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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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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德九年,八月初八,李渊颁布制书,将皇位传给太子李世民,在接受之前,双方还“友好”宣扬了一下谦让的美德,李世民推辞,李渊不许,双方拉扯了一番,然后在文武百官“苦口婆心”的劝导之下,李世民终于接受了。
次日,八月初九,李渊传位皇太子李世民,李世民在显德殿继位。
登基十三天,册封长孙氏为皇后。
此时突厥那边得知长安的动静,突厥颉利、突利二可汗合兵十余万人攻占泾州,趁火打劫的意味很明显,可是他们似乎忘了做皇帝的是李世民。
李世民自然不怵,打算率领文武大臣亲征,好好收拾颉利一番,他现在有的是精力与手段。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长安城内热热闹闹。
可摘月却笑不出来。
她前两日被人通知,说师父没了,是被静玄害死的。
原先她不信,可是现在静玄独自归来。
数月前,青榆道长、冲虚观主、静选三人离开长安,现如今只有静玄一人归来。
与离开前相比,静玄瘦了一大圈,个头也猛地一窜,往日熟悉的麻衣道袍没有了,穿着素色单薄的锦袍,让人恍惚,不是离开三月,而是三年。
两人站在兴善寺的后门,丝丝秋雨如同绵密的银针砸在地上。
摘月:“师父怎么没的?”
静玄沉默良久,“我们在兰陵遇到了……一伙极恶的山匪,青榆师伯身死,师父他断了双腿,现在兰陵养伤。”
实际上,冲虚观主一直未醒,他身上的伤因为感染一直反复,现下不是心疼双腿的事,而是人能不能保下。
“山匪……真的是山匪吗?”摘月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仿若能穿透人心,就那样直愣愣地看着静玄。
静玄喉结滚动良久,最终干裂的唇瓣漏出一个字,“……是。”
原先还想瞒着,可是有人提前告诉了她,打乱了他的计划。
“……”摘月小手攥紧袖子,生气地瞪着他。
骗人!骗人!
这种话连三岁小孩子都骗不了。
摘月一把抹去脸上的眼泪,后退一步,冰凉的秋雨砸在脸上,又凉又疼,“我知道了,师父……师父没事,他就是想将我抛在长安,所以才让你回来哄我。”
静玄不忍:“……摘月。”
摘月狠狠瞪着他,“你呢,你怎么不穿道袍了?”
“……”静玄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与她平时,“摘月,你别哭,我们都不曾想过将你抛下,你现在兴善寺等两年,我保证,两年后,一定将你接到身边,现在我……有很多事要做,两年后,你就有数不尽的好吃的,好玩的。”
雨声淅淅,秋风凉凉,摘月下意识后退,稚声问道,“静玄,你现在是谁?”
该不会像上辈子小说中写的那般,静玄是什么前朝遗脉,有什么暴雷的特殊身份,师父就是被他给连累的。
“……摘月。”静玄苦涩一笑,扯了扯手臂的大袖,声音低沉了许多,“我以前也不知自己的身份,此次去了兰陵,才知道本姓‘萧’。”
“萧?”摘月有些莫名,她不懂。
萧姓难道很重要?
见她目露疑惑,静玄也不隐瞒,“我本族乃是兰陵萧氏,战乱时我这一脉与主家分散,此次回兰陵,就是为了送我回去。”
摘月:……
她差点忘了,现在是初唐时期,这个时候门阀士族的势力可是不亚于地方藩王,古来有一句话,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
原先她以为凭她这辈子的身份,距离那些琅琊王氏、陈郡谢氏等顶级门阀还很远,没想到身边就有一个。
静玄:“摘月,我现在叫萧静玄。”
摘月沉默。
她想问的有许多,但是凭她现在的年龄与身份,想也知道,静玄不会告诉她。
萧静玄将她拉回檐下,给她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摘月,我答应了青榆师伯,要照顾你,你等我两年,好不好?”
摘月不理他,而是转身望了望天。
她才来这个世界不久,没在长安待过,按理说长安的九月原不该这样冷的。
昨日秋阳尚暖,金风未寒,今日一场雨落下来,凉意便侵入了骨缝。
檐角滴落的雨水敲在石板上,声声清脆,好似不间断的泪珠,砸的人心口疼。
“师父,他走之前是不是很舍不得我?”她直接蹲在檐角,不管飞溅的水花和雨水,就那样直愣愣地看着门口的石窝,“他疼不疼?流的血多吗?我该到哪里去找他……”
萧静玄:“青榆师伯最放不下你,他让你要好好识字,莫忘了去玉泉山重修乾元观,说他……魂归天外后,你就是乾元观的小观主。”
“……好。”她沉默了一瞬,努力从喉咙中挤出一个字,话音刚落,眼泪也砸了下来。
萧静玄俯身,环身一抱,将小家伙移到檐下,给她擦干净脸,唇角艰难勾起,“摘月,青榆师伯走了,但是你还有我与师父。青榆师伯说,他将你送到长安,就是算出自己命中该有此劫,命不久矣,此乃命数,你不用为他伤心,就当他成仙得道了。”
“……”摘月原先正伤心着,听到这话,着实想要将老头挖出来问一下,他什么时候也学会了坑蒙拐骗这一招,明明就是一干巴老头,养她都难,临走前,还想着糊弄小孩。
她嘴角微抽,“静玄,你真当我是三岁小孩哄吗?”
萧静玄默了一瞬,“这些话就是青榆师伯说的,若你不信,等见到师父,可问他。”
摘月:……
她拍了拍手,“……阿弥陀佛!罢了,罢了!谁让我现在是小孩,就按照你们说的办。”
想来静玄与冲虚观主在兰陵也过得不怎么样,她也不好打扰他们。
萧静玄眼皮一跳,提醒道:“摘月,你现在是乾元观的小观主,属于道门。”
摘月闻言,白了他一眼,“我整日受佛法熏陶,都快腌入味了。”
见她与他犟嘴的精神头又起来了,萧静玄也松了一口气,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浅色锦囊递给她,“这是青榆师伯留给你的东西,让你随身带着,莫要给外人看到了。”
摘月接过来,面露疑惑地摸了摸,稍有硬感,她看了看有些粗糙的针线头,明显是青榆老头的手艺。
打开锦囊,从里面滑出一枚带着裂纹的青玉麒麟,玉质细腻,但是雕工却不怎么样,有些粗糙,麒麟身子与头比例失调,加上玉佩上的裂纹,看着较为丑陋。
怪不得用锦囊裹住,确实不怎么好看。
青榆道长表示,那是担心玉佩被旁人觊觎,就算玉佩有了裂纹,也是好玉,给巧手修补一下,也能焕然一新,二者,此物可能与小家伙的身世有关,是福是祸都不好说,自魏晋时期,天下乱了两三百年,有多少人家眼见他高楼起,眼见他楼塌了,所以还是遮着为好。
摘月心中叹了一口气,“师父就不能挑块完好的玉佩雕吗?”
萧静玄猜测道:“可能原先玉是好的,但是青榆师伯的手艺……”
“也对。”摘月也觉得这说法有可能。
(青榆道长:……)
萧静玄陪着摘月又待了一个时辰,之后有人来寻他,摘月将人送到门口,送他离开。
她站在大门廊下,与萧静玄挥手告别,望着他们远去的马车,久久不能回神。
秋雨中的长安依旧热热闹闹,街角的茶摊开始收拾摊子,撤下幌子,卖糖人的老翁裹紧了衣衫,远处酒肆里传来肆意的哄笑,在雨幕中,传的格外遥远。
她伸手接住一滴雨,凉意顺着指尖蔓延至心底。
旁边陪着她的僧人就听小家伙低声呢喃道:“师父……长安的雨,怎么这么冷……”
守着她的僧人心中微叹,最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
时常来兴善寺寻摘月玩耍的杜荷、尉迟循毓等人发现摘月一下蔫了,做什么都兴致恹恹。
得知是她的老师父去世,几人就给摘月送了纸钱、香烛,大家一起祭拜一下。
看着一箱子的纸钱,摘月嘴角抽搐,果然还是古人妥帖。
她差点忘了这个,是该给青榆老头烧点钱。
就这样,几人在兴善寺后山寻了一处安全的空地,将纸钱点燃,尉迟循毓还从尉迟恭那里偷了一瓶好酒,浇在了纸钱上。
漫天纸钱在风中飞舞,火舌舔舐着脆弱的黄纸,迅速变得焦黑,然后碎裂成千万猩红火星。
摘月失神地望着空中打着旋的残纸,人真是脆弱,如黄纸这般,火舌一燎,就灰飞烟灭了,她差点忘了这里不是二十一世纪,是人命如草芥的古代。
杜荷、尉迟循毓他们不曾见过青榆道长,今日如此作为,与其说是悼念,想要玩“祭拜”这个游戏的因素更多,不过看着摘月伤心的模样,大家纷纷噤了声。
摘月等纸钱烧完,用黄土将灰烬掩埋,现在秋干物躁,一点火星子可能就出事。
杜荷哒哒跑到摘月跟前,“摘月,你师父没了,不如去我家与我做兄弟吧?”
摘月:……
尉迟循毓一听,立马将他推开,“你不是有个兄弟吗?干嘛还要!摘月法师,你去我家吧,我家人少。”
杜荷瘪嘴:“可是我没有弟弟。”
上头阿耶和哥哥管着,他也想要弟弟。
很快,摘月就被两人一左一右抱着快要“分尸”,她无语望天,这算是修罗场吗?
“你们都死心吧,师父没了,我现在就是乾元观的观主,将来可是要重建乾元观,广收徒弟。”她抽出自己的胳膊,单手叉腰,看着两个小孩,“看在大家是熟人的份上,你们要不要加入乾元观?”
杜荷:“……也行!”
尉迟循毓纠结道:“可是阿翁要我长大将将军的。”
摘月眼珠子转了转,“那我问你,你是想当僧人被剃光头发,还是当道士,逍遥自在?”
“……”尉迟循毓眨了眨眼,“道士!”
他又不是傻子。
就这样,今日,摘月趁着祭奠青榆老头的机会,顺便完成了给他们师门招生的重任,弟子有质有量,家世清白又有背景。
……
尉迟恭知道后,恨铁不成钢道:“谁让你选的?”
尉迟循毓委屈:“只有僧人和道士,难道阿翁想要我当僧人?”
“……这又不是必选的,你完全可以装作听不到。”尉迟恭直摇头,果然小道童太精明了,孙子不是他的对手。
尉迟循毓瘪嘴:“您不早说。”
他都答应了。
尉迟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