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风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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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阳光还很烈，蝉鸣声依旧。育民附中的高三，就在这样的一天里提前开学了。
三班新换了班主任，是个中年女人，此刻她正站在讲台上指挥几个学生发书。顾星迩伸手去接一个女生递来的课本，余光却忽然瞥见班主任身边多了个很高身影——是个没见过的男学生。
那少年双手抱胸站在讲台上，校服外套的袖子被卷到手肘处，露出冷白的小臂。窗外的光晕染在他侧脸上，睫毛垂落的阴影盖住了眼神。
因为角度的问题，顾星迩看不全他五官的轮廓，潜意识里却觉得这应该是个很好看的人。
“那男的谁啊？”她接过书，顺嘴问道。
发书的女生回头看了眼，十分诧异：“啊？贺书辰？他怎么回来了……呃他高二请假了，应该今天刚回来吧。”
顾星迩正低头在课本扉页写名字，却莫名从女生的语气里听出了几丝嫌恶，有些错愕：“他怎么了吗？”
“忘了你那时候还没转过来……”女生压低声音凑到顾星迩面前：“听说他考试作弊被记了零分，还和一个女的关系不清不楚的，后面还威胁那女的……”
顾星迩笔尖一顿，墨水在纸面洇开一个小小的黑点。简简单单一句话，包含的信息量却不少。
她抬起头再次看向讲台上的少年，眼里多了几分探寻，却见他忽然打了个哈欠，然后十分随意地侧靠在了旁边的墙壁上，完全是一副懒散的模样。
真的有人干了这样的事还能这么毫不在乎吗？
可随即她又想，若是真的都做那种事了，相比也确实不会在意那么多了吧……
只是顾星迩毕竟不认识这人，也懒得多想——左右他怎么样也与她无关。
“唉，人不可貌相，别看他长得挺帅……”女生说着也离开了。
……
育民附中的高三抓得很紧，眨眼间那被烈日晒得发蔫的树叶和日夜连绵起伏的蝉鸣便已成了昨天。
临近中秋，八月的热风散去，天气开始逐渐转凉，蝉鸣声变得越发稀疏，开始有了初秋的味道。
刚刚月考完的高三得到了两天短暂的休息，因为第三天成绩就出来了……
“阿——嚏——！”
顾星迩正在写作业，忽然听到同桌陈知栀打了个喷嚏，伸手往桌肚里掏了两下，给她递了几张纸。
同桌腾出一只手接过擦了擦，“怎么感觉有点儿冷呢。”
顾星迩闻言看向头顶正对着俩人“呼呼”飞转的风扇，站起了身：“我帮你把风扇打小点好了，入秋了早晚温差大，明天记得带校服外套。”
陈知栀点头：“果然坐风扇底下有好也有坏——诶？话说今天都快四十分了，余老师怎么还没来啊。”
顾星迩回过头：“忙着排名次吧，成绩不是都出来了吗？”
谁知她这一不注意，就不小心撞到了经过的人。她没来得及回头，“对不起”却已经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哎你没事吧。”她同桌见状马上伸手去扶。
顾星迩只觉眼前晃了两下，她对同桌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回头却已经找不到刚刚撞到的人了——想起自己刚刚声音似乎有点轻，她有点担心那个同学是不是没听见。
贺书辰在教室门口拐了个弯儿去了洗手间。
走廊里很吵，他脑子也跟着乱。洗手台的镜子里映着他流畅的下颌线，贺书辰拧开水龙头，任冷水冲刷过手指。
刚刚那声含糊不清的“对不起”还在脑子里游荡。
是一个女孩的声音……
他莫名有些不适。
……
现在是傍晚五点三十八分，离晚读开始还有十几分钟，这会儿各班的学生基本都吃完饭回来了，是育民附中高三楼里一天难得吵闹的时间段。
只是相较于其他班级，此刻对于三班的学生们来说更是难得的时光——至于原因还要追溯到高二开学刚分完班时：那时，三班还是整个年级优秀指标数最高的班。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顾星迩当初才会转来这个班。
高三刚开学那会儿，被学校排去教三班的那几个老师哪个不是攒着背地里偷乐，毕竟碰上个素质那么好的班，就是随便教教，班里的学生自己有本事儿也不用担心学校里评估什么的。
至于后面那部分便更不用担心了，差生要么是升高中时就差了，要么高一自己废了，总之也怪不到高二新换的任课老师身上。
以偏概全是不合理的，大部分教师都是恪守师德的，只是怀着侥幸那几位大约也没有料到短短一年的高二过去，这个分下来时第一的班级就用高二期末的成绩打了他们的脸。
这从年级第一掉到年级倒数第二的实力实在不容小觑，放在整个高三年级组里都是领导们相当头疼的存在。
为了挽回三班往日的辉煌，身兼高三分管校长和三班物理老师二职的金校一手遮天，一边不声不响地换了个面瘫的中年女人来镇他们——还把原本几个还行的老师也一块儿踹了。
于是金校一出手就把三班的仇恨给拉满了。
导致从八月初高三开学时起，班里学生吐槽的话题里的主角就没缺过金校和他的难兄难弟数学老师。
再加上这新换的面瘫老女人一开学就在班里立了一大把乱七八糟的班规，于是三班同学们从高二时起的好日子终于一眼望到了尽头，彻底陷入了水深火热的高三苦日子里。
只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最重要的当然是由于“面瘫老女人”新官上任三把火，制定了一系列规定来管他们——美其名曰让想读书的同学在下课和休息时间也有安静的学习环境，其实就是不让他们下课。
“我靠！兄弟们，成绩排好了，可以去霞姐那看了。”一个男生忽然冲进了门。
几秒钟前还乱成一锅粥的三班忽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寂静之中，顾星迩刚碰到风扇旋钮的手也跟着一顿。随即，那一瞬间的寂静消失殆尽，在几声猴叫的带领下又乱成了另一锅粥。
“死了死了死了啊啊啊！”一个女生拉住了同桌就开始叫。
“你别死啊姐，我才死了啊……我这次数学……”她的同桌反抓住她也开始哀嚎。
“你笑什么，是不是考太好了这次？”前排的一个男生逮着兄弟就开始了。
“厉害，现在嘲讽我了！你使劲装好了。”
“喔——谁嘲讽谁啊到底？”
……
诸如此类，顾星迩早已司空见惯。
她淡淡地叹了口气，有点儿忧郁地拧着风扇旋钮。事实上，现在敢开口讨论的，无论是哭的还是骂的多少都是有点儿实力在身上的。
“我想去看分数，你们谁陪我一起？”门口突然探出一个女生，她喊得声音不轻，但教室里实在太吵，大家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竟然没人注意到她。
顾星迩刚打完档位转过身，就听见了这么一嗓子，直觉不太妙。她沉默着在门旁边想装死，结果并不如意，因为下一秒那个女生就一把拉住了她，“顾星迩，你这次考那么好，你陪我去看。”
“啊？不是……我不……”顾星迩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带出教室了。
她感觉自己要去世了。
救命。
要死了。
“你慌什么，你这次语文化学都考那么高，肯定考得很好，再说看一下又不会怎么样。”那个女生完全不顾她的挣扎。
顾星迩莫名其妙——你又知道我考的很好了？
奈何三班是整层楼离办公室最近的班级，短短两句话的交流，她已经被拉进办公室了。
“怎么办有点紧张。”女生忽然转过头看向顾星迩。
顾星迩眼角抽了一下，她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开口道：“没事的，不管怎样肯定会有进步。”
“说的也是。”这话受用极了，女生一下又笑了起来：“其实我感觉我这次考得还挺好的。”
“是吧我就说。”顾星迩心闻言眼角抽了抽，她心不在焉地应付着，注意力也被不远处那挤满学生的位置勾走了——一个烫着羊毛卷的中年女人忽然从学生堆里站了起来，她抬起头看向门口，恰好就撞上那个正对着她的女孩投来的目光，于是微微笑了一下。
顾星迩怔了一下，然后立马调整好表情：“余老师好！”
她虽然对这个新班主任没有好感，但该有的礼貌还是不能少的。
女生没还在眉飞色舞地讲着，压根儿没注意身后，见顾星迩忽然叫了人，还有点儿没反应过来——想到自己还背对着班主任，她马上转过身：“余老师好。”
“顾星迩、陈亦欣？你们两个也来看成绩吗？”班主任余锦霞笑着扶了扶眼镜，招呼道，“过来过来，电脑都被他们占走了，用我的手机给你们看。”
陈亦欣率先接过了班主任递来的手机。
班主任忽然开口：“顾星迩这次化学考得不错嘛，别的也还可以，就是物理差了点啊。”
“啊？呃……是，物理一直不太好……”顾星迩没想到班主任会忽然和自己搭话，只能尴尬地抬起头，想着随便应付两句就好。
“不过总体还是有很大进步的——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一百多名吧，你等会儿再自己看看。”
“嗯谢谢余老师……”顾星迩还以为她是打算给颗甜枣安慰一下自己，结果听到后面半句，一下子谢不下去了。
不是，您说多少？
一百多名？
那能是她的排名么？
“什么……”她一下子感觉脑子不够用了。
晚读铃声一响班主任就走了，陈亦欣立马把手机屏幕怼到了她眼前，“你怎么考那么好啊？一百四十三名啊，全班进步第一了吧？你怎么生物也那么高啊？你是不是暑假偷偷补课去了故意背着我是不是？……”
顾星迩默然，片刻后微笑着看向她，说：“运气好罢了。”
陈亦欣不觉得自己的话有问题：“我也感觉你只是运气好，毕竟我生物可是很好的，这次让让你。”
“……”
入了秋，晚上的时间就慢慢地长起来了，若是放在七八月那会儿，五点多一点的天色肯定还同白天一般，可现在却早就暗下来了，站在走廊上往外看也只能捞着点落日的余晖。
“怎么样？你怎么一点表情都没有的。”
顾星迩一坐下，同桌就凑了过来——毕竟晚读这种人多眼杂还自带消音功能的时间段，可是一天中不可多得的密谋好时机。
“等下等下。”她一边小声应着，一边飞快地翻开语文书立了起来，然后抬头看了一眼班主任，确认了安全后才躲到书后头，“还行，这次选位置问题不大。”
“那就好，我们还是坐这儿喽？”
“往后一桌吧要不——余老师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换位置？”顾星迩看向同桌。
陈知栀：“就下课啊。她刚刚进来和发疯了一样给我们劈头盖脸一顿骂，吓死我了莫名其妙的。然后就叫学习委员他们感觉把分数算出来，晚读一下课就选。”
顾星迩听完没说话，瞪着《谏太宗十思疏》上的魏征画像出了会儿神，忽然想到了成绩，她忽然笑了一下。
“你干嘛啊？”她这么一笑把她同桌搞懵了。
“啊没事，我没事。”说完顾星迩抬眼看见自己的同桌一脸看精神病的表情，一下子没忍住又笑了出来。
她本来只是想偷着乐一下，结果看见同桌一脸震惊的表情就更想笑了。
“你笑什么啊？”陈知栀看她突然又笑感觉更奇怪了，却又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都怪你……等会儿我们两个都被抓就完了……”
“哎，你们两个笑什么啊？”
“啊？……”奇妙的发癫状态突然遭到外界干预，两个人总算消停了一会儿。
顾星迩来不及收敛脸上的笑容，转过脑袋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对上了旁边一双充满疑惑的眼睛。
顾星迩收敛笑容：“没什么啊——你看我们干嘛？”
坐她隔壁的姜竞停双手随意地交叠在桌沿上，听了她这一句也忍不住笑了一声，“那你笑那么大声干嘛？连贺书辰戴着耳塞都听见了——是吧？”说着他回头拿手肘碰了碰右边的男生。
贺书辰被碰了一下莫名其妙地转过头，他的视线越过姜竞停，却意外地直接落在了那个女孩的眼睛上——她两只眼睛的轮廓很漂亮，眼尾微微上翘，是很特别的一双杏眼。
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轮廓，贺书辰不由愣了一下，心里忽然闪过了一丝很久以前出现过的感受。
鬼使神差间，他开了口。
于是下一秒，顾星迩看见姜竞停右边那个陌生的男生有些戏虐地扯起嘴角冲自己笑了一下，然后故意似得开口道：“确实有点吵啊。”
少年半侧着脑袋看着她的眼睛，唇角随着讲话的内容被带起不同的弧度，最后停留在了那个笑容上。
随之，少年清冽的嗓音混着嘈杂地读书声传进她的耳朵里。
顾星迩没由来地僵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书页——总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
他俩之前……没见过吧。
她心里后知后觉地涌上一股莫名的不爽，随后她便低下了头，不再看他了。
这有什么好尴尬的呢。
可是她们声音也没有那么大吧？
顾星迩游离了一会儿，有点疑惑地想着，姜竟停不仅笑了，还带了点骂的味道，这她都没什么感觉，可后者……
她说不清是因为那个不怎么正经的笑容，还是后来那句有点过分拉近关系的调侃。
而且这男的……？
八月开学那天的场景忽然在眼前浮现，少年的眉眼和一个月前那个没看全的轮廓重叠在了一起。
顾星迩想起了那个发书的女生说的话。
他是……贺书辰……？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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