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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皓齿的约定 ...

  •   转眼天气热了,清晨有了越来越多虫鸟啼鸣。

      任溪留看着厚厚堆积的草稿纸,上面字字堆积,缭乱无章,但他觉得心里面是一种他未曾体会过的满足,就像现在下楼梯时不在感到踏空的感觉,是踏实落地感。

      中午每个星期四,任溪留都会在学校门口接到外公送的饭菜,一如既往的香气扑鼻。当然其实比任溪留还高兴的当属江兰舟和卢文,毕竟别人没有他们有,别人吃着大锅里的,而他们却有人为他们开个小灶,获得了别人没有的独一份,喜滋滋的。

      暑假临近,纸和笔反复摩擦。努力考试写在每个人的脑门上。
      暑假到来,纸和笔现在都乖乖呆在文具盒里。不管你是考得好,还是考的不好,都会很兴奋的卷铺盖走人。

      “下次再见。”江兰舟与任溪留挥手,向他做出了告别。
      任溪留并没有说再见,只是嗯了一声。

      他看着江兰舟与卢文一起走向一辆车,这辆车是江兰舟爸爸的车,今天卢文爸爸有事,所以托江兰舟爸爸帮忙接送一下卢文。他们是一个村里的人,是多年好友,是称对方亲兄弟的人,是月底没钱,一起相互鼓励,一起啃馒头的人,情意深厚,相互坑蒙拐骗的人。

      任溪留望着江兰舟离去的背影,久久不曾离去,他又在发着呆,不知道想着什么。

      白色的轿车,突然降下玻璃窗,江兰舟与卢文,兴奋的挥舞着双手,有多兴奋,这是无法描述的。
      总之,任溪留看到这一幕,发呆的眼神转变为激动雀跃的光晕,以及不可名状的露齿笑容,可能有些僵硬,因为这是一个初学者,就像一个牙牙学语的小孩,有些错误与坎坷,但不失稚气,初生牛犊不怕虎。

      江兰舟看到了,这个露齿笑容,很标准,八颗牙齿皓白明亮,大大向上的弧度。

      “他露齿了。”江兰舟趴在车窗上,遥望坚持着八齿笑容的任溪留。

      “天啊!”卢文像是看到什么稀奇的事,惊叹着,“这家伙,怎么牙齿这么白?”
      江兰舟,“.......”

      “我要问问,他用的什么牙膏。”

      烈阳当空,樟树葱郁。

      任溪留坐在铁制的板凳上,焦躁不安,与樟树叶子的阴影覆盖在校服上,是离别让他不安吗?诚惶诚恐,他需要离开,找到一个安静无人的角落。

      他不知道走向哪里,这里是个小巷,幽静偏僻,有鸟声,隔绝了外面的车流。

      他哆哆嗦嗦,一直往前走,终于一个拐角,是狭窄的,两间房子挨着,却空出了一个间隙,而它的旁边依旧是那条小巷接续的路径,有树,有鸟,还有风,土橙色的砖墙上是正在招手的光斑,混响着“沙沙沙”。
      他被吸引住了,抖动着身体,愣神。

      一只脚走进了两间房屋间隙中湿润的泥土,黑影中,扑腾一跃,是只黑色的鸟——乌鸦。

      光扑在了乌鸦的羽毛上,一晃神,树上停落了外面的客人,惊动了麻雀,喜鹊,斑鸠......还有一只大雁划过。

      那只脚收了回来,转了个方向,走向了那棵树,乌鸦睥睨着他,未作一语,便再次飞往不远处的山林。

      任溪留望着树,平复着呼吸,控制着抖动:“乌鸦还能在白天出现吗?”

      江兰舟爸爸要去老街亲戚家拿点东西,老街巷子窄,不太方便停靠轿车。所以将车停靠在老街岔路巷子口,江兰舟和卢文呆在车里,百无聊赖。

      江兰舟看着那边的山林,忽然激动的摇晃着卢文,快看,“乌鸦。”

      “看不见,”卢文近视眼,今天也没带眼镜,说是眼睛疼。

      “那挺可惜的,乌鸦长得挺好看的,羽毛在阳光下是个彩色儿。”

      “额,乌鸦不是黑色的吗?”卢文转过头,一起与江兰舟瞅着那片山林,虽然一片模糊,“乌鸦不是黑夜出行吗?”

      “读书读傻了,常识都被自己理所当然的同化了,”江兰舟喃喃道,“人家想什么时候出来,就什么时候出来,‘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哦~,”卢文声线拉的老长了,一副崇拜的模样,看着江兰舟又要为人师的模样,欣然接着接话,“那为啥羽毛是彩色的?”

      “我也不知道,确实是黑色,但也应该叫玄色,阳光下能有其他颜色,流光溢彩。”

      卢文转头扒拉手机,留江兰舟一个看向窗外。

      任溪留推开院子的铁门,向堂屋喊道:“嘎嘎,嘎爷,我回来了。”

      堂屋连着的厨房木门拉开,外婆笑容满面:“煤球回来了。”

      任溪留淡淡地笑着,没有因为“煤球”的外号而感到任何的不舒服,以前他的世界是没有如此充满笑意的喊着它的一个外号,这个语调,文字,情感,充满着一个嘎嘎盼着外孙回家了的欢乐。

      “煤球”,是高二寒假因病情被送到乡下的哥哥,是被风雪冬霜附上的红脸庞,是因为不甘离开父母倔强的小孩,是因为铭记母亲“眼不见心不烦”的厌弃,是被这个外婆嘲笑了一番。

      “这孩子,脸黑成什么样?煤球。”外婆用手捏了捏任溪留的红脸庞,慈祥的笑容,将皱纹渐渐地抚平,心态上一种风趣无处遁形,霜雪层层,盖不住,盖不住,真的盖不住。

      外婆小跑着,将孙子上的书包拿下来,惊叹着,埋怨着:“老头子,你看看,煤球书包这么重,你还不去接他?”

      “老婆子,都说了,不要喊我老头子,把我喊老了。”

      厨房里炒菜的声音中充满着一道又一道反抗的声音,挺浑厚的。烟囱上是缕缕炊烟——外婆外公还是仍旧保留用土灶做饭的习惯,“炊烟”这个词曾经在任溪留的脑海里不常见的,书本的古诗词到见过多次。现在它就出现在眼前,抬眼就见。古人为什么将炊烟作为一个归隐的意象,一个布衣生活的意象,一个.......我还活着,要吃饭的迹象?

      “嘎嘎,晚上,我能打电话给妈妈吗?”一个声音,却有着无声的空白,等着什么填进去。

      外婆顿了顿,觉的这句话是不是少了几个字,或着语调的不对,抬头她看见了比她高的孙子,郑重地回答他:“这是你的手机,你现在有选择的权利给你的母亲打电话,只要你想。并不是向我索求权力。”

      诉求转变成“我”可以行使选择的权利。

      “我”却有些迟疑,凝望着姥姥,姥姥回望着。

      外婆拍了下“我”,开玩笑地说:“你就算打不通与打得通,与目前的情况来看,都是一样的结果,你妈还是不想屌你。”

      心下了然,口袋里的手机变得温热。

      吃完饭,洗完澡,任溪留关了灯,趴在被窝里,被窝里有些闷热,手机屏幕有些刺人眼睛,任溪留有些懦弱。

      性格上的懦弱,在心底深处,直觉告诉他,他是无法抗拒的这种懦弱。

      就像从来不在白天出现的黑鸦。任溪留常在心里想,他们是无法抗拒自己的生活习性,无法在阳光下,暴露自己的黑羽。而自己也对此深感无数遍的认同,可以称之为感同身受。

      可是,今天看到了什么?

      终于,懦弱的任溪留拨打着一个号码,电话通了,可是安静地能听到房间外,爷爷走路倒水的声音,也能听到自己的呼吸与心脏沉闷地撞击。

      挂断了电话。

      手机弹出了通知栏,上面是妈妈:有什么事?

      任溪留回了一句,想和弟弟打电话。

      电话再次响起,是视频电话。

      手特别抖,他感觉兴奋的感觉可能也会让他再次犯病,太抖了。

      明明已经按向了手机的绿色键,却碰到了其他地方,通了,妈妈精致的脸出现在光明的客厅,她还没有卸妆。

      妈妈对着对面黑屏里的黑影子皱了一下眉,黑影子立马反应过来,打开了床边的灯,熟悉的脸庞有了浅浅的激动。

      妈妈落下了一句等着,不一会儿,由光明的客厅换成了白棕色简约风格的卧室。

      这个卧室,先前与任溪留的卧室一样是蓝白色的风格,可是后来,弟弟考了年纪第一,拿着战果对爸爸说,想重新装修卧室,换成白棕色简约风格卧室。

      弟弟在此装修期间,一直睡在任溪留卧室里,也就是那时候两兄弟感情升温,没有了之前那么淡,而任溪留也感受到了来自亲缘的关怀。

      任溪留问了句,你还好吗?

      弟弟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下,说了句不好。

      任溪留觉的他有些生气。

      “没有话说的话,我去写作业的,再见。”

      最后两个字,压得很重,挂的也很快。

      任溪留呼出了一口气,直接关上了灯。

      手机弹出一条消息,点开微信界面。

      三人的艰苦奋战。这是群主卢文取的名字。

      江兰舟:没几天又要上学补课了,咱们出去玩吧,去旅个游。

      卢文:好啊,但不要出省,我找我爸妈商量一下,舟啊!你给我打掩护。

      江兰舟:找你出去玩,能不给你打掩护吗?

      “江兰舟”拍了拍我。

      江兰舟:你呢?

      任溪留打开寝室房门,穿过堂屋,朝着场子柿子树下走去,外婆躺在竹摇摇椅,嘎爷坐在另一张藤椅上,给她摇着蒲扇。

      柿子树下垂的树枝和叶半掩伉俪,外婆面迎微风知几许,树帘底下,听人笑语。【1】

      几年后,任溪留与江兰舟在一棵柿子树下,也是这样。

      再过几年,只有任溪留一人在竹摇摇椅抬头望向树叶中萤火虫。

      再过了好多年,萤火虫没有了,他也不住这里了,只留下一个老房子。

      后来也许是老天爷垂怜,重温了当年。外婆转头看着孙子,微笑着说:“煤球,哈,你也要树下乘凉吗?”

      “嘎嘎我想跟你讲个事儿,我想和朋友出去玩。”

      “那看来,是在学校交到了好朋友呢,”外婆笑着推搡着外婆,“去吧。”

      “嗯。”任溪留转头正准备走了。

      “等等。”外婆喊住他,问他要去哪里玩,他说不知道。

      外婆便让任溪留搬张椅子坐在旁边来,乘个凉儿。

      “人啊,张着一张嘴,就是用来呼出你的需要,凡做事犹豫不决者,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很容易望北却归南。”外婆笑着道,“若没有人在你身旁引导你,往往你在这种情况下越来越不知如何处理,越来越没有张口的权力。你说是也不是?”

      任溪留嗯了一声。

      外婆听到这个“嗯”,夺走外公的蒲扇,自己给自己使劲地扇风:“煤球,你是来干什么的?”

      任溪留想了又想,看了看手机,江兰舟给他发了条私信。

      江兰舟想去省城江城玩。

      任溪留看着外婆说,“嘎嘎,嗯,我想出去玩的话,但我钱可能不够。”

      外婆郑重其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对嘛,事要说,不要给自己设门槛。”

      “好好玩,嘎爷给钱,下半年上高三啦,这里高中压力大,好不容易有个假期。”外公接过嘎嘎的蒲扇,继续给外婆扇风,还一直嘿嘿的笑。

      任溪留盯着手机屏幕,看着好友的消息,如释负重地笑了,真好。

      手打出了一个好字,点了发送。

      这是一个亲人好友的相伴,才拥有的感觉。任溪留后来才知道那是自己心底流淌着是什么,他们有个学名,叫归属感。
      他觉得归属这两个字取的不能用合适妥当来形容,因该是这样的一句话:
      我觉得归属这两个字,不管拆分还是合并,用来叫这种感觉,是独一无二,秒不可言。

      三个男孩背着书包,无比兴奋坐上县城的火车,去往江,两个小时的火车,三个人坐在一起,叽叽喳喳,无比喧嚣,话多的永远是江兰舟和卢文,任溪留总是说了几句,就转向窗外。

      引得旁边睡觉的老大爷,来了一句,“小点声啊,小崽子。”

      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低低地笑了。

      任溪留看向窗外的侧脸是逆光的。

      江兰舟很自然地将头靠在任溪留的肩膀上,也随着他的眼神往外看,问他,“你在看什么?”

      任溪留低头看着他,没有回答。

      车窗外是飞过的绿幕,正在遮挡跳跃的阳光,过了几秒,绿幕即将结束,阳光即将铺散,任溪留抬起手,在最后一秒的绿幕将尽,挡住了刺眼的阳光。

      江兰舟勾起嘴角,眼睛直接撞在一厘米距离的手掌,说,“你是蓄谋已久,还是反应太快了?”

      任溪留没有回答,沉默是此刻他的语言。手掌没有放下,最后还是江兰舟拿下了他的手掌。

      他们共同看飞逝而过的水田,树,铁路,线杆。

      还有跟着他们的太阳。

      一同到站了。

      江城,像长江的水一样,既可以柔情,又可以汹涌。

      下了火车,他们先去了酒店办理入住,在前台的要求下,十七岁的江兰舟和卢文给自己的父母打电话确认,才能办理入住。

      江兰舟拿着房卡,有些惊奇地对着任溪留说,“这才发现,你比我们大一岁啊!”

      任溪留点了个头,嗯了一声。

      江兰舟莫名地推了一下任溪留,莫名有些生气。

      “那你为什么要比我们大一岁?”

      卢文:……

      任溪留也有些愣了一下,这是个什么问题。

      但是任溪留还是好好地想了想,在坐电梯的时候回答了江兰舟的问题:“因为要做某个人的哥哥,所以要比你们大。”

      这一句话成功逗笑了江兰舟和卢文,他们对着任溪留说:“那你以后要担起哥哥这个角色,苟富贵,勿相忘。”

      后面那六个字,江兰舟和卢文咬的特别重,相视而笑。

      在学生时代的时候,做的一场梦,莫过于是有个好哥们或者好闺蜜发了财,带着我们喝香的吃辣的。

      他们去了黄鹤楼转了几圈,便走上长江大桥,从桥的那头,吹着江风,迎着太阳,慢悠悠走向桥的另一头,等待夕阳的光晕侵染天空。

      三个人提前说好了,一定要走完长江大桥,看一次长江大桥的夕阳。

      走完了长江大桥,找了个台阶坐下,江兰舟脑袋自然而然靠在任溪留肩膀上,和旁边的卢文滔滔不绝地聊着,反正兴奋地有话聊。

      任溪留依旧沉默着听着,嘴角是自由而不自知的上挑。

      此时正值夏天,江风虽然大,但是依旧炎热。

      太阳正在慢慢西沉,三个人非常幸运的看到了晚霞,粉红粉红的脸庞逐渐演变成红透心脏的天空,江水逐渐从一股灰水演化成怦然心动,再至热烈肆意的明恋。

      任溪留笑了,笑的特别开心,露出了八颗牙齿。

      江兰舟望着他,两手掰过他的脸道,“我讨厌你,你沉默不说话的样子,特别扫兴。”

      任溪留不敢望着他的眼睛,想要拿下他的手,转过脸。

      江兰舟今天有些固执,他俩就开始战斗了,江兰舟使劲掰,任溪留使劲转过脸。

      “脸歪了。”卢文出声。
      两个人看着他。

      任溪留的电话响了。

      江兰舟发现有些过了头,便转身摇了摇卢文,卢文也随他的摇动,乱摆脑袋。

      两人又嘻嘻哈哈地聊起了天儿。

      任溪留听到了对面的声音,有些莫名的激动,他乱看向四周之后,坚定回头看向江兰舟他们两个人的打闹。

      那一刻,任溪留觉得什么事情都在变好,此刻的感觉就像缺钱的人发现自己有钱了,就像范进终于高中,激动让他的声音不平,手臂发抖:“弟弟。”

      “嗯。”对面的弟弟解释道,“上次不是故意挂你电话,以后联系,记得发消息给这个手机,可能常常不怎么上线。爸妈不知道,我自己买了个手机。”

      “好。”

      “哥,”弟弟好像身处一个闹市,但是他的声音还是能清楚的听到,“过得好吗?”

      “很好,非常好,”任溪留说,“一定会带你去一次江城,江城人很多,很热闹。”

      “那我一定非常喜欢。”

      ……

      挂断电话,任溪留看着已经融化蓝色的天空,灯光铺散的江水,一眼望到长江对岸的高楼大厦,以及望不尽的长江,流向无尽的天空。
      这一天,不曾知道笑的意义的人,将笑容任性肆意常挂在脸上,从学会到熟知,再到炼化这个笑容,其中少不了朋友相伴,爱意泛滥,亲人依靠,什么都有了。

      任溪留的日记:

      二零二三年夏天,最热的那一天里。

      那年我十八岁,江兰舟十七岁。

      我们的好兄弟卢文十七岁。

      我们看到了晚霞。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皓齿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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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我考完了,宝宝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努力这几天给你们搞出来 16286字,其中有好几百字的作者有话说 还没写完,感觉两万多字才够 番外更的慢。但是会一次性发出来。 好多字,又涨一个哈哈哈哈哈哈,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