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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赌注(下) ...

  •   安家父女又多呆了几日,直到正月十四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柳归云眼睛已基本无大碍,站在路旁笑着挥手,目送他们渡过白石河,身影渐渐消失在小路尽头。

      他身旁还有个赖着不走的陶万里,甚至明目张胆了许多,一只手还搂在柳归云腰上。

      柳折抱胸靠在客栈大门边,死死盯着陶万里那只贼手,企图用目光给它灼出洞来。

      赵丰年见状,便知他又在暗暗咬牙切齿,随手拿起桌上酒壶,便笑着走上去,“掌柜的,外边天冷,回屋内坐吧。”

      说着,他还状似不经意地晃了晃酒壶。

      果然,柳折登时回头,视线落在他手上,“赵丰年,青天白日,你便偷我蓬莱春?”

      赵丰年眨眨眼,借机伸手拉起他手臂,将人带着往屋内走,“掌柜的,我这是取来给你喝的,怎能算偷?”

      柳折坐回自己椅子上,伸手夺过他手里酒壶,瞥他一眼,“无事献殷勤,你又要如何?”

      “没有的事。”赵丰年笑着,脸上一派无辜。

      随后,他又向旁边跨一步坐到柳折身侧的位置上,却也不再挪窝,就呆在那看起了人。

      柳折被他盯得浑身发毛,酒杯砰地往桌上一放,皱眉道:“赵丰年,店还开着你不去做事,在这瞧我?”

      赵丰年面色如常地掏出抹布擦掉洒出来的酒,笑道:“我在等。”

      柳折愣了愣,问道:“等什么?”

      赵丰年没应声,半晌后总算似是看够了,才起身要走。

      离开前,只施施然扔下一句,“等上元灯会。”

      “……”

      *

      正月十五,月圆,人团圆。

      白山河上灯光如昼,河边人影绰绰,尽是欢声笑语。

      柳折自是不会食言,如约提着一盏花灯,到了与赵丰年约定的地点。

      赵丰年站在树下,高大的身姿在人群中也尤为显眼。夜色掩盖了他的朴素衣衫,在灯火的映衬下,反倒增添几分气宇不凡。

      柳折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他脸上神色由期待转为疑惑,最后渐渐染上不安时,柳折才敛起笑意,缓步向他走去。

      见他现身,赵丰年立时又扬起笑容,只是话里多少有些抱怨,“掌柜的,你晚来了足足一个时辰。”

      “是吗,”柳折瞥他一眼,淡淡道,“可我瞧你袖中那几个香囊,倒也不觉你有什么不自在。”

      闻言,赵丰年更是双眼一亮,眉开眼笑,“掌柜的,那都是店里客人,做了一些多的,让我回去分给子喻和青田他们。”

      柳折不置可否,只随意指了个方向,“走。”

      赵丰年自是无异议,快步跟上后,和他肩并肩地走在路上。

      柳折向来不喜人多,以往店里热闹时,都会独自坐在圆桌旁。此时岸边摩肩接踵,令他有些犯难。

      往右一些,会被旁人撞上肩膀,可往左一些,又不得不挤到赵丰年身上。

      如此来回躲避着,没走出去多远,柳折便不乐意了。

      他眉头一皱,转过头便开始迁怒,“赵丰年,都是你偏说游什么灯会,无聊得很,我得回去了。”

      赵丰年把他刚才那串小动作都看在眼里,脸上全是掩不住的笑意。

      他将花灯换至左手,右手抬起搭在柳折肩上,随即,稍稍发力向自己这边拢了拢,才问道:“掌柜的,你往我这边靠一点,可好?”

      赵丰年手上的伤口与厚茧已消退许多,手心圆润,胸膛温暖。

      柳折不由得一怔,沉默地听了几下那胸膛里传来的沉稳心跳声,又很快缓过神来,抬手推开他的手臂,一字一顿道:“不、必。”

      说完,提着自己的花灯迈步向前走去。

      赵丰年感受几息手里的余温,便赶紧小跑着跟了上去。

      他原想跟在柳折身后,可人潮实在太密,没走几步,便再也看不见那个绑着竹青色发带的后脑勺。

      这种人前一刻还在眼前,转瞬间又消失的感觉不好受,赵丰年免不得有些急切,站在原地开始四处张望起来。

      所幸,柳折的身形打扮还是比旁人显眼,他很快便看见了目标。

      尤其当他发现柳折也在四处张望,寻找他的身影时,赵丰年更是喜不自胜,仿佛整颗心都要跌进蜜罐里。

      他拨开人潮向前走去,不多时,便站到了柳折面前。

      柳折方才又被过往行人撞了好几下,此时心情正差,看见他来便恶人先告状道:“赵丰年,怎么不跟着?”

      “是我的错,掌柜的。”赵丰年笑着,随后隔着柳折衣袖牵起了他的手,柔声道,“这样便不会跟丢了,可好?”

      衣袖宽大,柳折整只手藏在其中,赵丰年的体温徐徐传来,一如刚才。

      心上犹如滴滴甘霖洒落,柳折抬眼望着眼前人,一时间,竟感觉那眼神中交织着千言万语,却不敢言说。

      半晌,他才轻声应道:“好。”

      二人就这么静静牵着走了一路,周围人皆三两结伴各自谈笑,倒也无人发觉。

      过了许久,柳折总算在河边找到个空旷些的落脚处,连忙走了过去,皱眉道:“我真再也不来了。”

      说话间,手也悄悄从赵丰年手里挣了出来。

      赵丰年若浑然不觉,笑道:“掌柜的所言极是,来年在店里过就好。”

      柳折无可无不可地点头,悠悠地东张西望起来。

      说来也巧,正好被他看见孙子喻、江青田和何宴三人在前头不远处的岸边,仰着头看天上的孔明灯。

      江青田仗着自己有点功夫,竟跳到栏杆外头去瞧,吓得孙子喻和何宴想伸手拽他,又怕一个重心不稳,最后三人齐齐遭殃。

      柳折暗暗失笑,心里盘算着晚些回客栈得好好教训江青田一番,又把视线投向河对岸。

      怎知,河对岸还有个柳归云和陶万里。

      柳归云最近总仗着眼睛好了不少,就拉着陶万里四处溜达,陶万里也就顺着他,到哪都陪在身旁。

      此时,两人正同举着一盏孔明灯,言笑晏晏,好不温馨。

      柳折倒是眉头越看越紧,怎的又被这小子逮到与柳归云的独处机会。

      再多看几眼,他简直想踏水飞身过去,警告陶万里那贼手放规矩点!

      奈何,他防不住那边的贼手,更防不住身旁这只。

      赵丰年见他盯着河对岸咬牙,顺着望过去,果不其然又看见柳归云和陶万里。

      于是,他伸手握住柳折的肩,强行将人转过来,皱眉道:“掌柜的,你答应了与我游灯会,怎么在看别人?”

      ……

      这话说的,活像抓住他行为不轨似的。

      柳折推开他的手,瞥他一眼,凉凉道:“这到处都是人,我往哪看都是看别人。”

      赵丰年倒是想指着自己鼻子说看这就好,细想了想又怕他抬手给自己一掌,只好作罢。

      抬头四处望了望,看见前方有一串猜灯谜的摊位,他便扯了扯柳折衣袖,“掌柜的,前边有猜灯谜的,我们过去那边看看如何?”

      柳折抬眼看去,兴致缺缺,“有什么可看的。”

      赵丰年眨眨眼,“可我瞧那边写,中一个得三文钱。”

      他话音未落,柳折已快步走去。

      ……

      赵丰年遥遥看几眼那财迷,便也笑着赶紧跟上,免得一个转身又跑丢。

      *

      猜中一盏灯得三文钱,原本也只是小贩想讨个彩头,可奈何柳折就定定站在他跟前,猜起来就没个完。

      “入门无犬吠。”柳折展开纸条,思考片刻后,便看向赵丰年,向他肩上戳了一指,“问。”

      赵丰年被他戳得猝不及防,傻愣愣道:“掌柜的,问什么?”

      柳折不搭理他,已从小贩手里接过三文。

      赵丰年哭笑不得,瞥一眼他越来越鼓的钱袋,打趣道:“掌柜的,再这么猜下去,都够我这个月工钱了。”

      柳折心情正好,不与他计较,再展开下一张纸条,问道:“无头无尾一亩田。赵丰年,你可会解?”

      赵丰年摇摇头,“不知。”

      “这是鱼。”说完,柳折又将三枚铜板收入囊中。

      赵丰年一脸惊叹地鼓掌,而后又笑道:“掌柜的,你从前可是哪的灯谜匠人?”

      “少贫嘴。”柳折悠悠地继续向前走着,挑选自己想解的灯谜,随口道,“从前我闲着无事,便让那人教了我许多……”

      说到一半,他猛地顿住,脸上笑意渐隐,最终变回往常的无波无澜,不悲不喜。

      赵丰年见他这模样,也不由得收起笑意,小心翼翼道:“掌柜的,可是……我说了不该说的?”

      闻言,柳折瞥他一眼,只淡淡道:“无事,不必提了。”

      说着,他从旁边随手抽下一枚谜面,拿到眼前,“船的一半还是船?”

      赵丰年凑过来看,须臾后,便睁大了眼笑道:“我想到了,是舟。”

      ……

      柳折皱着眉头看他一眼,将字条扔回摊上,扭头就走。

      “掌柜的!”赵丰年从小贩手里接过三文,便急匆匆地追上来,疑惑道,“掌柜的,怎的突然生气了?”

      柳折回过身来,伸手戳上他的胸膛,咬牙道:“来年,后年,任何一年,都不许再喊我过上元节。”

      “……”

      心知这是惹生气了,可又变相得了个以后数年的许诺,赵丰年心情复杂。

      看见这满河面的河灯与天上的孔明灯,他灵机一动,献宝似的掏出刚才那三文,“掌柜的,来年不过,今年再逛逛,我们去放河灯吧。”

      ……

      三文钱能放什么灯。

      柳折看了他半晌,还是收走了那三枚铜板,淡淡道:“这三文以外的花销,都由你出。”

      只要他愿意去,把积蓄花光都无所谓。赵丰年笑呵呵地点头,颠颠地再跟上去。

      河灯款式大同小异,两人没走多远,便随意在一个小贩手里买了两盏河灯。

      点亮河灯后,二人便也将河灯放在水面上,静静地看着它们顺流而下。

      赵丰年看看灯,又看看柳折,问道:“掌柜的,你可有许什么愿?”

      柳折望着那遥遥飘去的河灯,摇了摇头,“没有。”

      赵丰年疑惑道:“为何不许?”

      ……

      因为从前已许过愿了。

      柳折再摇头,偏头看向他,“你呢?”

      赵丰年蹲下身去,将方才两人放到一旁的花灯拾起,塞回柳折手里。

      他微微低头,看着柳折的眼睛,轻声道:“我许的是,我见众山皆草木,唯独见你是青山。”

      ……

      烛火摇曳间,赵丰年的脸也忽明忽暗。可柳折只见,他那双眼里糅着深情,单单看向自己。

      许久前才压下去的错乱心跳又渐渐复苏,被他揽过的肩头与隔衣袖牵过的手也开始隐隐发烫,温度游移,就快要染红耳尖。

      二人皆一言不发,就这么静静地对视许久。

      上元佳节终究喧闹,河边也总有小娃娃乱跑乱撞。

      倏然,柳折一个不留神,被横冲直撞的孩童撞了一下腰,眼看就要向河里倒去。

      心念电转之间,赵丰年也顾不上之后如何,已下意识地伸手搂过柳折的腰,将他拥入怀中。

      多年未触碰过的人又重回怀抱,赵丰年克制再三,才低声问道:“掌柜的,没事吧?”

      被他拉了个措手不及,柳折靠在他胸膛上愣了好一会,才缓缓仰头看向赵丰年。

      却一不小心,撞进他满目柔情。

      ……

      柳折猛地推开他,低着头不看他的脸,只嘟囔道:“这算哪门子的愿。”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向客栈方向走去。

      *

      回到客栈时,众人皆未归。

      柳折将手里花灯熄了,随手扔在一边,就要走回后院。

      赵丰年跟在他身后捡起那花灯,放到墙角归置整齐,又小跑过去拦下柳折。

      柳折心乱如麻,再见他更是乱上加乱,不由得皱眉道:“赵丰年,你又有何事?”

      赵丰年冲他笑道:“掌柜的,今日我还能提一个要求吗?”

      ……

      他会有今日,只全因前日多听这赵丰年说了两句话!

      柳折抱胸看他,“你且说。”

      赵丰年眨眨眼,“我还能听你吹笛子吗?”

      柳折盯着他,凉凉道:“我只答应过与你去灯会。”

      赵丰年抿抿嘴,点头道:“那是自然,是我逾矩了,掌柜的早些休息。”

      说完,他便直起身来,径自走向那墙边的小板凳,学着柳折以往那样,仰头看着那月亮。

      柳折看了看他,叹了口气,转身回房。

      片刻后,又握着竹笛坐到赵丰年身旁。

      赵丰年笑意早就爬上眼角,却故意不看他,明知故问道:“掌柜的,找我有事?”

      柳折凉凉看他一眼,“想听什么?”

      赵丰年见好就收,转过头来看着他,傻笑道:“先前去市集时,听别人用古琴弹过一首曲子,不知掌柜的会不会,叫凤求凰。”

      柳折正低头用衣袖轻轻抚着手中竹笛,脱口而出道:“不会,给你吹送别。”

      赵丰年被他噎住,半晌,才憋出来一句,“别啊,阖家欢乐也成。”

      柳折看他一眼,压下淡淡笑意,缓缓抬手,将竹笛抵在唇边。

      笛声响起,却与往日几首截然不同。

      ……

      竟真是凤求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赌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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