆青云的前身,他被疼得躺在地上,上半身几乎被血染红,但后来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他的神经逐渐麻木,摊开双手,用模糊的视线看着那些东厂厂卫用绣春刀一下又一下捅着自己的身躯,直到上衣翻飞,撕裂成碎布,直到血肉模糊,白骨累累,被风吹干。

      他在最后一刻,脑海里满是沈木衾的身影。

      最后他抬起手,凭空抓了几下,除了空气,什么都没抓到。

      他本来是有机会摇动拴在手腕上的铜铃的,但他不希望因为自己委托的失职,而将整个索命门中的刺客,都拉来陪葬。

      最后,他摘下铜铃,放在了草地上,草地上都是鲜血,有厂卫的,也有自己的,但大多数都是自己的。

      如果周围没有东厂厂卫,他早就将魏德贤这狗屁不如的东西,斩尽杀绝。

      最后他张张嘴,却早就发不出声响了,他唇语吐出三个字:“沈、念、闻。”而后,他安详地闭上眼睛,自己这条烂命,可算是在自己的手中如浮水流沙般,彻底终结。

      自己活了十九年,十二岁入索命门,当了七年刺客,这期间什么委托都可以完成,唯独有关于陈应阑的委托彻底失败,还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其实,荆青云知道,自己早就会死掉,没想到这一天在安稳的昨天后,悄然来临。他这一生,只能用“惨”“暴”“虐”三个字来形容,可荆青云偏有一身不服输的傲骨,临死之前还是想着如何将魏德贤这狗屁东西杀死,以及满脑子都是自己的舅舅——沈木衾。

      哪怕自己生前再恨他,再埋怨他,终究不过生死一刹那,释怀皆放下。

      他对自己说:“天亮了,我也该上路了。”

      却笑无情者,沦为生死客。
      暗夜偏行几番波折。

      其实,荆青云在临行前,偷偷在沈木衾兜里塞过一封信,那时他昨晚急急忙忙写的,他知道自己活不久,也知道自今早一别,两人便是阴阳相隔,只能在梦里看到对方,也可能梦里都看不到。

      沈念闻尊前,展信佳。

      对于以前的事情,我感到抱歉。但我从不在乎这些身前身后名,只在乎我自己能不能在索命门过得好一些。等你到了江州,再次来到早已空旷的沈侯府,你将会是什么心情,我很好奇。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记得在江州巢湖岸边,为我折一枝柳,托人送过来,就当报个平安好了。

      陈应阑曾问我何处才是归处,今天我也问你一下,何处才是归处。

      究竟何处是归处?
      ——我先回答,抱歉得罪了,舅舅。

      刺客埋骨之地。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作者公告
    1、首先恭喜我成功签约!这篇文全文存稿,段评已开。 2、03.28本周五入V,之后日更3K+ 3、专栏现言《当冬夜渐暖》(下本)欢迎各位收藏不迷路~~~(2025.03.27留)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