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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校园(18) ...

  •   “方许年,你知道我小时候坐在这里写作业的时候最喜欢看什么吗?”

      方许年从试卷中抬起头茫然地摇了摇,他的视线越过骆明骄往外看去,黑压压的一片,只有几盏太阳能庭灯散发着光芒。

      即便是在视物不清的夜晚,也能看出花园的宽阔。
      有了那些密集的庭灯,夜晚的花园也收入眼底。

      这甚至不能说是花园,因为它太大了。

      高大的树木做成天然屏障遮挡远方投来的目光,排列整齐的灌木丛分出花园里不同的区域。
      属于花卉的玻璃房很大,比五楼的阳光房大上好几倍,里面的花卉长势很好,其中也藏着很多名贵品种,每一株都被精心照顾着。

      藤蔓植物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墙壁,并不名贵但是雇主喜欢的藤蔓爬得到处都是,两大巨头是牵牛花和爬山虎。
      属于爬山虎的墙壁上挂着一块被时间腐蚀的木牌子,上面用各色颜料留下了稚嫩的字迹“爬山虎的脚”。

      数不清的小盆栽堆放在好几个木架子上,远远看过去是一道道绿色墙壁。

      难以想象在寸土寸金的A市市区竟然会有这种住宅存在,占地广阔,从远处看过来像是一处城市景观,公园或是城市绿化之类的。

      细微的差距或许会让人感到难堪和自卑,但在巨大的差距下只有震撼。

      方许年已经习惯了被骆明骄震撼,不管是他的性格还是行事风格,都是自己只能仰望的存在,甚至不会幻想成为他。
      因为那样的幻想太荒诞,只是起了一个念头都会觉得心虚。

      他有着清楚的认知。
      除了现在的方许年,除了这个一身毛病的方许年,我无法成为任何人。
      养育我长大的母亲注定了我的性格和缺点,所以我无法成为自己以外的任何一个人。

      “怎么不说话?”
      骆明骄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学迷糊了?还是困迷糊了?”

      方许年摇摇头,“你最喜欢看什么?偶尔出现的蜻蜓和蝴蝶?还是阳光下会发光的树叶?”

      “都不是。”
      骆明骄笑得很得意,他就知道,不会有人能猜到,这是他年幼的秘密,藏在每一个看似发呆,其实很专注的午后。

      “天气很好的时候园丁在花园里浇水,水雾里会出现小型的彩虹。小时候那个园丁叔叔总是站在那个位置浇水,所以彩虹每一次都正对着我。”
      他伸手指了一个位置。

      这是骆明骄第二次提及小时候。

      第一次是划痕,第二次彩虹。

      方许年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不知道回答些什么,就“嗯”了一声,然后点头。
      他已经意识到了,骆明骄在刻意回避小时候的事情,就算闲聊中提及了,也会很快反应过来收回话头。

      每个人都有不想提的事情,很正常。

      骆明骄觉得他呆,笑着拉上窗帘,“你没见过,所以不懂我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这样的话要是别人说出来总会带着嘲讽,但是骆明骄很坦荡,他的话永远直白干净,你听到什么就是什么,他的语言很少带着多余的情绪,大部分时间只是用来沟通。

      方许年还是点头,但他这次想到要说些什么了。

      他说:“我小的时候会有人开一辆很大的车来卖鱼,车上有一个巨大的水罐用来装水和鱼,当水罐里的水被活蹦乱跳的鱼拨起来的时候也会出现彩虹的颜色,并不是完整的彩虹。”

      骆明骄:“都是一样的,浇花的彩虹和水罐的彩虹都一样。”

      方许年想了想,很认真地说:“因为是意料之外的惊喜,所以才会格外深刻。虽然是不同时间和地点出现的彩虹,但是心境应该差不多。”

      他看了一眼骆明骄的脸色,到目前为止还是正常的,脸上的笑意也很自然,不是那种冷漠地扯嘴角。
      这样的脸色就代表这个话题还可以继续聊下去,他继续说:“我家里条件不好,餐桌上很少有肉类,有时候一个月才能吃上一两回肉。那天我放学回家,在小区外面看到了那辆卖鱼的车,周围站着很多小孩子,他们跟着家长来买鱼。”

      “我在那辆车的上面看到了一点点彩虹,转瞬即逝的一点点,很小,也很少,但是我非常开心,因为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彩虹。我一直站在那儿期待着彩虹再次出现,我想要数一数它究竟有没有七种颜色。”

      “但是我没有等到彩虹再出现,因为我妈看我一直没回家就来找我,发现我在卖鱼的车前面站着就以为我馋了,骂了我很久,说我不懂事,说我丢脸。她那天骂了我很久,但是我心情一直很不错,因为我看到了彩虹。”

      骆明骄的嘴角被拉平,想到方许年的母亲,那个口中不断发问的女人,他有些厌烦地皱着眉,语气不算好地问道:“她为什么无缘无故地骂你?之后呢?你有跟她解释吗?”

      方许年抿唇笑了一下,看向骆明骄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天真懵懂的孩子。
      他说:“解释也没用,就算她知道了真相,她依旧会骂我。因为她太心虚了,所以她觉得别人看向我的时候,会产生跟她一样的想法,那就是这个小孩驻足的原因是贫穷,这种猜测让她窘迫又痛苦。她骂我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训斥,而是想用一种激烈的情绪将我们从那个湿漉漉的地方解救出来,情绪激烈地离开和一声不吭地离开,前者是张牙舞爪的纸老虎,后者是夹着尾巴的臭老鼠。”

      “她把自己伪装成纸老虎,骗别人,也骗自己。”

      那个湿漉漉的环境有几块钱一条的鱼、围观的小孩儿、买鱼的大人,热闹又邋遢。
      母亲对那个环境感到厌恶,因为那是囚困她一生的窘境的小小缩影,是众多苦难的冰山一角。

      方许年知道、理解,所以不在意那一顿责骂。

      骆明骄:“其实你不用顾虑那么多,你是未成年,她是成年人,你们之间的关系不该是你去包容她的情绪,更何况那全是坏情绪。”

      方许年摇摇头,笑着说:“我们是单亲家庭,而且还很穷,所以她一个人养大我真的很辛苦。如果我都不包容她,那她怎么办啊。其实我妈妈想要的并不多,她只是希望我有出息,让那些看不起她的人后悔……虽然有点困难,但是我会为之努力的,就算不能让那些人后悔,也要让她过上好日子。”

      “她爱我的方法不太对,但是我们扯平了,因为我也经常跟她发火。”

      眼看骆明骄的脸色越来越臭,他笑着扯了扯他的袖口,试图用一个玩笑缓解这种滞涩的气氛,“糟糕了,我是个妈宝男,以后要被人挂在网上吐槽的。”

      “服了你了。”
      骆明骄瞥了他一眼,依照他的意愿结束了这个话题。

      他有些明白为什么方许年会说不好话了,因为他想得太多太多,在他还是小学生的时候就要去猜测大人话里藏着的真正目的,他剖析自己,也剖析母亲,找到最合适的方式和母亲相处,保护她的惶恐和敏感。

      可是他自己呢?谁又会小心翼翼地揣测他的心理,然后无条件地包容他?

      没有人是天生敏感的,方许年的敏感是在环境中压抑出来的,但他也只是一个年幼的孩子,做不到十全十美。
      所以会在受了委屈之后选择逃避,所以会声嘶力竭地质问母亲为什么不帮自己,而他能说出口的唯一狠话就是不读书。

      甚至在爆发之后,在情绪冷却后,他还要服软,自己一个人低头收拾一地的火山灰。

      方许年讨好地扯着骆明骄的袖子,可怜巴巴地望着他说:“别摆臭脸了,笑一笑。其实我们认识的时间太短,不该聊这些不高兴的话题,但是吧……这些话我一直找不到人说,现在能说给你听真的太好了。”

      “如果不是你突然你转学,我可以一辈子也不会认识你,所以跟你当朋友是我赚到了,当一天朋友就赚到一天,就算我们的友谊停留在高中时期,我也很满足了。”

      骆明骄“嗯”了一声赞同他的话,他们原本是两条不会相交的平行线,现在偶尔相交,发现对方的一切都很顺眼,很适合当朋友,这也是一种奇遇。

      之前他对方许年一直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是当成一个给爷爷治病的药引子。
      但是那天在教室里,暴露在阳光下的方许年真的很耀眼,那样炙热的阳光,让他看起来暖洋洋的,像一只有着蜜糖色眼睛的小熊。

      顾文素说过,能长时间相处的朋友一定是互相吸引的,要么是性格,要么是长相。

      事实证明他说得很对,自己先是被方许年的长相吸引,相处下来又被他的性格吸引,他们就是能长久相处下去的朋友。

      “你呢?你是在什么情况下看到的?”
      方许年问道。

      骆明骄想了想,“有一天我坐在这里写作业,本来是在桌面上刻东西的,但是外面浇水的声音比往常明显,我就抬头去看,正好看到彩虹。我不记得当时的感觉了,我只记得我看了很久,第二天没交作业。”

      方许年抿着唇笑,露出一对酒窝,他说:“你看,其实说出来也没什么的。你对小时候的事情避之不及,但是说出来之后其实不会发生什么的。”

      骆明骄没想到他打的是这个主意,倒在书桌旁边的圈椅上很无奈地说:“你想问就问呗,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地看我脸色。我只是喜欢摆臭脸,但是性格还行。”

      真行啊,还开始开导我了。
      骆明骄笑着看向他,越发觉得方许年有意思。

      方许年:“不是我想问,是你总是说到一半就将话截断,让我很不适应。我本来就不太会说话,你这样做会让我觉得我说错话了,我更不敢说话了。”

      骆明骄无语地“哼”了一声,“行吧,以后不这样了,不能影响大学霸说话。”

      方许年笑着没说话,继续低头看试卷。

      有些事不是想问就能问的,问出来的和这样闲聊说出来的不一样。
      如果询问了,那你总要对那些经历发表自己的想法,但方许年是一个非常不擅长评价别人的人,他很难梳理自己脑子里那些乱糟糟又庞大的感受,然后用语言将那些感觉描述出来。

      因为想得太多了,所以话要出口的时候总觉得什么都想说,就会什么都说不好。

      “唉,方许年。”

      方许年脑子里正在计算,就没有抬头,只是顺口应了一声,然后他就听到骆明骄说:“明天是大晴天,我给你看彩虹。”

      骆明骄的话音落下,脑子里的计算也有了结果。
      黑色中性笔将原本的错误答案划去,写下了一个“C”,是一道数学题的答案,也是一个竖着的笑脸。

      跟去农庄去马场相比,看彩虹这个安排有点简单,但这是最容易得到的,触手可及的。
      方许年不想要最美好的,他只想要触手可及的,毕竟梦想和理想的区别他还是明白的。

      他可以期待去农庄,但不能缠着骆明骄一定要去农庄。
      他可以期待看彩虹,而且可以缠着骆明骄一定要看彩虹。

      因为看彩虹比较简单,因为看彩虹是骆明骄说出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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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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