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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voice ...

  •   深圳的春天比其它地方更早降临。莲花山上紫粉色的三角梅争奇斗艳,大草坪上小孩奔跑着将手中的风筝送上朗朗高空。宽阔的山道上时不时驶来载满游客的车辆,摇摇晃晃地鸣喇叭,试图驱散拥挤的人,早日将疲倦的旅人送回家。

      一个身穿hiphop宽大牛仔裤的瘦高少年跟另一位身形稍显圆润的黑发年轻人走在一起,白色短上衣被风吹起透出一截白皙的腰腹,淡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仿佛插上电的玩具纤维丝,隐约透出阳光的颜色。

      少年人这张脸长得分外周正,即使左脸侧边有一道小手指节长短的不浅疤痕,右边脸颧骨处两颗黑痣惹人注目,一颗位于眼睛正下方,一颗则落于脸侧离耳垂约五厘米宽的皮肤上。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睛,光看脸则是一副斯文败类的学霸模样,再往下看看垂落装饰牛仔带的嘻哈风裤子,就让人知道这绝对不是一个安分的主。

      “苏淮,你体力真是这个!”黑发年轻人伸出大拇指,一边喘气一边念叨。“我就多余约你出来徒步!”

      S大开学在即,两个大三下的苦命人一拍即合决定趁春日正好出去浪一把,无论在外头说点什么都不算辜负这良春美景。

      被叫做苏淮的年轻人走在前面,闻言笑了一声,朝黑发年轻人伸出手。“行了别贫,这山不高,我看过,海拔高度就一百来米,这样就累了?算了,手借你拉一把,早点上去,到山顶再休息。”

      山道上多是拖家带口的职场人,小孩子三五成群闹腾地跑在前方,老人家则慢吞吞走,落在家人后面。一家人拉开几十米的长度,蛇行一般蜿蜒蔓伸。

      苏淮回头看看刚被一个健步如飞的老人家超越的黑发少年,无奈叹气,接过他手中的水果,又取下他背后的书包背到自己身上。

      “这下行了吗,您是我哥,年纪大了慢慢走,小心骨质疏松闹出大麻烦!”

      是个嘴硬心软的主。

      黑发少年闻言一乐,“好好好,感谢我淮哥,我淮哥一步千里,一跃上天一蹲下海,一天步行百万里不是梦!”

      他一边喘气一边嚷,炸呼呼地惹来周边人的视线。苏淮佯装嫌弃地拿手背遮住自己的脸,默念“我不认识他我不认识他”,悄悄加快脚步走开。

      就这样一路闹一路笑,顺着蜿蜒的山路左拐右拐,登顶的速度比预想中还快。

      山顶上人多而杂,有两棵被红线圈起来保护树。一棵前面挂着牌子,上书“名人手植树”几个大字,树枝里藏着拇指头大小的金色果实,远看像金桔,又像缩小版金色异种圣女果;另一棵三角梅微倾向建筑物墙体,整棵树稍显歪扭,向阳的一面花开正盛,虽繁茂而香气浅淡,落花铺满地,营造出一种极其浪漫的感觉。

      慕名前来的摄影家将相机按得卡嚓卡嚓,把绕树而站的人群,和被人们包围的两棵大树收入狭小的镜头中,将时光封存在此刻。

      山顶还有一个著名领导人铜像,雕刻着领导人大步向前走动的样子,冰冷的铜因为被雕成那副热情洋溢的样子,看起来仿佛下一秒这个沉寂的铜人就会活过来,欣赏这春日太平盛世。

      铜像前是一个巨大的平台,视野极佳,撑着白玉栏杆望出去能将远处高大的建筑物收入视野中。蓝色的天空上孩子们放飞的风筝高悬在天,如同静止不动的蜂鸟。因为放得太高风筝变成小小的一个黑点,恍惚间耳畔似乎传来孩童的欢声笑语。

      白玉栏杆之下三角梅簇拥环绕,将人包围在花的海洋里。

      “等我死了,给我把一半的骨灰撒在这里,剩下一半送回柳台。”苏淮双手撑在栏杆上眺望远方,“真漂亮啊。春天,很幸福的季节,充满生命力。不像我们苦逼大学生,回校即变成冰冷的尸体。夏景瑞,要是我们学校就建在这里得多爽啊!学着学着尸斑都淡了!”

      黑发少年夏景瑞笑而不语,好容易平复了呼吸这才道,“你这说的什么话,什么死不死的,你想撒就撒啊,先问问广大人民群众同不同意!”

      苏淮比出个“ok”的手势,“懂了,我不配。真是让人难过呢。”

      一路上俊男靓女数不胜数,苏淮双手抱在后脑,仰面朝天心不在焉地走着。沉默着沉默着一语惊人。

      “草,好想谈恋爱啊!”

      夏景瑞: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谈,你不谈你就是狗。前几天跟你表白那小姑娘不是挺好看的吗,怎么,不喜欢?”

      苏淮笑而不语,“有过喜欢的人。因为知道当时自己喜欢他喜欢得多深刻,所以现在看这些感情都觉得不够真诚,还过于廉价。前一天表白的人第二天就能跟别人在一起。这种不叫喜欢,叫做想试试。”

      “但不巧,我喜欢非我不可的。”

      夏景瑞给他脑袋上呼了一巴掌,苏淮踉跄一步转头怒目圆瞪,“轻点!打出脑震荡来我就不用上课了吗!”

      “得勒,”夏景瑞道,“既然知道不靠谱,为什么还想谈?”

      苏淮双手抱住被打的地方揉了揉,嘟囔道“假期闲的,不行吗?等开学忙起来就不会想这种事了。”

      正闹着下山呢,迎面而上走来三个男生,打扮潮流,学生气未脱的同时身上又带了些职场的成熟,青涩而有风度。

      夏景瑞扭头多看了几眼,吧唧吧唧嘴:“你别说,深圳帅哥美女还挺多的。就刚走过去那仨,啧啧,帅得跟你不相上下!”

      苏淮站在原地没动,也没回头。夏景瑞好奇问“怎么,看傻啦?”

      “没事。”苏淮说,“就是中间那个人,感觉长得很眼熟。应该没那么巧,算了,走吧。”
      夏景瑞觉得不对劲,“不会是你认识的人吧?”苏淮摇头,“不知道,很久没见过了。可能只是巧合。再说了人家也没表现得认识我啊。”

      “中间那个…”夏景瑞转头看向三人远去的背影,犹豫道,“他…他好像在看你?”

      苏淮噗一声笑了,“看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好看得人人都要看几眼的样子,瞎说什么呢,快走啦!可能人家觉得哎,刚刚路过的那两个人其中是不是有个脑子不好使啊,怎么走出来这么远还老盯着人看?小心他们来找你麻烦。”苏淮一手握住夏景瑞手腕,把人往山下拖,“看路啊,要是摔了自己去医院,我不负责哦?”

      “错了错了,走走走,当然能好好走!”夏景瑞收心,老老实实勾住苏淮肩膀,半个身子靠在他身上。“走不动了,淮哥背背我?”

      “一边去。”苏淮伸手抵住他的脸,却没有真的把人推开。“已经能看到下面的山路了,再坚持下路就会变得好走了。”

      阶梯来到尽头,底下出现了一条四米宽的山道,沥青已然干涸固定,路旁树木参天,遮蔽天上的太阳,让人生出一丝阴冷的感觉。

      “这里没有能坐的地方,要么早点下山好好休息,要么穿上外套在这里慢慢走放松肌肉,你选一个吧。”苏淮伸出手指点点他胳膊,“我们都穿的很少,刚刚还出了一点汗,要小心感冒。”

      “下山下山!”夏景瑞嗷一声,“我要去看小孩哥小孩姐放风筝!怎么能飞这么高的!”

      “成,不是抢风筝就好。”苏淮笑得很开心,“多大人了还这么有童心?整挺好。”

      山下的草坪确实很大,不过快被踩秃了,仅存的小草都变成焉哒哒的黄褐色,短短一截瘫在那里,看上去好生可怜。

      有小孩抱着比自己高的充气球类玩具你丢我我丢你。还有一家三口出行,丢飞盘玩的。倒是没见着放风筝的人,明明能看到天上高悬的黑点,却不见风筝线,也看不到是何等高人有如此这般的放风筝手艺。

      “你不是想在外面跳舞来着?要我给你放音乐吗?”

      苏淮闻声怔住,哎了一声,“你不说我差点给忘了。跳!必须跳。Unknown最近正好回归,给我放新歌崔齐昀的part。”苏淮原地蹦跶几下有些兴奋,“我只学了他的部分,说真的,不是我无脑吹,他动作帅疯了!我一个男的都觉得心动!”

      鼓点有序、节奏鲜明的音乐声从夏景瑞手机里传出来。“我给你运镜!”

      “Nope!”苏淮伸手比叉,“我拒绝,非专业勿扰,你老实拿好我手机就行,别搞事。好意我心领了,回去请你喝咖啡!”

      “ok!”夏景瑞将音量调到最大,微微弯腰,让镜头呈现一个仰视角度。苏淮那一脚踹得只剩一个字帅,踢腿的动作干脆利落,固定在下方的那条腿微曲却不摇晃,核心稳定。男生做wave做柔了显得过于妖媚别扭,做得太过阳刚则显得呆板无趣。苏淮却处理得很好,将崔齐昀的神韵学了十成十,属于粉丝路过都要夸几句的程度。

      崔齐昀的part只有二十几秒,苏淮跳完却出了汗,额间碎发沾湿,垂落晶莹的小水珠。舞毕还优雅地鞠躬行个王子礼。夏景瑞啧啧称奇,“装,真会装,难怪这么多小姑娘喜欢你呢?你的表情怎么这么勾人?这也是跟你喜欢的爱豆学的?”

      “yep!”苏淮跟他击掌,“他超喜欢吐舌头,牙齿咬一截露一截,我还怕我学得很油腻来着。”说完苏淮忽然警觉,“你不会是捧杀我吧?我表情管理不太行,跳累了容易露出疲倦的表情。”他伸手要手机,“给我看看跳成什么样了。”

      夏景瑞还没将递过去,两人身后便传来一阵热烈的掌声。有人吹了一声流氓哨,轻佻地开口,“哥们跳得真不错!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苏淮皱眉看向夏景瑞,再转头时脸上已经挂起客套的笑容。来人正是他们下山时遇到的潮男,两人走在前面,还有一个落在他们身后,远远躲在树那边的阴影里。

      应该不是来找事的。苏淮心定,肢体放松了些,摆摆手不在意道“没练多久,不是很好。我们打算走了,两位自便。”

      他拉着夏景瑞想走,却被两人拦住。“别着急走啊!”见苏淮面色不善,两人连连后退,举起双手无奈道“现在的小朋友怎么警惕性这么高。不过也好。我们不是来挑事的,也不是坏人。刚上山的时候看到你们,我哥们觉得你长得好看,想问你加个微信,你看成吗?”
      苏淮礼貌微笑,“谢谢你们夸我跳得好。但是不好意思啊,我不是很想加陌生人。”他一直紧握夏景瑞的手腕,颇有对方不答应就直接推开人溜走的架势。

      “啊这样吗,嘶。”其中一人皱皱眉头,“这样你看行吗,你们在这里等等,我把我哥们拉过来让他跟你说几句话可以吗?不行就算了。”

      苏淮本不想答应,奈何夏景瑞附耳道“你不是想谈恋爱?这不缘分就来了?这仨都很帅的,等人来了再做定夺嘛。”

      树下站着的人被簇拥在中间走向他们。夏景瑞眼睛都亮了,拐了拐苏淮高兴道“这个可以!这个最帅!”

      “你消停些祖宗。”苏淮想朝他翻个白眼。带不动,队友根本带不动。

      “你好。”中间的人缓缓开口。跟他的身高和半成熟半青涩的模样不符的声音响起,苏淮猛地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你——好——呀——”

      夏景瑞从苏淮的声音里听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来,他迟疑地难得聪明一回,捂嘴小声问“我操,这不会就是你说的那个认识的人吧。”

      苏淮保持微笑的表情轻声说,“是啊。真是巧呢——”

      对方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很好看,可以先做个朋友吗?”

      苏淮笑容凝固在脸上,沉默半晌投降一样叹气。“可以。”他调出二维码递到对方面前。对面的人有些脸红,手指微微发颤,低头小声说,“你的声音也很好听。我、我以后要是跟你熟悉了,可以追你吗?”

      “追我?”苏淮似笑非笑,看得夏景瑞毛骨悚然,这是发飙的前兆啊!危险!

      “当然可以,怎么不可以呢?”

      男生脸更红了,他捏捏自己的耳朵,稍微扬起头,略垂着眼看向苏淮,很快又不好意思地挪开视线。身后他的朋友猴急地探头,被他按回原地。

      “我,我叫谢杨逍。你呢?”他声音悦耳,像声带发育成熟前才能发出的少年音。“他们说我的声音听起来太嫩了。但是其实我已经大四毕业、开始工作了。”谢杨逍抿唇,“我的工作很稳定,家庭情况简单。”他没头没脑地说着,忽然意识到不合适,这才刚认识,说这些显得他太急躁了。

      “对不起,我太急了。”

      苏淮没说话,楞楞地看着谢杨逍,看得他脸上的红色一直烧到耳朵尖,又烧到后颈去。他听到谢杨逍的朋友打趣说人还没追到呢就已经被吃的死死的,以后该怎么办呢?

      谢杨逍。

      这三个字在他唇间辗转过千万次,于无数个雨夜,于无数个寒冬。苏淮一点也不陌生,他为这个名字哭过笑过,生气过委屈过。他为这个人来到深圳,没曾想,绕来绕去,还真叫他遇到了。

      遇到得太晚了。早几年多好,他会朝前几步猛扑过去,直白而热烈地表达喜欢。不像现在,他的热情和爱意已经随着年龄一同老去了。

      “可以问问你叫什么名字吗?”谢杨逍轻声询问。苏淮摇头,“你工作不忙的话,我哪天带你去我们学校转一圈。一天,我只需要一天。带你转弯完学校再吃个饭,我就告诉你我的名字。”

      谢杨逍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唇角漾起一丝笑意,点头说好。

      二人沉默地站着,夏景瑞跟着谢杨逍的朋友站到几米开外的地方,给他们腾出空间。

      “你…”苏淮忽然出声。
      “什么?”谢杨逍问。
      “我觉得你很眼熟。”苏淮说。

      “是吗?”谢杨逍以为他在搭讪,脸更红了,“不是有轮回的说法吗?可能我们上辈子遇到过。”

      苏淮笑了一声,朝他摆摆手,“不早了。我跟我朋友吃个饭就得回去了。下次见。”
      “下次见。”

      两拨人分道扬镳,一波喜气洋洋,一波只有无尽的沉默。

      夏景瑞有些担心,“真认识?他好像完全没认出你啊?”

      苏淮耸耸肩,“没办法。你想知道他是谁吗?”
      “是谁是谁!”

      苏淮抿唇,思虑良久,跟他说了一个故事。最后简要总结,“是我初恋,我活到现在喜欢过的第一个人,也是唯一一个那么喜欢的人。是我于长夜中唯一的指路灯,是我从初一2月22号一直喜欢到大一5月3号的人。是一个被我遇到,帮助我,指引我,跟我分享过喜悦,跟我暧昧过,最后拒绝了我两次表白,并且在现实中遇到后没有认出我没有听出我声音的人。”

      一个早就被他放弃的人,一段死去的月光,一朵在掌心凋零的玫瑰。

      那些人类经历过的能想象到的所有遗憾和不甘心,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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