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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旧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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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沈遂意背着斜挎包,跟在他后面,“哎,安慕,你很讨厌我吗?”
“没有。”
不讨厌也不喜欢。沈遂意话太多了,他只觉得烦。
九点上课,沈遂意踩着上课铃走进教室,四点放学,他也是最早离开教室去参加社团活动的人之一。
但是今天沈遂意显然没有社团活动,他双手插兜,不紧不慢地跟在安慕身后,“啊,安慕,你好幼稚啊,你不会以为上课举手告老师,我就会讨厌你吧?嗯?安慕。”
“你理理我嘛。”
“要不要吃薄荷糖?”他把手伸到安慕面前,手心里放着一颗硬糖。
不是橘子就是薄荷糖。烦人。
沈遂意叽叽喳喳讲个不停。安慕讨厌话多的人,十分冷漠地对他说,“我不要,你拿走。”
安慕加快步伐,想要甩开沈遂意。
按下按钮电梯一路直达,停在一楼。
安慕微抬下颚,“你先进去。”
沈遂意:“怎么了,电梯里有怪兽?”
没有,他只是不想和沈遂意待在同一个空间里,耳边像是有一只苍蝇在嗡嗡叫。
“好吧。”沈遂意也不想逗他太过,顺着他的意思,抬脚先进了电梯,他笑着挥手,“bye~”
沈遂意的身影在眼前消失,安慕稍稍平复了心绪,明天他就要和老师说,把沈遂意从他的前面调走。
他实在是讨厌沈遂意。
第二天,出乎意料的,沈遂意没有来上学。椅背上不见他的斜挎包,桌上也没有他的书本和灰色笔袋。周围安静像是他从来没有出现过。
窗外的梧桐树枝桠在摇晃,叶影在教室的水磨石地面上蜿蜒,沈遂意空着的座椅像被剪掉一帧的电影画面。
课代表在收作业,安慕右手无意识伸进书包夹层,指尖触到了一颗水果硬糖。是沈遂意昨天硬塞给他的,课间休息的时候,沈遂意总会像嗅到花蜜的蝴蝶般转过脸来,睫毛在晨光里扑簌簌地颤,问他“要不要吃薄荷糖呀。”然后把东西放在他的的桌上,话就像夏日的蝉鸣一样多。
今天格外安静,寂静凝成透明的膜,将整个教室的喧闹都滤成模糊的背景。
放学前,老师叫住了他,“安慕,你过来一下。”
“你和沈遂意住在一起吧?他今天生病请假了,你帮他把今天上课的资料和作业带回去。”
零星油墨斑晕在沈遂意的学号上,安慕盯着本子上沈遂意的名字出神,他的眉头微微蹙起。昨天回去的时候还生龙活虎的,怎么会生病呢?
班主任看他纠结的样子,道:“你没有时间就算了,我让杜源城给他拿过去。”
入学表格上写明了每个学生的家庭住址,杜源城也和他们住在一个小区,不过沈遂意在东区,杜源城在西区。安慕和沈遂意就隔了两层楼,送一下最方便。
安慕接过班主任手里的资料,“我给他拿过去吧。”
603,是这里吧。
沈遂意的家门口就放了一盆绿植,看起来简洁冷淡。
安慕按下门铃。
等了一会儿,没有人来开门。
病这么严重吗?
“系统。”
系统声音幽幽地出现在脑海里,“宿主,你终于想起我了。”
“沈遂意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我可以告诉你,但是是有条件的,你今天必须去盛翎歌的聚会!”
一场聚会而已,盛翎歌几乎每天都会邀请他。
“好。”
系统报出一串数字,在安慕准备打电话的时候,门忽然打开了。
沈遂意的脸色有些苍白。看见门外的人,他眉毛微微扬起,似是没想到是安慕来给他送作业。
现在距离放学也有一段时间了,沈遂意不知道安慕等了多久,他解释道:“这个门铃坏了,下次你直接敲门就行。”
安慕把东西递给他。
沈遂意接过,习惯性的挑起笑容,“要进来坐坐吗?”
安慕:“不用。”
沈遂意明显是有事出门,他笑道:“那拜拜?”
“嗯。”
沈遂意不像平时那般吵闹,安慕竟然有种不习惯的感觉。
安慕到家时候,阿姨已经做好菜了。
桌上放着精致的四菜一汤,女人正在端着米饭放在桌上,她的肌肤白皙胜雪,细腻得近乎透明,如墨般的长发柔顺地垂落在后背,发梢微微卷曲,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
“妈妈。”
听见开门的声音,乔珊回头,温柔笑道:“木木回来啦,妈妈给你把饭盛好了。”
“我和你爸爸准备去你陈叔叔那,顺便过来看看你。你待会要不要一起去。”
如果没事,安慕会选择和乔珊一起过去,但他答应了系统,安慕道:“我等一下要和盛翎歌出去玩。”
“那好吧。”乔珊想了一会才想起来盛翎歌是谁,“是你的初中同学对吧,翎歌现在在哪里念书?”
安慕:“启德国际。”
她坐了一会儿,拿筷子往安慕碗里添了几筷菜,摸了摸他的头发。
安慕遗传了她的发质,头发蓬松柔顺,乔珊道:“那妈妈就先走了。”
沈遂意大病初愈,想吃点清淡的饭菜。在小区边上走了一圈没有找到想吃的餐馆,还是决定回去点外卖。
回去路上,他遇到了一个大美女。遇到美女不稀奇,稀奇的是,她的长相和安慕有七分相似。
她气质柔和,不像安慕那般锋利冰冷,带着少年感。沈遂意盯着她看了几眼,乔珊发觉他的目光,对他点头示意。她黛眉弯如新月,双眸恰似两汪清泉,嘴唇抿出一个微笑,实在是漂亮。沈遂意估摸着她应该是安慕的姐姐,他笑着打招呼,“姐姐好。”
沈遂意身姿挺拔俊俏,眼睛明亮有神,是个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的孩子。
乔珊微笑点头当做回应,两人擦肩而过。
安慕在衣帽间换下校服,准备去赴盛翎歌的聚会。
他和同龄人交情都很淡。盛翎歌是他初中最好的朋友,是他唯一还在联系的初中同学。无论做什么都会事无巨细的向他报备,一个月多达百次的邀约,安慕只会月底象征性地去一次。
这次聚会的地点是一个私密性很强的俱乐部。
侍从拉开厚重的胡桃木大门,天花板上,巨型水晶吊灯倾泻而下。四周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幅名家真迹。包厢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张红木打造的方桌。真皮沙发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年轻人,角落里一个男人神情迷幻地在抽烟。
盛翎歌这些年玩的越来越厉害了,身边人迭代也很快,安慕的视线扫包厢里的人,全都是他没见过的面孔。
虽然早就知道他会来,可当安慕的身影真切地出现在视野里,盛翎歌的呼吸还是猛地一滞,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扬起,周围的空气都被他的情绪感染,变得炽热起来。他站起身迎上去,“你来了——”
“嗯。”安慕在他身边坐下。
有人想来结交安慕,屁股还没沾上沙发,盛翎歌一个眼神就把他们吓退了。
之前在启德国际初中部,盛翎歌就有意无意排挤他身边的人,安慕习惯了他惊人的独占欲。
盛翎歌从初中起就没念过书,能上高中完全是靠家里的加持。念不出书,就只能源源不断地把钱砸下去。鸢尾高中是所有私立学校里审核最严的,简单的来说就是成绩好家里有钱才能念,光有钱还不行。
盛翎歌蛮想和安慕一个高中的,可惜他没过鸢尾的入学测试。
余光里瞥见什么,安慕眸光一顿。他没想到这一次还有女孩。
她穿着浅紫色的连衣裙,长发柔顺地垂落在双肩,脸蛋小巧精致,双手交叠在身前,手指不自觉地揪着裙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在一堆人高马大的男孩中间,她简直像一个洋娃娃。
系统声音痛心疾首:“啊啊啊啊啊,主角——”
安慕:“她几岁?”
盛翎歌:“十六。”
见安慕有兴趣,盛翎歌手指不自觉地敲击着沙发扶手,细细观察安慕的表情,“怎么,看上了?”盛翎歌举起酒杯,仰头灌下一大口酒,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却没能浇灭他心底那股莫名的烦躁,“抬头,过来给我们安公子看看。”
女孩低头怯弱地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盛翎歌的目光幽幽扫过身边的人,跟班心领神会,粗暴地拉起她的胳膊,低声道:“别给脸不要脸。”
盛翎歌介绍着女孩,视线却一直凝固在安慕脸上,“她是我的学妹,最近家里出了点困难,求到我头上来了,搞笑吧哈哈哈哈哈。”
安慕与盛翎歌也算是发小,从小一起长大。他记得小时候盛翎歌的爱好非常活泼开朗,没想到长大了越来越剑走偏锋。
盛翎歌染了一头银发,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微开合,叼着一根香烟,吐出的烟圈在他脸庞周围缭绕,更增添了几分朦胧的邪魅感。他穿着一件宽松的黑色T恤,胸前印着夸张的骷髅图案,衣角随意地塞进一条破洞牛仔短裤里,腰间系着一条宽大的金属腰带,上面挂满了尖锐的铆钉,散发着朋克风的叛逆气息。
女孩默默流泪,泪水滴在地毯上消失于无形,她一瘸一拐抽噎着走向安慕,在安慕身边坐下。离得近了,安慕更能听见她压抑的啜泣。
系统一直在安慕脑子里尖叫,要求他保护主角。一个小女孩,就算系统不提醒,安慕也会保护好她的。
女孩胳膊上还有粗暴的手指掐痕,安慕拉着她起身,“我带她去休息室待一会。”
休息室不像外面那样气味驳杂,落地窗前垂着质感厚重的丝绒窗帘,深酒红色的色调浓郁而典雅。
系统:“呜呜呜呜呜呜我的主角,如果不是有重生者入侵,她本来不用这样受苦。”
“什么重生者?”
“她前世的追求者姜云舒重生了,姜云舒把他前世死亡的原因归结到时雨晴和顾明远身上,现在时家的产业被姜家针对,顾明远还没有认祖归宗。主角在家破人亡的边缘徘徊,姜云舒校内霸凌她,希望她低头去求助姜家。我们雨晴可是大女主,虽然走投无路,但也不可能会去求仇人。”
“那她怎么会去找盛翎歌?”安慕手指修长且骨节分明,此时正轻轻敲击着沙发扶手,他双腿交叠,姿势优雅。
“在启德中学,主角被姜云舒霸凌,只有盛翎歌这种校霸才能和姜云舒抗衡,其他人根本没有胜算。宿主你让盛翎歌帮帮她吧,等主角熬过这段日子就好了,她未来会崛起的。”系统怂恿安慕,“只要你帮助她,我会给你透露未来的发展方向,避开宿主你二十岁的死亡结局哦。”
女孩偷偷抹眼泪,手指下意识地揪着衣角,她小心翼翼地打量安慕,视线不敢停留太久,生怕被他发现。少年气质冷淡似雪,俊美漂亮。在这一片上学的都知道安慕是谁,鸢尾私立的天才少年,华盛集团的大少爷。
盛翎歌这些天一直在言语捉弄她,但也没什么过分的举动。
安慕还在思考系统话语里的真实性。如果系统说的都是真的,那他会在二十岁因为沈遂意死去?
因为沈遂意那个烦人精?
安慕看向窗外,这家俱乐部位于市中心,树荫环绕,闹中取静,边上就是本地最大的商场,有不少偷偷摆摊的人。
零零散散的摊位体量很小,大部分都是尝鲜的年轻人,头发花白的老人只有一个。她的摊位上摆着手工编织的玩偶挂饰,五颜六色的,买的人寥寥无几,摊子前的男生不知道再说什么,逗的老人笑起来,两人聊了一会儿,他扫码买走了老人所有的玩偶,连正在编织的半成品都装进了袋子里。
安慕微微一怔。
生病了还有精力出来闲逛。
见他久久不讲话,系统在他脑海里哀求,“宿主,你帮帮她吧。”
“我和她不在一个学校,怎么帮?”
系统信誓旦旦:“你和盛翎歌提要求,他不会拒绝你的。”
经系统这么一说,安慕忽然想起,盛翎歌好像从小到大都没拒绝过他什么。
女孩慢慢停止了啜泣,她的面庞白皙小巧,安静地坐在那里,双手放在膝盖上,看起来很乖。安慕看向她,“你叫时雨晴,时光医疗的大小姐?”
时家在秦市也算名门,安慕见过她也不奇怪。时雨晴迟疑片刻,应声道:“是。”
“你怎么会跟着盛翎歌来这。”
“我是主动跟过来的,我在学校遇到一点麻烦,盛哥说我今天陪他们玩一趟,就帮我解决学校里的事。”少女正值十六,仿佛春日枝头最娇艳的花,杏眼灵动纯净,带着不谙世事的单纯。
安慕点开盛翎歌的对话框。
AM:进来一下。
盛翎歌拿牌的手一顿,他不顾众人的挽留,拿起手机进了休息室,“怎么了?”
银发少年长相英气,长眉斜飞,眉尾微微上扬,他轻瞥时雨晴,示意她说话。
安慕:“你最近在欺负小女孩?”
“没有,她一定要凑上来和我们一起玩,我那一群大老爷们,带个女孩像什么样子,有些把戏不过是想让她知难而退。”
安慕:“姜云舒最近在针对她,翎歌,你替我照顾她一段时间。”
在学校捞时雨晴一把不过举手之劳。安慕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盛翎歌没想到他连启德最近发生的校园霸凌都知道。还是说,时雨晴在这么短的时间说服这位大少爷管这桩闲事。
盛翎歌的目光极具侵略性,从时雨晴的头顶一寸一寸地向下移动,仔细得近乎苛刻。
时雨晴肩头颤抖。
安慕站起身挡在时雨晴面前,“今天人我先带走了,翎歌,这些地方你以后还是少来,叔叔会担心你的。”
余光瞥见安慕他们出来,跟班踉跄着起身,醉醺醺地凑过去,“这么早走啊雨晴,带着安少玩几把呀,你们在里面快活了,我们还没尽兴呢。”
“是啊雨晴,盛哥帮了你那么多,你就这么走了,有点过分吧。”
“这样,你把这杯酒喝了,今天在学校里那件事就算过去了。”周围一圈人附和,“时雨晴,你可别扫了大家的兴。”
时雨晴嘴唇微微颤抖,她恐惧地看着他们递过来的水晶杯。酒液表面像是凝结着一层细密的光膜,呈现出一种近乎纯粹的金黄色。
她颤抖的指尖即将碰到杯壁,一只手越过她拿起了杯子。
安慕:“我替她喝。”
“别……”盛翎歌懒散的表情僵在脸上,他来不及阻止,安慕仰头一饮而尽。
酒液一触碰到舌尖,强烈的灼烧感汹涌袭来,喉咙像是在吞一团辛辣的火,这酒太烈,安慕的脸颊迅速泛起两抹酡红,从耳根一路蔓延至脖颈,他不敢想女孩喝了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安慕替时雨晴拦了一辆车,把她送进车里,叮嘱道:“要去哪和师傅说。”
“那你呢?”
“我有司机来接。”
时雨晴定定地看着他,像是要把他的样子刻在心里。
“谢谢你。”
街道上熙熙攘攘,人群如潮水般涌动,喧嚣声与车鸣声交织在一起,忽然一道熟悉的钻进他的耳朵。
“安慕?”
安慕回过头,沈遂意手里提着一个满是玩偶的篮子,站在不远处。
“真的是你啊,你在这做什么?”
安慕扶着路边的树,瞳孔迷离涣散,沈遂意越走近他,越能感受到空气中馥郁的酒香,“你这是喝了多少啊?”
看他站不稳的样子,沈遂意揽住了他的肩膀。
清凉的薄荷香气裹挟着他,好似夏日午后突然吹过的一阵微风,驱散了周遭的燥热与不安。这薄荷味纯粹又清爽,不似寻常香水那般甜腻,带着一种沁人心脾的凛冽,安慕靠在他肩上,呼吸滚烫,“一杯。”
沈遂意不信,“一杯能喝成这样,白的混黄的,一大杯吧。”
安慕身子软绵绵的,双眼紧闭,沈遂意察觉到不对劲,他叫道:“喂,安慕,安慕!”
“这真是…”沈遂意气笑了。这么大一个人在他怀里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