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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林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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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仆一见着月官来,自动自觉地让出一条道,仿佛在躲避着什么洪水猛兽。
荀知颐安静地跟着,看着月官没有表情的脸,心里莫名有些不服气。
他十八年来的傲气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什么都做不到,在这种情景下,他甚至连个人的人身安全都无法保证。
他这才发觉从前的自己被陵南保护得有多好。纵然对方天天使唤他,但苦头却没让他吃到一星半点。唯一吃的苦兴许就是给陵南当牛做马,最后带着一身疲惫去修炼。
“他们不是普通人,你不必自责。”月官许是察觉到了他有些低落的情绪,开口道。
“什么意思?他们同样修炼过法术么?”
月官:“嗯,但比你练的要更高级一些,打不过很正常。”
“是吗?”荀知颐嘟囔着,“可也不至于连他们手中的棍子都砍不断吧。”
月官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冷静:“那是法器,只是看起来同普通木棍别无二致,实际上却坚韧许多。”
“可我还是觉得自己……罢了,找到师尊要紧。”荀知颐还想再多说些什么,可一想到陵南还下落不明,一瞬间又闭上了嘴。
他低垂着头,踢着地上的石子,一下一下。小石子被踢远,在地上咕噜咕噜滚了几圈,便停下来不动了。
“喂,小颐子你上哪去?”
旁边树丛发出窸窸窣窣一阵响,陵南从中走了出来,头顶上还顶着一片树叶子。他身上穿着布衣显然经历过一番劫难,被拽得破破烂烂。陵南直接一把将那用来伪装的布料扯下,顺带摘下了头上的叶子。
现在整个人看起来才没这么狼狈了。
他崴到了脚,走路有些趔趄,一瘸一瘸的。
“师尊。”荀知颐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他摇晃的身形,“我还以为你被他们抓走了。”
“盼着我点好行不?”陵南没好气道,“那帮人跟疯子一样,我便偷偷藏进树丛里了。”
荀知颐长舒一口气:“幸好,吓死我了。”
“他们若是没抓住人,定要卷土重来。”陵南咬牙道,他的小腿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划了一道口子,正向外不断渗着鲜血,“我们暂且先找个地方避避。”
荀知颐张望了一圈,人群已经走出了些距离,目前他们的境况还算安全。只是这避难的地实在难找,并不能排除找到后同样被发现的结果。
“你这腿也走不了太远,就近处理吧。不若同刚才一般,躲树丛里?”
他边说边看向一旁的歪树林,雾气弥漫,奶白色的气体充斥着整片林子。他愣了愣神,继而转头看向陵南:“这么大的雾,你方才怎么进去的?”
陵南心下一惊。
坏了,他忘了自己身为神仙的仙体是可以免疫这种伤害的,包括月官。
也就是说在场的只有荀知颐一个人什么都不知道。
“我方才藏进去的时候雾散了些,许是又回来了吧。”
荀知颐神经大条,不疑有他。
此时的雾气好像听懂了人话一般,慢慢消散开去,显出一片完整的歪树林。
“人呢?我要的人呢?”远处传来一位女子的尖声叫喊,根据音色可以判断出是伏香。“一群废物!再晚些别说什么黄金万两,我叫你们小命不保!”
“他们还在藏!快找!夫人说今天抓不到咱们小命都不保!”
“找人!快些找人啊!”
震耳欲聋的叫喊声再次响起,这一回比上次尖锐了不少。人人自危,出的力也更多了。
脚步声从各个方向传了过来,大地仿佛都在震颤。世间其余的声音都被截断,只剩下了杂乱的脚步声及人们大嚷大叫的争吵声。
“走!”陵南不再磨蹭,一把拽住荀知颐的衣袖,往树林里走去。
树林里的树木间隔甚远,不往深处走极其容易被发现。但几人也不清楚林子里的状况如何,便也只好先走一步看一步。
越往里走,人群的叫喊声越小,最后再听不见。
这林子里黑黢黢一片,明明是晴天,可光亮好似透不过叶子一般,全部被格挡在了外部。
黑暗中不时传来几声哀嚎,同他们在路上听到的一模一样。
“这林子怕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荀知颐不由得将手按在了佩剑上,神色警惕,“只是不知我这么点小小的术法起不起得到作用了。”
陵南瘸着一条腿,此时实在是不想再往前走,只想着坐地上歇一会儿,便止住了荀知颐:“歇会吧,走不动了。”
他的身体能自愈,只不过需要花上些时间。
荀知颐这才想起他的师尊是个伤患,连忙停下脚步,将陵南安置在一旁树干边。
血已经不再往外渗,慢慢地止住,但伤痕看上去还是格外狰狞。
陵南额前已经布上一层汗珠,身体的过度消耗加之早已衰竭透支的灵气,将他折磨得苦不堪言。他竟因此生出一丝错觉,如果再得不到悉灵草,他真的会因此没命。
月官见他神情痛苦,边从自己袖中掏出一个小木盒,里头盛着一颗小小的药丸。
“吃了吧,会好受许多。”
陵南艰难地伸出手去,取过盒子,毫不犹豫地将药丸含进嘴里:“多谢大人。只是这般忙乱,大人当真还要跟着么?不若早些回去,还少受些苦头。”
月官看向陵南的双眼,里头藏了好些担忧。他原本就动了回去的心思,毕竟一开始来这不是他的本意。
只是他看着这双眼睛,莫名其妙地动了想要留下来的念头。
“无妨,左右闲来无事,留下来还能帮衬一二,总归没有坏处。”
荀知颐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此刻空荡荡的林子里只剩了他们两个。风吹过,将落叶带得哗哗作响。
“会有怨言吗?”月官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什么?护法么?”
月官轻轻点了一下头。
“老实说,全然没有是不可能的。”陵南微微笑了一下,“不过过得挺快乐的,不会无聊,我还挺喜欢的。”
月官不再言语,只是抬头看向有些天空。他不是一个喜欢将情绪展露出来的人,他跟荀知颐全然不同,后者是那么鲜活,而他却像一滩死水。
可他们分明是同一个人。
“天庭的日子也很好,不过是没什么人讲话,所以过起来会寡淡不少,没什么滋味。像大人这样的,自然会觉得天上舒服些。”陵南道,“不过像我这种闲不住的,确实没办法。”
月官深深看了他一眼:“以你这种性子,犯下这种错误倒也不算稀奇。”
陵南自然知晓他指的什么错误,只好尴尬地笑笑。
“什么错误?”荀知颐的声音突然传了出来,他手中抱着一堆不知名的果子,晃晃悠悠地走来。
“没什么。你哪整来的?不怕吃了中毒?”陵南见到荀知颐,整个人瞬间活过来不少。倒不是他觉得月官无趣,只是单独跟对方相处的时候他总是有些不自在。
面对荀知颐的时候则更有说话的欲望。
“不要紧,能吃。”荀知颐大剌剌地坐在地面,将手中果子往地上一撒。红艳艳的果子咕噜噜滚了满地,“之前云师姐给我尝过,可甜了,汁水特别多。我刚来的时候见了,便想着捡回来。”
他顺带着掏了掏自己的衣服,将上午买了没吃完的糕点取出来:“不想吃果子的话,还能吃这个。幸好买的多,吃不完。”
“还挺细心的,回去后自觉领赏。”陵南十分满意,有这么一个贴心的徒弟,全靠他调教的好,才不是他上辈子积德,全靠这辈子过于努力。
荀知颐十分自觉地从一堆果子中捡了个最大最红的,递到了陵南手里。
“月官一起来吧,好歹也累了这么久了。”
他对月官的那一点敌意早就在对方把自己救出来的时候消散了,来的快去的也快。
月官有些局促,好似不太习惯被别人招待。他有些僵硬地坐了下来,试着融入这一氛围。
没了逃亡的兵荒马乱,也没了处处躲藏的不安,突然到来的宁静才是难能可贵。
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辰,林子里的亮度同有些阴沉的天空完全没办法知晓。但或许正是因为时间的模糊,才得以让躁动的心平静下来。
“玉佩该怎么拿?”荀知颐双手撑地,抬头看天,“现在根本没办法。”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麻溜地坐直,将目光投向月官:“你既然不受伤害,不如你去取?拿到就走,他们也没办法拿你怎么样吧?”
月官:“不行,我不能随意插手。”
“为何?小小帮助一下也没什么问题吧?你之前不就帮了我们?”
月官摇摇头道:“不一样的,不同的事情也不同的界定范围。”
“行吧,那你要是插手,又会怎么样?”
月官的手指轻敲地面:“遭天谴。”
荀知颐一听乐了:“这不巧了吗,我也要遭天谴。不如咱俩一块遭?”
“咳,哪有人一起遭天谴的。小颐子,我早就同你说过了,他的身份同你不一样,少问几句。”陵南啃了一口果子,含糊道,“这样吧,来个以假乱真如何?”
“造假?”
“不是有图纸吗?照着做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自然可行,只是出去估摸得废上好一阵功夫。外边重兵把守,从众人眼皮子底下逃出去,可要些时候。”
陵南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面色一僵:“这家仆不怕雾瘴,却从未到林子里搜查,想来这里应当藏着什么他们不敢涉足的东西。”
他话音刚落,林子里忽然刮起好大一阵风,呼呼作响。
落叶被腾空卷起,随着风流向远处飞去,飘荡着,没有固定的航线。
紧接着传来一阵女人的轻笑。
“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