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捕风捉影步步紧逼（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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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无私。
天地无私。
月千里在房间里激动地来回走动，浑身都在抖，连那仅剩的一丝困意也没了，越来越觉得自己的推测是真的，他忍不住要笑，若找到这真正的天地无私，离他找寻父母身世、查清楼月满之死就更进一步了。
无论使用何种手段，他都势必要夺到。
房内昏暗，他太过兴奋，以至于全然不曾察觉江不夜的寡言安静。
只是等了好久，都没等来回应，他稍微冷静了些，遮掩了一下语调和表情看向黑暗之中静默而站的人影：“怎么不说话？你怎么看，你是不周山门人，既然要调查天地无私……”
“月千里。”江不夜蓦地得开口，语调很幽暗，似乎是有话要说。
“怎么了？你有话便说。”见他又忽然沉默，月千里觉得很不安，强行催促起来。
外面忽然打了一声闷雷，似乎风雨欲来。
月千里能够感觉到江不夜黑压压的目光，他一直在注视着他，没有缘由地，他收在身后的手指忍不住捏紧了袖子。
忽然又听见江不夜叹了口气道：“睡吧，明日在说。”像是阴云散开，逃过一劫。
月千里心中一刺，终于察觉江不夜心中有事瞒着自己，想也不想拽住他，眉毛蹙起：“你怎么了？你若心中有事，不如直说，别藏在心里横生误会。”
在极乐坊时便不对劲，竟然打开了他的手，方才又一句话也不说，自出了芙蕖镇便几乎没见过他发脾气，怎么忽然又不理他了？他也没做什么啊。
这次他的手没被甩开，江不夜转身往前走了几步：“你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月千里眼神不动，拽着他衣袖的手心却瞬间出了冷汗，他强装微笑：“什么？怎么忽然问这个？”
江不夜胸口起伏片刻，还是站在原地不动道：“月千里，我们是什么关系？”
“……朋友啊，你我如今互相依靠，我只信任你。”
他话说出口，只觉胸口一滞，下意识有些抵触朋友两字。
江不夜静了片刻又说：“我以为我们不只是朋友。”
月千里心又扑通一跳，震如擂鼓,不由自主的结巴起来：“啊……那，那还能是什么？”
“我以为，你跑来船上不顾生死救我，已经把我当成比朋友还更情深意重之人。”
在他心里，应该可比生死知交，还应更重一些，但不知用什么词来形容，江不夜吐出一口寒气，心口很闷，却不知为何。
月千里着了火一般松开了他的袖子：“我……”
江不夜俯头看他，停顿片刻才轻声道：“我以为我们如今，应当是至交。”
月千里瞬间僵在原地。
至交？
说不上是什么情绪，失落、失望、尴尬……半晌，他强行逞笑，生硬地吐出几个字道：“是……原是至交。”
明明是他自己说的朋友，如今朋友情谊更上一步，却不知怎么，听见这个答案，心中只觉跌落万丈深渊，极寒极冷，连天地无私一事带来的兴奋都烟消云散了。
江不夜夜视极好，月千里在这一丝光也无的屋内也几乎快两眼抓瞎，他却熟视如明堂，连月千里脸上变换的表情都看得一清二楚，见到他强行逞笑、似乎极其不情愿的表情，心中更闷了，眼神暗下来。
“你觉得不是？”我们之间，连生死之交都算不上？
月千里竟然从他平静寡淡的语调中读出郁结的错觉来，又疑惑了：“没有……你说是便是。”
就算他不想以至交朋友一词冠之，如今……也没有更好的词。
水下一吻，恐怕是他想多了而已，做不得数的。
江不夜忽然按了按胸口，像是不舒服，他并不善于表达情绪，但还是道：“楼月满将你托付给我，我想要护你周全、平安，希望你不要瞒我、骗我，若是你受了伤或身体有疾却不告诉我，我……”
月千里微微睁大了眼，听见他说：“我会伤心。”
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的表达实在是有些笨拙了，真心话往往羞于说出口，便退了一步要走，又被月千里抓住了。
月千里简直又哭又笑，实在是拿他没办法了，有时候他觉得江不夜高冷隔云端，让人望而生惧，有时候又觉得他实在是惹人心怜喜欢，便忍不住总想靠近。
这人奇怪的很。
性子冷，心却热，以为毒舌傲气吧，结果偶尔说话又笨还自卑，说是冷风寒骨，实则春风如沐。
大概这世间，就他一个人。
他紧紧的握着他的手道：“你若担心，我以后万一受了伤，一定跟你说。”
“那现在呢？”江不夜垂眼，语调平平，“月千里，你油嘴滑舌，不诚实。”
他的另一只手按上他的肩膀，动作却很轻，语调却很重：“你现在身上就有伤。”
月千里不知道他是何时觉察到的，瞬间失笑：“好吧，那我便慢慢给你说……”
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又局促道：“如果，如果有一天，我真有事瞒着你，你知道了，会和我生气吗？”
江不夜又掸开他的手，冷漠道：“谁会愿意被骗？”
“我知道谁都不愿，但我是说万一嘛，说不准你也会骗我。”
江不夜扫他一眼，又道：“要看是何事。”
月千里笑，调子拖长戏弄他道：“那如果我骗了你，其实我的真实身份是个坏事做尽的恶人，江湖上人人唾弃得尓诛之，你要怎么办？”
江不夜看他，又移开眼：“我去点灯，关微宁赠你的包袱里有伤药。”
月千里缠着他调笑道：“说说嘛小叶儿！”
江不夜不耐道：“将你绑起来，把嘴堵上。”
月千里呆住，又意识到什么，啧啧称奇，笑弯了眼：“那我就要怕死了……你要给我上药？我还是自己来吧。”
他追上去夸张又绘声绘色半真半假的开始吹牛说：“那日我前往苏家岭，在中途只见十几匹野狼杀出......”
一声惊雷忽然又响起来!
月千里和江不夜骤然顿住脚，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自己方才听见的那一声不是幻觉！
雷声之下，似乎有一声微弱的叫喊声！
月千里三步并作两步啪的一声推开窗户。
只见黑云蔽日，雷声咆哮，大雨如瀑布一般倾盆而下，一道紫色闪电劈开黑夜，正照亮视野尽头处雨中一道漆黑的鬼影，那鬼影正肩上有一挣扎发疯的少女，盘双髻，红色的对襟短衫，是东掌柜的女儿东珠！
“江不夜！”
话音未落，屋内已经不见了人影，江不夜的脚步几乎与他的声音同时响起，大踏步的翻过窗檐，足尖一点就闯进雨中跳到对面的屋顶上，三尺水剑尖急急拖过瓦檐，剑光锋冷宛如冷月寒霜极速而去，瞬间就追着人消失在夜雨中，只留下一句简短有力的话。
“等我。”
月千里心知以他的本领恐怕绝对没问题，却又看见闪电轰然劈下，几乎将夜空照得亮如白昼，极远之处竟然还有几个模糊的小黑点在屋顶瓦檐之上极速奔跑，如阴沟老鼠一般四散消失在街巷黑暗之中。
月千里心神一凛，盯着其中一个黑影消失在正北方向，翻窗落地就要去追！
大雨滂滂之中，只感觉地面微微震颤，随之而来的是奔腾的马蹄声。
黑夜中，烛火挨家挨户依次亮起，似乎有人也察觉到这危险的响动支起了窗户探出头来，只窥见雨中柄柄长刀的寒光，马蹄重重踩过水花，忽然又分散开来，各自消失在雨巷之中。
月千里九转流金扇正要出手，又只见雨幕之中冲出来一匹黑马，紧急停在他身边扬天长嘶，马背之上，风月牵住缰绳，神色紧迫看见他道：“是你？！”
月千里负手，任凭大雨砸落在脸上，却没工夫跟他寒暄：“有人在雨中劫人！”
风月却道：“几个？”
月千里道：“不知，众多！”
风月的下巴往下滴着水珠，面无表情，唯有缰绳紧紧拽着：“此类盗匪倾巢而出，劫掠十余人不止，小姐的随行侍女亦被劫掠，现下已经追去，我等捉拿其余宵小，你刚刚看见那人往何处去了？”
月千里只来得及指了其中一个方向，风月顿了片刻便骑马追去，他又惊又疑，怎么突然深夜发生如此诡异之事，数十人，连池意的侍女都被掳去？
看来这是有预谋的诡计！
只迟疑了一瞬，月千里便不管了，运起轻功上瓦极速朝着正北方向而去，唇瓣被雨浇的冷白发颤，他顺手将一挂在庭院的蓑衣斗笠摘走，虽夜中大雨难以视物，但以防万一被人认出，还是遮住面容为好！
忽然有如此多的人夜中劫掠女子，恐怕是池意将皇甫离逼得太紧，惹他狗急跳墙了，这群人将女子掳掠而去的地方，恐怕就是关押那些失踪女子的地方，他定要追去。
只是，皇甫离如今毫不遮掩深夜大肆抓捕这些这些少女，如此迫切，意欲何为？
月下行轻功如鬼魅，瞬间就追着人到了一片郊外一片密林里，离得近了，月千里才发现那黑衣人肩上也扛着一个如东珠一般的少女，那少女浑然不挣扎，双手还紧紧环着那黑衣人的脖子，似乎陷入了酣梦之中。
月千里只等他跑，却不出手，他倒像看看，这人要跑到哪里去。
那人脚步忽然一停，似乎是察觉到他跟上来了，手捏成拳猛回头错不及防准备直捣他腹部，却一拳打在扇面之上，将月千里震飞出去，即将狠狠撞在一棵树上时，他却在空中一翻，踩在树干之上借力弹出，铁扇展开，黑夜之中的九转流金光将黑衣人的眼闪晃了一下，下一秒金光破开雨水，划开黑衣人的喉咙，溅开三尺血！
黑衣人轰然倒地，捂着喉咙：“你是……”
月千里以袖掩面咳嗽几声，月下行经脉灼烧反噬极痛，他正要拽住黑衣人的下巴，避免此人九尺□□毒发自尽，只是还是没来得及，这黑衣人喉咙滚血，捂住脖子的手脱力垂在两侧，就这样咽了气。
月千里眯着眼睛看见他脖子上的黑色家纹，松开了手。
他将手一寸一寸自他身上搜刮，忽然摸到一样硬物。
月千里扒开他的衣服，将那令牌拿出来，只思虑一瞬，便脱了蓑衣，将他的衣服扒下来穿上，扛着那女子就往那人原先想要的正北方向而去。
又穿过一片竹林，他顺手削下两根竹子做成一粗制滥造的长萧收在腰间作防御之用，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才忽然停下。
林间只有雨打竹叶声，他却能听见这声音之中似乎还藏着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有数道视线自暗中盯着他走到一块平地巨石前，月千里盯着这半块斜斜而立掩盖在层层的竹叶之下的长石，心想这巨石之下恐怕有密室或密道。
他将令牌拿出，沿着那石缝摩挲而去，似乎是正巧将令牌嵌入到一处凹陷，只感觉身下抖动，有机关在旋转，露出一条幽深黑暗的长阶。
他没有犹豫沿着石阶而下，整个人刚走进去，又听见齿轮旋转之声，轰然将那长阶入口关上了！
视线顿时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他沿着石壁几乎是小心翼翼慎之又慎的蹭下去，直直走到长阶尽头变成坑坑洼洼的平地，手指扶墙的触感变换成粗糙凸起，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在幽深狭窄的洞道里。
只是不知道这密道挖了有多深，他只感觉源源不断，几乎没有尽头，雨水腥气与空气几乎都要被抽离干净，变得稀薄地喘不上气。
他靠着墙，忽然见到黑夜之中一点亮光，慢慢往前挪动，直到走到亮光尽头，他放下袖子，才终于看清眼前是什么景象。
这似乎是一个颇为巨大的石室，整个石室就像是一个被人倒扣的碗，而碗壁之上，是密密麻麻渗人的孔洞和一圈一圈燃烧不尽的火烛，而他正处在其中一个孔洞之中，再多走出一步，就要一歩踏空直直从岩壁孔洞中摔下去，摔进翻滚的血池里。
月千里几乎是屏息到了极致，才将视线落在那碗底。
只看见一条石阶自一条石窟铺出，通往这最中央的一方阴阳两极的圆形石台，石台和石阶两侧，是鲜红如血的两方水池，隐隐约约似乎还能窥见其中有黑影出没，就在石台之上，放眼粗粗有二十多个少女被绑在一处，脸上的模样显然是中了兰因药虫，已经分不清天地为何物。
但月千里的视线，却只跟磁石一般，紧紧吸附在石台中央的一根圆柱之上，那圆柱就像是个盘子，上面放着一块只有半个巴掌大的黑色石头，边缘锐利，表面也如这石室一般，似有着厚厚的凹坑，只是隐隐之间，似乎能看见深绿色的莹光在其中流动。
就算是丢在路边，恐怕因其模样也只以为是颗平平无奇的乱石。
月千里手指捏紧，眼神瞬间亮得惊人。
那石柱边上凭空出现了一个人影。
黑袍银发，容貌俊美，他手指点着这石室之中的女子，张口却像是饱经沧桑的苍老女人，沙哑又刺耳道：“还差四个。”
又只听见几声地动山摇的炸响，自岩洞之中又飞出来两道身影，准确地来说，更像是一个被另一个一脚踹出来的！
黑影从空中掉落进了血池里，瞬间整个山洞便回响着滋滋作响的腐蚀声和惨叫声，那黑衣人瞬间被虫啃咬了个精光，沉入池中不见，而另一个人则抱着一双髻女孩稳稳落在石阶之上。
正是江不夜。
他的衣袍往下落着水珠，放下还有些痴痴呆呆的东珠，一点废话也不说，提剑迎上去，当头就朝人劈下！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捕风捉影步步紧逼（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