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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钢琴课 ...

  •   学生会大楼位于图书馆的东侧,十二扇哥特式拱窗环绕成环形,每扇镶嵌不同纹路的彩绘玻璃——狮鹫、双头鹰、蛇缠权杖与荆棘玫瑰在阳光的照射下投映于地面。

      休息室里面 ,苏渝白坐在长椅上休息等着林菘,心里想着自己的音乐课程,音乐史的论文写完了,但是近一个月没有碰钢琴了,似乎有些手生。

      林菘换好衣服很快出来了,走之前两人还是决定去向布朗道声谢,却被告知他去了会长办公室。走在学生会顶楼走廊里,只有鞋子和地板碰撞的发出的轻微响声。太过安静的氛围总是让人感到紧张。

      进到会长办公室映入眼帘的就是中央六边形办公桌,由整块胡桃木雕刻而成,桌沿阴刻历任会长签名,最新一道刻痕便是柏清渊的名字,上面还残留着金漆的碎屑。

      高背椅覆着勃艮第红天鹅绒,椅背顶部包铜雕出咆哮狮头,扶手内衬压印纹章的羊皮纸。坐垫下藏着初代会长的象牙柄拆信刀,刀鞘刻有"权力如刃,伤人先砺己"的箴言。

      西侧整面墙用橡木格栅分割成三百六十五个暗格,每个存放一届学生会的羊皮纸议事录。第三排第七格微微凸起,里面是会长幼时弄丢的第一枚铜质袖扣,被用丝帕包裹着留作警示。

      柏清渊坐在里面,脸上依旧是常年不变的笑容,只不过看上去却没有那么愉快,坐在他对面的艾德里安却没有了在图书馆盛气凌人的架势,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苏渝白他们没有进门,只是和布朗道了谢就离开了。

      柏清渊看到苏渝白的时候确实愣了一下,他不是觉得苏渝白特别漂亮。而是觉得他非常“顺”,就是那种灵魂和□□相契合的美,多一分失真,少一分寡淡。

      单独看脸就很有冲击力了,优越的骨相和他身上独特的气质为他的脸更添了一丝色彩,不过他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感觉。

      因为皮囊是世界上最不值钱的东西,内里的灵魂才是人类无与伦比的稀缺资源。

      学生会顶楼的休息室里面,艾德里安也经走了,布朗和柏清渊站在窗户边谈话,看着苏渝白和林菘离开的背影,布朗随口说了句,“好看吧,新生,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

      “没去他们的俱乐部吗?”柏清渊喝了一口水,随意的开口。

      布朗有些诧异,会长竟然真的对苏渝白感兴趣,他回忆了一下道“好像没有,上次我去星野没见到他。”

      转过头柏清渊已经坐在椅子上翻看资料了,看来对他丝毫不感兴趣。布朗摇了摇头,会长竟然主动问一个人,还以为他转性子了,看来还是自己想多了。

      壁炉上方悬挂青铜天平,左托盘盛着初代校规铁卷,右托盘却放着一支干枯白玫瑰。

      会长这样的人,怎么会下凡尘呢。

      ……

      不到九点,音乐楼的钢琴教室里已经难得的坐满了人。晨雾未散的琴房里,钢琴漆面凝着薄薄水汽,苏渝白坐在琴凳上,用丝绒琴布细细擦拭时,能看见自己睫毛在漆黑琴盖上投下的细小阴影。

      弗蕾老师在九点整推门而入,怀表链缀着的紫水晶坠子会先于脚步发出细碎声响。

      她拿着一个银色的雕花手杖,穿着墨绿色的长裙,摘下灰呢礼帽后,倒更像是中世纪的魔法师。

      讲话温和而有力量,岁月在她脸上留上的痕迹,却没有让她变得苍老,反而使她看上去更加的美丽。

      弗蕾老师掀开琴凳暗格取出珍藏的羊皮纸谱,那是上个世纪克拉拉·舒曼亲笔标注的《童年即景》。泛黄纸页间夹着干枯的迷迭香,音符就像有魔法一样从她指尖泻出,舒缓而又动听的节奏便进入耳中。

      苏渝白不禁感叹弗蕾老师高超的水平,音色优美动听,声音婉转悠扬,每一个音符都充满了生命力般,让人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

      一曲很快结束,弗蕾老师等到掌声慢慢的归为平静,才淡淡的开口“接下来,就开始你们自己的练习了,小钢琴家们。”她说话声音很轻,但是又异常清晰,像是黑夜里的一抹星光,让人很难忽视。

      "手腕要像托着白鸽的尾羽。" 冷静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教授将银柄手杖横在苏渝白的小臂下方,杖头雕刻的夜莺喙部正抵住腕骨凸起。

      苏渝白莫名的想起上辈子自己的一张照片,那是家里面还没有破产的时候,小小的他也是这样坐在钢琴前面,用尚未长开的手指笨拙的敲击着黑白琴键,妈妈站在旁边微笑着为他鼓掌,爸爸则是站在楼上记录下了这一刻。

      不是恍若隔世,是真的过了一辈子啊。

      看到苏渝白纠正了手腕的姿势后,弗蕾老师就去指导其他人了。平底鞋走在木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响动,苏渝白心想,弗蕾老师果然和传说中一样,强的可怕。

      快到中午,阳光穿过彩绘玻璃,将鸢尾花纹投在琴键中央C的位置,那里永远摆着半块融化的松香,形如冻僵的泪滴。

      终于等到下课铃声响起,弗蕾老师却还站在门口没有离开,“下个月有一个里斯卡钢琴比赛的初试,大家注意一下,想参加一会儿的来我办公室领报名表。”

      弗蕾老师说完便走出了教室门,随即就有几个同学跟了上去,看来是已经决定要报名了。

      剩下人也都在小声商讨着要不要去。里斯卡钢琴比赛,苏渝白不太了解,但是弗蕾老师既然推荐了,一定有他的道理。

      苏渝白犹豫了一会,因为觉得自己的水平还是很一般的,他没有太大信心,他蓦然想起一句话“当你犹豫一件事该不该做的时候,那就去做。”

      人生总会有失败,多尝试一些总没坏处,万一赢了呢?他走在连廊上是还在心里默默的给自己打气。

      走到办公室的时候,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苏渝白拿起桌上的报名表想要离开时。

      弗蕾老师却叫住了他。她似乎是有些迟疑,用不太确定的语气问道,你的父亲是…

      苏渝白有些疑惑,但还是如实的回答了:“梁淮峪”

      弗蕾老师一幅果然如此的表情,然后就闭上了眼睛,仿佛陷入了久远的记忆中,眼泪仿佛都要落下来了。再次睁开眼睛时,却又恢复了平静。

      难怪有故人之姿,原来是故人之子。

      弗蕾看着苏渝白的脸庞,没有再多说什么,却难得的嘱咐他了一句“好好准备比赛吧,有不会的可以来问我。”

      ……

      苏渝白的父亲早就死了,死在了他和母亲最相爱的时候。

      两人因为音乐相识,她的母亲苏黎女士是个作曲家,父亲是个钢琴家,因为灵魂的过度契合而早早的结了婚。

      婚后的生活开始也是幸福美满的,两人为了各自的事业都在努力着,生活也在向更好的地方发展。

      可是人生如戏,到处都是跌宕起伏。母亲怀孕那年,情绪不稳定,便辞了工作在外婆家养胎。

      盛夏的一个晚上,两人又不知为了什么而争吵起来,父亲刚好接到通知凌晨要出差,在南洲的理城,两人就这么不欢而散。

      父亲最后一句话便是:“我们都相互冷静一下,这样对谁都好。”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了。

      两天过去,两人早已不生彼此的气,可是母亲却再也没等到他的爱人,等到的只有飞机失事的新闻和爱人残破的衣物碎片。

      她不敢相信这份结果,第二天的时候又收到了快递,慢慢一大箱的花朵和父亲的信。

      原来他出差到理城,就后悔和妻子争吵了。发现这里花格外美丽,便写了一封道歉信加上一大箱最漂亮花邮寄回去,那样等他到家的时候,花就也到了。

      母亲看到信和花的时候,泪都流不出来了,晕厥在门外,肚子里的孩子,也就是苏渝白,也早产了。

      她醒来后一度想要自杀,但是看着两人爱的结晶,名字早已取好,雪白的冬天以及他们至死不渝的爱情。

      她不能死,孩子就是她唯一的希望。也是丈夫唯一的遗物。

      在苏渝白表示出惊人的音乐天赋时,苏黎就想好了,他要去青蓝山,那是他父亲梦寐以求的地方。

      也是他们那个时候做好的决定,于是这些年母亲拼命地完善自己的事业,仿佛已经从伤痛中走了出来,但是苏渝白知道她没有。

      他也没有办法,只能努力的练琴,春日暴雨敲打彩窗时,他弹李斯特《泉水边》应和雨滴节奏;盛夏蝉鸣最盛时转弹拉威尔《水之嬉戏》,让清凉音阶漫过滚烫的铜制窗框;深秋总有一片枫叶卡在琴谱架转轴间,他便在弹奏舒伯特《即兴曲》时悄悄将其夹进母亲留下的乐谱扉页;直到初雪落满玫瑰窗棂,他会用冻红的指尖叩响德沃夏克《斯拉夫舞曲》,音符震落梁上经年的尘灰,像一场只属于钢琴与时光的细雪。

      从未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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