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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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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如芸很早就定了张新琴。
琴身是沉水乌楠木,托得国内顶级的斫琴大师完成,她很看重这张琴,因为沉水乌楠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灭绝。
她的沉水乌楠木是逝世的父亲留下的遗物之一。
秦如芸对父亲印象不多,可却始终有个模糊的影子。
不知是几岁时,她坐在身材高大的父亲肩头,一声又一声喊着“骑大马咯”的模样。
父亲去世后,母亲独自撑起偌大的秦家,坚韧的女人面对秦家那些豺狼虎豹也从不示弱,最终守住了父亲留下的集团。
记忆中的母亲总是冷着面容,对任何人都充满戒备。
唯有午夜梦回时,她会抱着还小的秦如芸,对着父亲留下的遗物出神。
看着看着,眼尾便流下泪来。
秦如芸知道,她在想父亲,可整个秦家不允许她软弱,否则母女两就会被那些饿狼吞噬殆尽。所以她只能穿上坚硬的铠甲,披上尖锐的尖刺,被迫成为别人口中的铁血女王。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保护自己,保护女儿。
秦如芸知道,沉水乌楠木对母亲的意义。
所以当母亲将沉水乌楠木交给她时,她就想,将它制成琴,永远陪着自己,陪着母亲。
可顶级的斫琴大师不是这么容易出山的。
秦如芸费尽心思,等了整整五年,才让大师松口,替她完成那张琴。
终于等到琴制好,大师却提了个请求。
“这是我斫琴半生最完美的作品,我老了,没几年可活了,这琴是我做的最后一把。我的徒弟们替我办了个展,时间在半个月后,那里会放上我这几十年所有的作品。你的这张琴,是我斫琴生涯最后的圆满。”
他希望,秦如芸能将琴出借,让他办完展出,事后再还给她。
作为交换,他将不收取任何斫琴费用。
大师是性情中人,秦如芸看得出来。
他苍老粗糙的指尖轻抚着那张琴时,眼中的喜爱几乎溢出。
所以秦如芸答应了。
开展当天,秦如芸和母亲,特意赶了去。
母亲这些年养育她,支撑秦氏损耗许多心力,身体也不如前些年好。
好在集团稳定,秦如芸也不再像小时那样需要她事事亲力亲为。
所以许多事,她都很少管,都是在家好好养着。
斫琴的事,也是最近才告诉她的,她听说后,似乎又想起自己的丈夫,所以提出要和秦如芸一起去。
她要亲自看着,丈夫的遗物是如何被世人赞美的。
那会让她觉得,丈夫似乎还未离开。
大师给了秦如芸私人邀请函,可她不想这样扎眼,只想当一个欣赏的观众,所以用了普通入场函。
大师声名在外,来捧场的人身份自然不低。
众人都知道,大师这辈子最珍贵就是他这些琴,所以谁都不敢造次,只是默默欣赏。
心中盘算着怎么说服大师将这些爱物出售。
到了大师这种地位,作品已经不是用钱衡量的了。
对有些人来说,更是一种身份象征。
秦如芸陪着母亲,很容易看到了自己的琴。
它被放在最中心的地方,只要是来场的人都能一眼看到。
大师给了它最耀眼的待遇。
所有看到它的人都为它感到震撼。
只因它是半个月前制成,却成了大师一生最满意的收官之作。
沉水乌楠木制成的琴身,羊脂白玉镶嵌的琴徽,琉璃烧成的琴轸串起了洁白的丝线,包裹住整张琴。在温暖的灯光下,琴身显得温润如玉,如同秦如芸记忆中父亲一样。
耳边传来低低的赞叹和惊呼声,都是来人对这张琴的赞扬。
秦如芸微微侧头,看见身旁的母亲盯着琴,整个人出了神。
她知道,母亲想起了父亲。
看着看着,秦如芸默默给母亲递去帕子,让她擦去眼角的泪。
“我买了十天后的机票,和笑笑去旅行。”她在母亲身侧,轻声开口,“到时候带着琴一起。”
母亲的眼并未离开琴,只是平日严肃冷淡的脸色愈发柔软。
“嗯,你爸爸也会想跟你一起去全世界看看的。”
她老了,她只想守在那个家,等着自己女儿丈夫归来。
琴原定于展完便会回到秦如芸手中,可没想到中途出了岔子。
秦如芸因为有电话,为了不打扰别人,选择去人少的地方接。
等她回来后看见的是被摔成两截的琴,和抱着琴脸色铁青,眼中带泪的母亲。
“妈!”她赶忙上前,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见一旁蛮横的声音响起。
“你就是这老女人的女儿?你妈刚为了这把破琴把我们音音的脸都弄伤了,你说怎么赔?!”
短短几句话,让秦如芸额角青筋跳了几跳。
她猛地抬眼看去,引入眼帘的是一张娇俏却蛮横的脸,和那人身后捂着脸默默流泪的女人。
“看什么看?不要以为你眼神凶就能不赔罪,我们音音男朋友很看重她的,让他知道你们毁了音音的脸,你们母女俩完蛋了!”
娇俏的女声似乎有点被秦如芸的眼神吓到,但想起自己好友身后男人的势力,底气又足起来。
“不就是一把破琴吗,音音看上了,好生好气跟这个老女人买,她怎么都不肯卖,还让音音滚。什么东西,也敢对音音这样说话……”
“琴是谁摔的?”
秦如芸起身,走到对方面前。
“你,还是她?”
她生得好看,是美艳冰冷的模样,平常不说话,只是双眸一扫都能让人心里无端地慌乱。尤其是眼下眼中凝着冰霜,只一眼就能将人冻伤,沉沉的声音更像带着刀子,狠狠扎在对方心上。
“你,你想做什么?!”女生有些害怕,但还是强撑着开口,“你要打人吗?我告诉你……”
“琴是谁摔的?”她又问了遍。
“是她身后那个女生。”有看了全程的好心人开口,“那个女生说喜欢这把琴,想买回去,也不管别人劝说上手就要摸。这位女士拦下了她,说这是亡夫的东西,不愿意被人碰。”
后面的事就很简单了。
涉及丈夫,母亲自然不让步,神情和言语都很是冷硬。
名叫音音的女生没受过这种委屈,觉得对方有意羞辱她,面子下不来,非要得到这琴。
争执之间,琴身被碰到,掉落在地,摔成两截。
琉璃的琴轸更是碎了一地。
母亲一怒之下狠狠打了对方一巴掌。
再后来就是秦如芸看见的。
看见琴碎的母亲顾不上别的,蹲下身子,试图将碎了的琴重新合在一起。
弄清楚一切的秦如芸没有丝毫犹豫,抬手给了面前娇俏的女人一巴掌。
“你——”对方被打懵了,几秒后才回过神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敢打我?!你知道音音男朋友是谁吗?你——”
话没说话完,秦如芸直接越过她,走到她身后的人面前。
“你男朋友是谁?”
江畔音捂着自己的脸,面对她冰冷的眼,下意识有些闪躲。
秦如芸看着她,恍然间似乎意识到什么。
对方这双眼,和她真像啊。
耳边似乎想起席闻曾经说过的话。
“阿芸,为什么你的眼看我时这么冷静,我总觉得不其实不爱我。”
席闻希望她能和自己一样,眼里永远带着爱意。
可秦如芸从来就是这样的,她的双眼,永远只有冷静自持。
可眼前女人不一样,同样相似的双眸,阳光明媚,只要看着它,就能感觉到快乐和开心。
秦如芸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不知是笑自己,还是笑席闻。
“你男朋友是谁都不重要。”她盯着对方,一字一句慢慢道,“今天谁来都救不了你。”
她的琴碎了。
总要有人付出代价。
她抬手,江畔音以为她也要打自己巴掌,下意识偏过头想躲过去。
谁知下一秒,剧烈的疼痛从小腹袭来,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几步,跌倒在地。
原来秦如芸根本不是要打她,抬手只是障眼法。
从小母亲就送她去武馆,学了些防身的功夫。
她那一脚,用了十足的力气。
江畔音只是个小姑娘,根本承受不了这样的力道。
她跌坐在地上,感觉五脏六腑都被震碎了,疼得她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
在场的人都被这动静惊到了,好半天才有人反应过来。
“这位小姐,你冷静些!”有人开口拦住还在往前走的秦如芸,防止她真的将人弄死了,“有什么可以慢慢说,别再动手了!”
虽然他们也不喜欢江畔音和她同伴那样毫无礼仪的女人,但也不能坐视不理。
“音音!”江畔音的闺蜜赶紧去扶住她,慌里慌张地问她怎么样了,同时还喊着,“报警,我要报警,让警察抓你!!”
秦如芸冷肃着脸,完全不将劝她的话和对方要报警抓她的话放在心上。
只是一味地往前走,似乎放在那一脚并不能让她平静下来。
“你,你别过来……”江畔音的闺蜜害怕了,一边往后缩,一边又要护着江畔音,“救命,来人拦住她!!”
可在场的人都被秦如芸方才那一脚的力道吓到,都不敢伸手去拦。
这时,身后有人惊呼。
“你妈妈晕过去了!”
秦如芸整个人一顿,下一瞬猛地转身。
看见面色苍白昏死过去的母亲,她顾不得其它,迅速打了医院电话,同时请展会的工作人员找了紧急担架,送母亲去医院。
走到展会出口时,她听见里面一阵骚乱。
“发生了什么事?”
熟悉的声音响起,她步子一停,转头看去。
男人匆匆而来,看着地上捂着肚子的江畔音,语调霎时变得愤怒起来。
“谁干的?!”
接着他蹲下身子,小心将对方抱起,眼中流露出强烈的心疼。
“阿闻,疼……”
方才在秦如芸跟前一言不发的江畔音终于开了口,低头垂泪,委屈极了。
秦如芸看不太清席闻的神情,却听见了他温柔的声音。
他说。
“音音,不疼,不怕,我陪着你。”
他抬手拭去对方的泪,轻声哄着。
“音音是小太阳,永远都充满朝气,不要哭,我会心疼的。”
我会心疼的……
秦如芸扯了扯嘴角。
多熟悉的一句话啊。
她看着席闻抱着江畔音,而江畔音闺蜜在一旁添油加醋的模样,脑子里浮现当初席闻求她在一起时,拿刀自残的场景。
觉得愈发讽刺。
男人啊。
真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