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斯多亚的不动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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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不断加加加加到厌倦~~”广播里传来新换的下课铃声。
教室里哄堂大笑，就连最后一排打瞌睡的同学也脸皱得跟发酵老面团一样。
“啥玩意？广播站人疯了？”宿舍长老白将嘴边的哈喇子蹭到外套上，打了个哈欠。
旁边一直玩手机的王齐连续切换三个微信号给不同女朋友发消息，手指忙不过来但还是抽空回了一句：“最近搞的活动啊，新学期征集新铃声，前几天公众号一直在投票来着，这歌断层第一。”
“我怎么不知道？”
“那会儿你不是在备战补考吗，你肯定不知道啊。”
“行吧。”
最近学校不知道是不是年轻人上位当上领导，一改往日古板严肃作风，紧跟潮流风气，征集新上下课铃声就是最新推出的活动。类似的活动还有，班级团建比赛、校园才艺大赛之类的。
老白转头，看见前面的人正收拾好书包背着就要起身走，赶紧拉住那人胳膊。
“诶，万桥！等一下。”
万桥停住，转身看着他语气淡淡：“有事吗？”
老白受不了万桥那又黑又没光的一双眼睛，松开手咳两声：“今晚上有班级团建，七点开始，记得来。”
“没空。”万桥关掉手机上的提醒事项，将黑色鸭舌帽盖上头顶，转身大步往外走。
“随便你。我反正消息是带到了。”老白在后面嘟囔。
万桥刚出教室，就被擦肩而过的人又拦截住。
“嘿，”一口灿烂无比的大白牙，“逮到你了。”
女班长温温双手叉腰，做了个无比帅气的动漫式出场姿势，对着万桥眨眼：“万桥同学，今晚七点，班级团建，善才楼213，等你哟~”
“我没空。”
万桥侧身要走，却被温温再次以“大”字形拦截，“诶诶诶，不能拒绝我！这次团建是要比赛的，出勤率指标也是重要一项，第一名全班加学分呢，0.5！！！！你知不知道这机会多珍贵！！好啦，我知道你是不缺这个分啦，但是其他同学需要呀……”
万桥耐心看她表演，等她一啪啦说完，才斩钉截铁吐出两个字：“没空。”
“我不管，你必须来哈，你要是不来，嘿嘿，”温温沉脸坏笑，“我就用你的名字报名校园歌手大赛。”
万桥盯着她看了两秒，没表情，随即淡定地转身走向另一侧楼梯。
“随便你。”
刚出学校大门，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他打工的酒吧老板阿付：“万同学，今天我家猫生病啦，酒吧不营业，你可以休息一天。”
万桥停下脚步，回了一句“好的。”然后停在了原地。
这家酒吧在离学校不算远的商圈里，因为近，所以工资低点他也觉得没什么。可这个老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总有各种理由不营业，一月他能干到二十天就算好的。这也导致他的工资也大打折扣。这个月拿了工资，他还是得换一份兼职才行。不然下个月午餐只能从两个素菜变成一个素菜。
他想着想着，脚已经走到了善才楼底下。说起来，每学期初都有班级团建，他已经大三下，这是第六次了，他很忙，永远都在兼职或者忙其他的事情，一次都没有去过。这学期结束，就该实习了，也不会再有了。
或许他应该去。
推开门，已经有几个人在了。看见他来，还发出了小声的惊呼。
“万桥？他居然来了？稀客呀稀客。”
“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咱班还有这号人物。”
“对啊，要不是他长得还挺帅，我想都想不起这个人。”
王奇戳戳老白腰：“诶诶诶，你看谁来了。”
老白正打游戏，被戳中腰子，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除非貂蝉在我眼前跳舞，不然都不要喊我。”
“万桥来了。他不是不来吗？”
老白抬眼瞟了一下，“装高冷呗。”
“我看啊，是你室长的面儿不够大！没有咱们班长的面儿大！”
“烦死了你，闭嘴！”老白这局输得彻底，一听这话更烦了。
万桥坐在角落的位置上，安静等待活动开始。
团建无非是那些流程，唱歌跳舞之类的，很无聊，但对于万桥来说，这样的空闲已经是奢侈了。
温温拿着话筒站在教室中间：“接下来是1018男寝为我们带来的热舞，大家掌声欢迎！！”
“哇喔！！”所有人都配合地发出掌声和欢呼。
六个男孩走到中间，大声欢呼带动气氛。就在六人动作站定，准备开始的时候。有人在台下起哄：“万桥也是1018的呀，怎么不上台？”
“对呀，班长不是说所有人都必须表演的吗？怎么他万桥就可以例外？”
“班长，偏心了哈！就算他没在宿舍住过，那也是1018的人啊！”
“对呀对呀，所有人都要表演！！”
万桥低垂着头，在众人的议论中一动不动。
灯光不算太亮的走廊里，三个人影同行慢慢走着。
“小予啊，Jonathan教授昨天给我回了邮件，我这边忙完了咱俩就去看。”老陈头儿嘬了一口杯里的胖大海菊花茶，咂嘴品了品，感觉有点烫又给吐回去，“本来我昨天就打算看了跟你说的，但是一早又到教委开会去了，下午政大那边我又有讲座，新学期开始是事儿最多的时候，我这马不停蹄的，现在脚都还没机会往办公室放呢。”
一旁的谢上予微微低头，耐心听着：“陈叔，您这么忙还记挂我这点小事，我都过意不去了。”
“小予，你一向聪明有主见，不会冲动做事，陈叔支持你的决定，年轻人出去闯一闯是好事，你放心，我在伦敦读书那会儿，Jonathan教授就是我的学长，我给他买那么多中国特产，不能给他白吃喽。这事情一定给你办妥。”
“麻烦您了。对了，我爸一直记挂着您呢，前两天给我打电话还在问您身体怎么样，托我给您带了个小礼物。”谢上予将背后一盒子双手奉上，“我爸说他那边没什么好东西，就这两个碗还挺好看，他想着您应该会喜欢。”
老陈头儿鼻子一哼：“亏他还记着我，这都多少年了，也不说回来看看，那国外月亮再圆，也还是家里的月亮好看。”
“您说的是。”谢上予微微点头。
老陈头停下脚步，接过礼物，趁机好好打量了一番旁边微微俯身脊背却挺直的谢上予。
他和谢上予父亲是旧相识，说起来，谢上予算是他看着长大的。这孩子从小就聪慧，待人接物没话说，成绩也是顶尖，现在更是和他在同所大学任教，年纪轻轻就是教授，后生可畏。
老陈头儿像是看到了谢上予他爸，那时候也是如此温文尔雅，意气风发：“小予啊，你跟你爸年轻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谢上予微微低着头倾听，听完笑笑：“是听很多叔叔阿姨这样说过。”
“虽然模样像，但你脾气秉性可比你爸好多了，你爸这个人脾气差又倔得跟头驴一样，说出国，一走就是十几年，也没说回来看看你……算了，不说这些，你今天这身衣服还挺合身，年轻人，就要穿得这样精精神神的。”
谢上予礼节性笑着，他今天是穿得比较正式，一身廓形英式西装，那是因为这送礼的碗是在一个香港收藏家那里，要拜访还要穿正装，不然人直接闭门不见。
金丝眼镜下，谢上予收敛心思：“这衣服是为了参加一个朋友的接风宴，他家比较传统，所以穿得正式，陈叔叔见笑了。”
旁边一直没开口默默翻白眼的陈兰登忍不住犯贱，用口型学着谢上予的腔调：“陈叔叔见笑了~~~”
谢上予侧过头去，对着陈兰登一记挑眉，脸上表情有些傲慢，像在说“那又怎么样？”
陈兰登白眼翻得更甚。
老陈头儿自然没瞧见谢上予的两模两样，反而因为自家儿子这幅吊儿郎当样，气不打一处来，“陈兰登！你小子要是有你小予弟弟一半优秀，我们陈家就是祖坟冒青烟了。”
“爸！”陈兰登语重心长地说着，“咱家有你，祖坟已经冒过一次青烟了，这总不能一直冒啊，那不得烧起来啊。”
“陈！兰！登！”
眼看情况开始不对头了，谢上予还是保持着得体，淡定地指着前方：“前面教室挺热闹的，是不是学生们在做活动？”
陈兰登骄傲地甩甩自己的头发：“我的方案，班级团建大赛，让同学们在友好的氛围中促进友谊，培养班级荣誉感，健康社交，多好。”
老陈头吹胡子瞪眼：“你那些都是歪风邪气，对学生来说都是浪费时间，他们这个时间段该干什么？学习……”
“是是是，学习……”
……
谢上予逃避纷争，走到教室窗边，正看见里面上演一出好戏。
站在正中间的老白面露不悦：“你倒是上来啊万桥，别每次都搞特殊，大家都一个班的，凭什么你不一样啊。”
王齐更是满脸不屑：“是啊。你是人我们不是人吗？班长你每次都袒护他，你俩是不是有一腿啊！”
“哈哈怪不得哟。”
“我说万桥怎么只跟班长一个人说话，其他人理都不理，原来是这样，地下恋情啊……”
“上次温温在操场哭，不会是因为两人吵架吧。”
难听的话愈演愈烈。离谱的程度也越来越夸张。
被议论的女主角温温完全没在怕，大步跨到屋子中间，腰一叉，袖子一撸，嘴直接开炮：“我去你爸的，王齐你嘴巴是不是长痔疮啊，说话这么恶心！！你是不是以为全天下的女孩脑子里只有谈恋爱？你是不是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素质低下，满脑子龌蹉思想？？”
王齐：“班长你疯了吧！为了万桥你骂这么难听至于吗？”
温温：“怎么被我说中实话了呗，我忍你很久了，死猥琐男！！”
这边温温在舌战群儒。而八卦中心另一位主角则保持缄默。
谢上予在窗外以上帝视角窥视，那男孩长得清秀，穿着一件灰色卫衣，头发有些长，遮住一半眉眼，整个人没什么表情。
谢上予歪着脑袋，似乎想看男孩如何解决。
但对方只将手上那顶黑色鸭舌帽盖上脑袋，低下头往外走。
在门口，两人相撞。谢上予手中的西装外套滑落在地。
对方不曾抬眼，只低低说着：“对不起。”然后弯腰将西装捡起，拍拍上面的灰，递还给谢上予。
谢上予接过。
男孩径直离开。
教室内由静默转为惊呼：“辅导员来啦？？”
“谁？陈兰登来啦？？”
陈兰登帅气地对着屋内挥挥手，结果学生们的目光被他身后的谢上予黏住了。
“还有谢教授！！！”
“啊真的是谢教授！！！好帅好帅好帅！！！”
“谢老师快进来喝奶茶……”
谢上予没回头，捡起地上的黑色鸭舌帽，和手一起背于身后。
“陈叔，我们去办公室吧。”
从学校回出租屋的路程不长不短，走路需要二十五分钟，而公交车弯弯绕绕需要四十分钟。万桥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选择步行。
三月，山城少有阳光，连续不断的阴天是常态。老居民楼就在这样的天气里潮湿得墙皮能流出水来。万桥爬上八楼的时候，才发现屋门口围了七八个人。有邻居，有物业，有小区门口看门的大爷。此时为首的大妈正一个劲儿地哐哐砸门。
“你们做什么？！”万桥皱眉。
“哟，总算回来啦，臭小子，快开门，你搁屋里边养美人鱼呢！水都淹到我家去了！”大妈指着万桥鼻子就开骂，“我说你家能不能让我省点心，自从你们搬过来，每天制造噪音，又是大半夜弹琴又是大哭大叫，还要不要人活！！我遇上你们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你胡说八道什么！”万桥毫不客气地回骂。
“好了好了，别吵了！说要紧的！八杠一那小子快来开门！水都漏到楼下去了！”门卫大爷将大妈扒拉开，在门口留了个位置。
万桥迅速冲到门口，掏出钥匙开锁，水流瞬间从屋内冲了出来，打湿众人裤脚鞋袜，顺着老旧楼梯一路奔向楼底。
三月，水依然冰凉刺骨。
“妈耶，这水冰死人啦！我这老寒腿怎么受得了哟！”大妈大叫。
屋内已经是狼藉一片，沙发茶几冰箱衣物，还有客厅正中间的那架钢琴，所有的东西都泡在水里。
万桥猛地扎进屋子大喊：“小轩！小轩！万小轩！”
“诶诶诶，别进！还没关电闸！！！”物业的人差点跳起来，赶紧手忙脚乱地将电闸全部拉停，“妈耶，吓死个人！这被电死了我可不负责。”
“万小轩！”
万桥直奔厕所，一把推开门，心脏瞬间被揪紧。
“万小轩！你在干什么！”
罪魁祸首正坐在浴缸里嚎啕大哭，两只手紧紧捂着水龙头，喷射出的水珠将他浑身淋得湿透，看起来无助又可怜。
“哥哥，哥哥，呜呜呜小轩怕！”
万小轩哭得脸红脖子粗，明明外表已经是十几岁的模样，却还像个奶娃一样嘴巴张得老大，哭得哽一哽的。
万桥冲到浴缸边，想将人拉出，可是万小轩就是不松手，死死拽着水龙头。
“松手啊！”
“水龙头坏了，小轩要修好！”
“你修不好！松手！我来修！”
水如喷泉似的不停地往外喷，经过万小轩的阻挡，水流更是炸开花四处乱溅。万桥就在拉扯中，浑身也被浇得湿透。
“哎呀妈耶，这是干什么！造反啊！”旁边大妈物业也赶来了，看到这幅情景又开始大吵大闹。“我说怎么一天到晚不安分，原来家里边有个傻子！！”
万桥爆发，转身指着大妈鼻子：“闭上你的嘴！他不是傻子！”
大妈嘴巴还在嚅动，但面对一个年轻力壮小伙子的怒气还是撇嘴咽了回去。
万桥转身又去拉万小轩：“万小轩，松手！”
万小轩还是扑腾不停，一边大哭一边闹着要修水龙头，万桥不敢下死手拉，水又不停往外冒，他终于忍不住爆发，举起手掌，“万小轩！你再不松手我就打你了！”
万小轩眨巴眼，随即嘴巴瘪起，晶莹剔透的眼泪和鼻涕一起往外唰唰地冒，他起身就从浴缸里跑出去，爬上自家阳台。
“我生气了！我再也不要理你了！！我要从这里跳下去！”
万桥跟着冲出来，看着对方不知重复多少次的伎俩，深呼吸了一口气，语气变得冰凉，“你跳啊！”
“我要从这里跳下去！”
“你跳！”
万小轩声音哽咽，眼睛红红，蹲在阳台上，像是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狗。
可万桥却完全不吃这套。
跟在后面的物业差点一口气没缓上来，“快，快打110！有人要跳楼！”
“别管他！”万桥一拳头砸在泡着的钢琴上，“万小轩，别以为我会像你妈那样惯着你！有本事你就跳！”
大妈也不甘示弱：“哎哟，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买个房子又遭水淹，现在又要变凶房！！”
看门大爷脸皱得跟花卷一样，心倒是实在，道出实情：“这防盗网这么窄，他挤不出去的！”
万桥没再管吵闹的众人，一路蹚水去关了水闸，又去厨房拿扳手将浴室坏了的水龙头修好。
水很快从厕所漏得差不多，在物业和看门大爷的调解下，楼下大妈没再撒泼，要了两千块钱就走了。
万桥看着客厅和卧室里的狼藉一片，只觉得眼睛有些酸胀，他随意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往阳台边走。万小轩还蹲在上面，一根根拔着花盆里仙人掌的刺，将之插进绿肉里，脸蛋上挂着泪珠却笑得没心没肺：“哈哈，好好玩呀。”
“小轩，哥哥抱。”
万桥伸出手臂，万小轩将刺扔掉，拍拍手，扑到哥哥怀里。
万桥将人抱到沙发上，发出命令，“坐在沙发上，不准下来。”
他去卧房拿了一套干净的衣服给万小轩换上，又随手拿了一个小玩具丢给万小轩打发时间，让他不会乱跑。
“哥哥，婆婆什么时候回来呀？我好想她呀。”
“明天……万小轩，不准告诉婆婆家里漏水，不也准告诉婆婆我给别人钱，听到没？”
“好的，我知道啦。”万小轩语气轻快，笑得眼睛都眯起。
万桥撸起袖子，拿起拖把将漏不下去的水一遍遍拖干，将打湿的沙发布套还有床单被褥、衣柜里的衣服全部换了洗干净……
天黑得很快，万小轩在沙发上趴着睡着了。万桥将最后一件湿床单挂上阳台，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通红没了温度。他随手在衣服上将水擦干，将万小轩抱回卧室盖上被子。
做完一切，他才有空在沙发上坐着喘口气。屋里漆黑无声，只有衣物高挂铁杆滴落下的水滴声。他靠在椅背上，紧紧盯着着电视机旁两张黑白遗像，眼神是怨也有委屈。
你们这样看着我，是在监视我吗？还是在警告，警告我必须把万小轩照顾好。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斯多亚的不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