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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 4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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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场杀青戏。
又是和林则百早出晚归的一天,松祁可谓是累极了,不过一想到那老头就要死了,松祁又异常开心。
他和林则百走过木板桥,继续说着对未来的憧憬。
他知道林则百也在同样憧憬。
他们出去以后,一定会非常精彩。
他要带林则百这个闷葫芦去尝试那些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他会让林则百对外面的时候有真正的归属感。
夜深人静,所有人家的灯光都熄灭了。
松祁牵着林则百的手走在他的身后,一步一个脚印,欢快又生动。
可当他们一路回去,走过木板桥的时候,两人都僵住了。
是林钢,还有村名,他们举着火把,像一群索命鬼。
林钢佝偻着腰,还要人扶着,“你们看看,他们两个都是脏东西,每天夜里都做着肮脏事。”
村民们见状也一起辱骂起了两个人。
“林则百!亏我们这么信任你,你现在竟然被那种东西蛊惑了!”
“就是就是,都是被蛊惑的脏东西,你们的灵魂已经不干净了,你们必须要洗干净,接受神的指引。”
“松祁必须要被烧死!林钢,看看你干的好事,谁让你乱买人进村。”
“林则百,只要你现在把松祁的灵魂烧成干净的,我们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在众多辱骂声中,林钢先吓得变了脸色,他拖着将死的身体道,“不行不行,林则百才是祸害,他才是最脏的东西。”
其中一个村民听到林钢的声音直接在林钢背上踢了一脚,“老不死的东西,林则百是天神赐的福报,没有他,我们那些菜谁出去卖!”
林钢还没来得及说话,头着地,瞬间死了。
有的村民见状还往林钢脸上踩了几脚。
村民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我们早就发现了你们的不对劲,但是只要则百你醒悟,不被蒙骗,我们就原谅你!”
“这是什么意思?”松祁抓住林则百的手,恐慌地问。
林则百没有回答,村民替他回答了。
“松祁,你就是林钢买回来让林则百走上歧路的!林钢这老东西就是为了让我们对林则百有偏见,我们不可能着了他的道!”
“我们好不容易才盼来一个福报,不可能让林钢那老东西祸害了,大家都把火把扔到松祁身上,只要他没了,脏东西就消失了。”
松祁完全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他眼神错乱地看着林则百,但林则百只是沉默着看了他几秒,又握紧了他的手。
林则百笑着说,“松祁,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如果错过了,命就废了。”
这句话结束后,林则百把他的手抽开了,自顾自往前走。
那一个瞬间,松祁只有无力感和恐惧,他看到那些村民都在高呼林则百作出的正确决定,那些火把正在往身上扔。
“林则百,你个王八蛋!”松祁一边躲开,一面哭泣,他吓傻了,他是因为林则百才被骗到这里的?
他在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很快就要被烧死了。
林则百离自己越来越远,松祁骂得越狠。
谁知林则百突然抢走了一个人的火把,他往人群中一扔,有的人身上迅速着起了火。
“疯了疯了!林则百疯了!他才是真正的脏东西,把他烧了,把他和松祁两个人一起烧了。”
“松祁不能烧,福报转给松祁了,把林则百烧了!”
松祁已经完全无法冷静了,他好像突然明白了林则百的意思,松祁的手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了一小团纸。
那是林则百写的,歪七扭八的字,只有林则百会写:松祁,你先走。
松祁只能看到所有人都在指点着林则百。
但那些人虽然口口声声说要烧死林则百,却依然没有下手,他们议论纷纷,矛盾全部对上了林则百。
这是最好的机会吗?
离开这里的机会。
松祁站在原地,他看到林则百背对着他被村民打得跪在了地上,林则百的手指动了动,他想让自己走。
松祁攥着手心,趁着没人注意到他,偷偷跑走了。
他用最快的速度跑上了标记着的小路,一路上他只能疯狂逃跑。
他不知道林则百会面对什么,但是那些村民是信任林则百的,他们不会真烧了林则百。
如果自己这次不跑,就真的不会有机会了。
就算活了下来,他们也不会再让自己出去。
何况这是一个充满邪气的村子,这里的人都像恶鬼一样。
他会来救林则百,等自己出去了,一定会来救他。
松祁恐惧,担忧,他怕身后突然出现一个人,又把他抓回去。
不知道跑了多久,松祁快要倒在树林里的时候,他顺着前路看到了林则百平日骑的摩托车。
松祁的眼泪在一瞬间就流了下来。
他突然后悔了。
他不再继续想向前,他往回跑,他不想把林则百丢下。
可他没跑太远他又掉了头。
松祁骑上了摩托车离开了这里。
摩托车的声响催着他跑快一点。
只有跑快一点才能尽快让林则百也逃离这里。
松祁一直骑,一路上,他看见不少路边的坟墓。
放在从前,他只会把脸贴住林则百,不敢看这些。
可是现在,他在黑暗中,打着摩托车的灯光,一直向前。
他终于找到了出口,他终于逃了出去。
没等他刚喘一口气,他就和一个年轻男人对视了。
年轻男人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摩托车,“则百让你来的?”
松祁大声道,“是,那些村民疯了,他们要烧死林则百。”
年轻男人没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哦了一声,“跟我来。”
松祁完全不能冷静,“他死了怎么办,他要是真被烧死了怎么办,他不能死。”
年轻男人烦躁地吐了一口痰,“他死不了,倒是你,想出去就跟我过来!”
松祁咽了咽口水,跟着他走了,他不停地问,“你知道他的事情吗?你知道那个村子是吗,我是被拐来的,林则百则是被拐来的,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是魔鬼,他们信邪教!”
年轻男人等他说要,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问,“谁告诉你他是被拐过去的?”
松祁震惊地问,“你什么意思?”
年轻继续没什么表情的解释,“他不是被拐的,他的同性恋的孩子,被他爸扔进去的。”
松祁的脑子轰隆一声炸开了,“你说什么?什么同性恋?”
年轻男人自顾自带着他向前走,连头都没有抬,“他父母结婚后,他爸出轨了男人,他妈受不了就疯了,他爸为了和那男人过更好的日子,就把他卖给了人贩子,这些则百一直都知道。”
松祁甚至不敢确认自己到底听到了什么,年轻男人又继续说了起来。
“你倒是胆子大,林则百最恶心的就是喜欢男人,你还硬往枪口上撞,不过你也算成功了,他还真把你弄出来了。”
“你说的那个村子是有点邪,但也没有那么邪乎,如果是摆明了拐卖,你现在连骨头则不会剩,更跑不出来。”
“他们认为除了他们自己,其他一切都是脏的,但是他们的作物如果不卖出去,就不能从外面换其他便利的东西,所以为了保持他们的独立,林则百就是他们最好的工具,所以林则百不会死。”
松祁追着问,“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你是谁?”
年轻男人:“知道我是谁有意义吗?我把你带出去以后永远都别回来了。”
松祁:“凭什么!我要找人救他,我一定会找人来救他。”
年轻男生嗤笑一声,“真搞不懂男人有什么好,林则百还就偏偏看上了你。你知道当初他为什么在我们这边过夜吗?他为了帮你买想吃的水果,问了七八家店都没有,最后又骑着摩托车跑到了更远的地方。”
“他就像个乞丐一样,没出息。”
松祁的心像是被割开了,他抹着眼泪,“可是他为什么不逃走?他明明有能力逃走!”
年轻男人再次发出疑问,“他为什么要逃走?他没有家,只能认识几个一年级学的字,什么都不懂,他逃走了能去哪,他一辈子都要生活在那。”
松祁:“不,你不能为他做选择,这不是他的人生。”
年轻男人听着松祁的话越来越不耐烦起来,他吼道,“不是我在给他做选择!是你!他为了你到我这来学习用手机,可是用完手机之后呢,他什么都看不懂。他什么都做不了,你除了会说一些让他自卑的话,你还会做什么!还会让他帮着你逃出来,然后让他一个就在那里怀念你,再为那些村民当牛作马吗!”
松祁也吼道,“那你既然知道,你为什么不劝他,你为什么不救他!你是他的朋友吧,你就忍心看他自生自灭吗!”
年轻男人语气发沉,他道了句不是,“我是他哥,同样被卖的哥,我爸是个同性恋,我妈是个神经病,现在我弟也是个同性恋,林则百都是因为你!你还嫌他不够惨吗!”
松祁的眼泪一直都没有停过,“你是他哥,你是他哥为什么不能把他带出来?”
年轻男人:“我已经说过了,我们什么都不会,我们在这里一辈子就是命定的,不愁吃、不愁穿,等死就够了。”
松祁仍然想反对,却直接被男人喊了声闭嘴,“不要拿你们那些高贵的思想来教训我们,如果不是因为你,则百这一辈子都会是个只会干活和骑车卖菜的人,就算他做一辈子这种事,也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
松祁拼命摇头,“我会去找他,他不会痛苦。”
男人压根不去搭理他这句话,“你知道则百刚被带去那个村庄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吗,他被辱骂被殴打,从小就被逼着挑菜出去卖,卖了还要给他们换回去点东西用。他在我这学习怎么做个维修工,怎么做个木匠,他不停讨好他们才获得了他们的信任。”
“我和他一起被卖,但我没有进到那个村子里,我每个星期都能看到他脸上有伤,跪在地上卖菜,所以后来我拼命攒钱,给他买了一辆摩托车。”
“听过什么叫福报吗?那个时候则百骑回去一辆摩托车,村里人都以为是他捡的好东西,以后的菜就能卖得更快了,他们把使唤则百当成福报。他们认为则百什么都能干,他们认为则百能给他们带来好运,所以他不会被烧死,听明白了吗!”
“真以为是什么被买了还能碰上爱情的好事了,你就是在杀人,你一次一次让他知道他就是一个没用的人!”
不知不觉,松祁已经被带到了一条长长的小路。
年轻男人的声音放缓,“顺着这条路一直走,走到明天就能出去了。”
松祁的手上多出了一个手电筒,他低头看着,只是道,“可是我也是被拐来的,我不知道情况,我不是有意要伤害他的。”
年轻男人叹了一口气,“走吧,走了就永远别回来了,你找不到回头路的,不如回去好好过你的日子。”
松祁被强硬推了出去,他看到年轻男人转身走了。
松祁:“我说过了,我会带他出来!”
年轻男人听到他这句话,脚步微顿,眼睛流出一行泪又径直走了。
“卡——”
这场戏结束的时候,向阑时的眼泪一时收不住了,他原本还在担心结局的走向,现在知道了过程,他不顾摄像机和工作人员,蹲在路边就大哭了起来。
徐封看到向阑时这样,只能默默叹气。
结合上一次的拍戏经历,他又伤害了这孩子一次。
徐封默默清退了周围的工作人员,让向阑时自己好好缓缓再拍下一场戏。
向阑时抱着头哭,他的手臂都湿透了。
程敬先一直在镜头外看着他,等到结束后他就往向阑时的方向跑。
程敬先跑过来的时候心疼坏了,他蹲下来把向阑时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向阑时趴在程敬先怀里,哭得更大声了,“我不是故意的。”
程敬先哄着他,沿着四周的草地抱着向阑时坐在了地上,他哄着向阑时,“不关你的事,松祁也是受害者对不对,这不是他的错。”
向阑时摇头,“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程敬先擦着他的眼泪,“阑时,我们不在演戏了,对吗?”
向阑时被提醒到,他依然委屈地看着程敬先,又紧紧抱住了程敬先,“混蛋。”
程敬先握住向阑时的手,对他道,“我就是混蛋,都怪我没有提醒你。”
向阑时慢慢调整自己,但依然有残留的抽泣声,他嗯了一声,又喊了程敬先一声混蛋。
向阑时情绪稳定得差不多的时候,程敬先收到了徐封的消息,徐封说他不忍心,让程敬先给向阑时讲讲接下来要拍的背景设定。
向阑时等着程敬先挂完电话,他问,“怎么了?”
程敬先看着刚好的向阑时还是有点犹豫,向阑时似乎猜到了,“是不是导演要你跟我说什么?”
程敬先保证向阑时情绪平复了之后说,“让我把下一场戏告诉你。”
向阑时觉得刚才的打击已经够大了,他能够承受,他捏着程敬先的衣角,开口道,“那你说吧。”
程敬先揉了揉他的手心,声音放得很平,“下一场戏是在五年后。”
向阑时没有什么波澜,他嗯了一声,“然后呢?”
“松祁回到了自己的家,但是他试过很多办法,都找不到那个村庄,它离奇到从来没有过。”
“他一直没有放弃,他每一天都在寻找。直到他的人生中出现了另外一个男人,他和林则百一点也不一样,他温暖又体贴,家境好,父母也支持。松祁也喜欢。”
向阑时听着听着又哭了,“为什么?”
这样的问题或许不该问,这样的结局,松祁其实完全没有错,他理应这样,可这样的结局,林则百到底算什么,他好像从来都没有来过。
程敬先又去给他擦干眼泪,他把导演这一账记住了,但他也不知道怎么回应向阑时。
这段戏的开拍时间到了傍晚。
五年后的松祁和从前也没有什么不同。
有父母,有朋友,还有一个爱人。
时间实在太容易使事物沉淀或挥发了,他到了这一年,松祁已经很少再想起从前的那段经历,和林则百有关的一切。
傍晚的风景很漂亮,松祁捧着一杯茶,站在阳台看远方的落日。
“小祁,明天就要搬去应行那里了吗?”客厅传来一个声音。
松祁转过身看了一眼舍不得自己的女人,“妈,您要是不想我走,我就多待几天呗,反正应行也忙,有的时候我都不乐意去他那里,还是自己家住着舒服,或者来你们这。”
松祁说着就躺到了沙发上。
“话不是那样说的,你既然和人家决定好好过日子了,哪有一直分居两地的道理,那孩子不错,你这性格也别老挤对人家。”
松祁哀叹一声,“我挤对他啥呀,他整天不露面,还能送钱给我花,我有什么好挤兑的,我爱他还来不及呢。”
松祁妈妈乐呵呵笑了起来,“这么好的人也算是被你捡到了,我也总算是能放心了。”
松祁捧着杯子喝了一口茶,看着眼前放着新闻的电视机,他喊,“妈,你到底还看不看新闻了,放个音又不看,电视机也是有寿命的。”
“别关别关,我听着声呢。”
松祁无奈地说了声那行吧,他刚要起身,电视机就放了一条让他感到熟悉的新闻。
“本报记者走访了该村庄,发现每家每户基本都有一门诡异的传家宝典,而宝典的内容偏向邪教,更确切来说,他们是一群靠拐卖年轻人为他们外出售卖农作物,而把自己封锁在村庄内部渴求净化的邪教组织。”
“据逃出来的这名女性介绍,她在村庄生活了将近十个月,每当作物成熟后都必须翻山越岭挑出去卖,但山的那边还是山,该名女性始终无法逃脱。”
“直到她碰上了一位男人,才被救出。”
“目前,该名女性的精神和身体状况无任何异常,她还表示会配合调查将恶人绳之以法。根据该名女性提供的消息可知,该村庄背地里钻研焚烧之术。”
“在她之前,也有过一名被拐卖的男性为村民做事,但是很不幸,他已经在五年前就因为某种特殊的原因被烧死。”
“因其手段过于残忍,该事件引发当地警方和媒体的高度关注。”
“警方对该山村进行大面积搜查,发现了一处盖着黑布的坟墓,初步判断,该坟墓应当是被烧死的那名男性,本案件正在进一步侦查中。”
松祁手中的杯子彻底落在了地上。
“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