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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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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槿换了身黑装,还配了面具。她望向镜中的自己时,终于清楚了元胤和宫里的人为何会认不出来她了。
她已经瘦到脱相了,像是骨头上面套了层皮,况且脸上还被歹人抓伤,破了相。
真丑,哪有五公主的样子。
元槿瞧着镜子,不知该悲伤命运如此折磨她,还是感慨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复仇做准备。
元胤喂给了她一颗药,她知道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还是在元胤面前咽了下去。
但想活命,就得吃。
元胤压根就没给她选的机会。
但幸好,她已经寻到了仇人。
如此一来,就算死在元胤手里,倒也没有太大的遗憾了。
原想祈求死前再见一眼祁鹤,可现下元槿断了如此念想。
她抬手,摸了摸脸上的伤痕,还是莫让祁鹤瞧见她这般狼狈又丑陋的模样了。
元槿抽出思绪,目前重要的是先完成元胤的任务,并且取得他完全的信任。
虽说元胤给了她不少武器,但她还是喜欢祁鹤赠予自己的短刀。
就用这短刀,再助她一次吧。
深夜,元槿悄悄潜入了三皇子元缊的寝宫。虽说她身手不好,但胜在娇小,动作轻盈,不易被人察觉,夜深人静侍卫懈怠时,就是元槿的最佳时机。
只是寝宫较大,小路太黑,元槿尚需寻一下方向。
元槿一开始还小心翼翼,非常谨慎,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被元缊的侍卫抓了去。
但后来她便放下心来了。
因为隔着多远,她都瞧见亮着烛光的屋子里,映在窗纸上的,是舞女曼妙的身姿,和一群魂不守舍的酒囊饭袋。
她其实并非要今日便取了元胤口里那瞎眼骗子的命,而是了解三皇子寝殿的布局与作息,知晓那人的容貌身形,进而寻到机会来完成任务。
元槿一边想着,一边四处张望,整个院子里明处不敢去,暗处又窥不见任何东西。
她原想再往里走走,可猛然听到身后传来响动,惊得她愣在原地,既不敢往前走,又不敢回头。
感受到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元槿咽了咽口水,明明方才来的时候并未见到有人的身影,怎突然冒出来了一人?
她还什么都没有做,万不可就在此地被发现了。
脚步声停下来了,元槿能察觉到,那人就在自己的身后。
罢了,只能如此了。
元槿转身,挥手,撒了一把迷药,又赶紧捂住自己的鼻子,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此药能让人暂且失神,便于元槿趁此时机,快速跑走。
元槿匆忙离去,但不知为何,跑到一半,立在墙头上时,她眼皮跳了跳,竟生出想要顿住脚步的念头。
倏地,她顺着心意,回过头,见到了熟悉的白纱顺着风的方向飘荡。
仿佛感受到元槿的目光,那人也抬起头,好像隔着风雪,在黑夜里,伴着屋里的歌舞声,在与她对视。
元槿心一颤,下意识地想要往回走,可猛然见到从另一侧走来的侍卫。
不宜久留。
元槿转身,跃过墙头,消失在那黑夜里。
回到东宫,元胤刚从皇后的寝宫回来,满是怒意,听到她无功而返还险些被发现的消息时,更是大发雷霆。
但元胤并未打骂元槿,而是脸色铁青,冷漠地俯视她。
“阿祈,今晚就不给你解药了。”
夜深,元槿在茅草堆里,难以入眠,浑身灼热难耐。她想要冲出去,吹会冷风,却怎么都推不开门。
她嗓子干痛,张开口,想要求点水喝,但无论她多么努力,还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一遍又一遍地在屋里拍门,却被风声吹散,淹没在深夜里,无一人应答。
她挣扎,她无助。
热感散去,痛感才涌了上来,似有无数根银针穿透元槿的每一寸肌肤,密密麻麻地扎了进来。
元槿痛得在地上打滚,却无意间被一物硌到了后背。
她颤手拿起,在眼前晃了晃,发现是一枚玉佩,刻有“裴”字。
擦去冷汗,元槿忍痛直了直身子,想起元胤的幕僚曾提到过的“裴将军”。
就是那个元胤安插在朝堂上的人。
元槿开始规划自己如何寻证据,暂且忘记疼痛,细细揣摩玉佩,暗暗在心里筹谋。
想了良久,决心将玉佩暂且收着,本是与祁鹤赠她的玉笛放在一起,可元槿摇摇头,觉得玷污了这玉笛,便分开放。
元槿手里拿着玉笛,脑海里是元胤的话。
那日。
他说:“你若非要这玉笛,孤便断你一根手指。”
元槿却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眼见刀就要落下,她还是没松开抱着玉笛的手。
见状,元胤扯了扯嘴角,觉得无趣,放过了她。
思绪回转,元槿仰头,四周看不见光。
她却想起那双明亮的眸子。
她说。
祁鹤,我好想你。
我一定会为你寻个真相。
哪怕万箭穿心,哪怕跌落尘埃。
我都不怕。
她发不出声音,任何人都听不见。
听不见也好。
因为无人知晓。
所以她还说。
祁鹤,我好喜欢你。
之后的每一日,元胤都会再给元槿加一些药,叫她夜夜难受,叫她清楚自己的任务,叫她抓紧时间。
元槿更瘦了。
但元槿也更厉害了。
她几乎每次前往三皇子寝宫,都能听到些对元胤有用的话。
元胤有时也会高兴,赏她些稍微能缓解疼痛的解药。
只是……
元槿还是没完成她的任务。
就算她用尽各种暗器,想尽各类手段,都能被那瞎眼骗子识破,有时元槿还会被那人的算计给栽跟头,慌乱跑走。
“阿祈,明日,最后一次机会。”
元胤把玩着手里的白玉镯子,神情淡漠,眼都不抬地对地上的人说道。
语气比那冰水还冷。
元槿应了下来。
也只能破釜沉舟。
那天,京城下了很大的雪。
墙头上,地面上,都覆了一层极厚的雪。整个天地,都是苍茫一片。
各州百姓饥寒交迫,争抢地上裹灰的食物,衣衫褴褛,难以御寒,活生生冻成冰块,饿死于街头,哪能知今朝为何日。
京城里,宫中贵人只为庆生辰,齐聚金光熠熠的大殿,桌上摆放的山珍海味,尚不能入了贵人的眼。
边境还动荡,流寇仍害人。
歌舞声不停,享乐心未歇。
宫墙之内,唯二人立于角落,迎风雪相对。
元槿戴着面具,持刀对准面前颤着白纱的人。
她今日,要完成任务。
但完不成的话,也无碍。
她没有退路。
也不需要退路了。
一番周旋,元槿不得不感慨,此人虽眼缠白纱,看不清东西,但能只用感觉,便将她所有暗器都一一躲掉。
就算一根银针,那人也能有所察觉。
元槿哪怕是撒下一点点迷药,那人也能迅速做出反应,叫她无计可施。
只能如此了。
她没有退路了。
元槿缓缓接近面前的人,从袖里拿出祁鹤曾赠予她的短刀。
她在心里默念——
祁鹤。
再助她一次。
不知是否真有祁鹤保佑,那人竟半点未躲。
短刀就快要刺进去了,元槿有些如释重负,可以交差了。
但须臾后,面前之人的一句话,就让短刀落在了那积雪上,银光里映着的是元槿错愕的面容。
雪越来越小了,风也快停了。
世界都变安静了。
只有那句话回荡在元槿的耳畔。
让那快要停止跳动的心,恢复了活力。就像枯树,终于长出新芽了。
她听见了祁鹤的声音,就算这声音再轻,再沙哑难辨,她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小公主,你来见我了。”
元槿这才好好看清了面前这个元胤口里的瞎眼骗子。
就算同她一样,已经瘦得快只剩骨头了,脸上也有大大小小的疤痕。
就算有白纱颤着眼睛。
她也认得出,这是祁鹤。
因为她曾在梦里,见到祁鹤千千万万回。
她第一次那么想张口说话。
那么想发出声音。
她想说。
祁鹤,是我。
我来见你了。
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但她更想问。
你的眼睛怎么了?
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但元槿还是说不了,只能张开口,发出“啊啊啊”的声音,急得她不停挥手跺脚,眼泪直掉。
元槿很久没哭了。
夜夜剜心之痛都没哭,但现在却因为说不了话而哭泣。
眼泪掉在地上,冻成了冰。
掉在祁鹤手背上,扎得生疼。
祁鹤自悬崖摔下,被人捞起后,便彻底失明,好在耳朵尚且恢复,能慢慢听清一些了。
她以为遇见了恩人,没想到,是三皇子元缊。元缊甚至还找了个像祁鹤的尸体,来假装祁鹤已经摔崖而死了。
元缊救下她,纯粹是想等时机成熟,去揭开元胤的阴谋。顺便利用祁鹤这些年的经验,来为他行不苟之事。
祁鹤一开始本想拒绝,但后来却无意间听见,山匪袭击和亲公主原是元缊的手笔。
她便答应了元缊的条件,留了下来,算是个幕僚。
因为只有留在元缊身边,祁鹤才有机会,为元槿复仇。
祁鹤去找过元槿无数次。
去元槿出事的地方找。
去山匪的寨子找。
去四周的镇找。
只要尸首未找到,元槿就还活着。
可那天,她亲眼见到,皇城司的人,翻出了元槿的尸首。
那一刻,祁鹤万念俱灰。
她再也见不到小公主了。
可每每做梦,祁鹤常能听到小公主的声音,听到小公主对她说。
“祁鹤,我会来见你的。”
此刻,祁鹤失明的双眼,落下泪来。
她的小公主说不了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