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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雪中炭 ...

  •   阿乔见姜曚不答话,又回头踹了对方一脚,也不见她用多大力气,姜曚已经痛得眼前发黑。

      “啊!啊!啊!是!是!是!”姜曚惨叫一声,忙附和道。

      王老大夫本能地想说,我给他接个骨,可以不收诊金,但是他看着姜曈不失礼貌的微笑,愣是心底发寒,话到嘴边就成了:“如此,姑娘且随老夫来抓药吧。”

      ……

      姜曈拎着药包回来的时候,阿乔又不知去了何处,钟婉词正在灶房里面生火。

      姜曈一颗心疼得难受,钟家虽然也非大富大贵之家,但是钟婉词也是从小金尊玉贵地长大的,出入都有丫鬟婆子服侍,何曾需要自己做饭洗衣。

      姜曈深呼吸一口气,幸好自己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养在深闺,一无是处的大小姐了,再给自己一点时间,一切都能变好。

      姜曈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提步走了进去:“娘,我把药抓回来……娘?你怎么了?”

      钟婉词正一个人抹眼泪,听见女儿的声音,她慌里慌张地试图把手里什么东西塞进灶眼里。

      姜曈一时好奇心起,两三步绕到灶台后面,劈手夺了过来。

      “曈曈!”钟婉词还想抢回来,却哪里有姜曈灵活。

      姜曈扭过身,三两眼就看完,一时却怔在了当场。

      那是一封信,一封钟家二老寄来的信。

      “姥姥让你回钟家去。”姜曈难以置信地看向钟婉词。

      上辈子直到钟婉词被逼死,钟家都没有过任何消息传来。她一直以为钟家二老秉承着嫁鸡随鸡的理念,所以对钟婉词的遭遇睁只眼闭只眼。

      但原来,他们曾经打算把女儿接回去,让女儿彻底脱离姜家的拖累吗?

      可为什么她从未听说过这件事?

      “娘,你……要回去吗?”姜曈看着母亲。

      钟婉词刚才显然是一边看信,一边掉眼泪,眼圈到现在还是红着的。

      在姜曈的印象里,自从姜曚暴雷,父亲病倒,母亲就总是哭。

      她知道,自己这个母亲从来都是个没有主意的。

      从来都对丈夫言听计从。丈夫倒了,没人告诉她该怎么做了。

      现在,她的父亲发话了,让她回去,离开姜家这个泥潭。

      这对于这些日子一直被困在黑暗中,进退无措的钟婉词来说,无异于忽然出现的一盏指路明灯。

      姜曈喃喃道:“你回去也好,留在这里也……”

      “我不回去。”钟婉词说这话的时候,还带着哭腔。

      姜曈一愣,旋即又点点头,她知道,出嫁从夫么。

      姜曈想着,把药包放在灶台上,开始拆绑绳。

      钟婉词的下一句话,却惊得她猛地回身。

      她说:“我走了,你怎么办?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个火坑里。再说了,我回去,爹爹定然会让我改嫁,到时候咱们母女怕是再也见不上一面了。”

      钟婉词说着,轻轻地取过了那封信,塞进了灶眼里,又从姜曈手里取过药包:“你爹爹还在病中,脑子也不清醒,我走了,你的婚事难道就叫阿曚一个人定夺?我好歹得在旁边帮帮眼,给你选个好人家,我才放心。”

      姜曈万万没想到,她这个向来脑子一团浆糊的母亲,在自己的事情上,竟如此条理清晰,立场坚定。

      可她如果当真这么想,为什么上辈子会在父亲病逝后,就立即殉节?

      难道她那会儿就不在乎自己的终身了?

      电光石火间,姜曈脑中忽然闪过一个令她有些惊惧的猜想,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问道:“娘,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我是说如果,爹爹这一病还是去了,你——会给他殉节吗?”

      钟婉词刚把药包倒进药罐里,闻言诧异地扭头看了女儿一眼:“想什么呢?你爹要没了,姜家又这样了,我等着你嫁人了,我就回钟家去。难不成,我还指望阿曚给我养老?莫说你爹如果没了,就是他将来好了,他要还是一心里只有他那个过继的儿子,我依旧回娘家去。让他们爷俩自己过!”

      钟婉词还在絮絮地说着,姜曈却陡然间只觉背脊发寒——
      如果她娘根本没有殉节的打算,那上辈子她娘只可能是被人逼死的!

      那贞节牌坊能让谁获利,就不言而喻了。

      刹那间一向沉得住气的姜曈火气上涌,一双眼睛被烧得通红。

      钟婉词一转头就看到了姜曈的样子,吓了一大跳,她关切地捧住女儿的脸:“曈曈,你怎么了?”

      姜曈遮掩地别过头去,囫囵道:“我没事。”

      一会儿又回过头来,冲钟婉词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娘,以后有我在,我绝不让人欺负你。”

      钟婉词差点又哭出来,她含糊地应了一声,心道,曈曈长大了,知道保护娘了。

      但曈曈伤心难过了,已经不会扑到自己怀里哇哇大哭了。母女之间好像多了一层说不出道不明的隔阂来,叫她有些无所适从。

      她一时心中感慨万千,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欣慰还是该失落,只是死死抱住女儿,任凭眼泪不停地留下来。

      ……

      乐户杂院中的厢房中,苏观卿正摸索着,在自己榻上数钱。

      他十个手指头都裹着细布,指尖从包裹的细布中渗出血来,动作间手指也有些发颤。

      “你这又是何苦来,”风拂柳在旁凉嗖嗖道,“客人让你作诗作词你不作,叫你一直弹,你倒是就一直弹!服个软,讨个饶,就要你的命了?何苦跟客人置气!”

      “我没有跟他们置气,不过是他们想看昔日月泉公子卑躬屈膝,我服不服软,都是一样的结果。”苏观卿继续数他的钱,表情无喜无怒。

      “我就看不明白你这个人,说你在意自尊吧,叫你去,你还是去了,那些相公那样羞辱你,也没见你有多生气,说你不在意吧,你又弯不下腰来陪笑讨好。白受这屈辱。”

      “不白受,这不还是有打赏吗?”苏观卿艰难地用包裹着细布的手指捻起一个银瓜子,笑道,“还有银子,以前在台下拉琴都没有的。”

      风拂柳嗤笑一声:“有银子又怎么样,一个子儿都花不到你自己身上。”

      苏观卿也不反驳什么,数好了,便将铜子儿、瓜子儿全都装进荷包,站起了身。

      风拂柳见苏观卿摸着竹杖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不由瞪大了眼睛:“你不会现在就要给人家送钱去吧?”

      苏观卿点了点头,醇和地说道:“姜姑娘几日没来,姜伯父还在病中,不知家里情况如何,我不大放心。”

      “我看呐,你是不放心你那个情敌吧!”风拂柳拧着身段,捻了个兰花指,指尖正对着苏观卿。

      苏观卿肃然道:“拂柳!不可胡言!姑娘家的清誉要紧!”

      ……

      钟婉词现在很纠结。

      姜曚挨了揍以后,到现在还爬不起来,整日在屋里“呜呼哎呦”的,看样子是伤得不轻。

      她好歹是做人嫡母的,虽然她的确是不情愿吧,但按理说也该给他请个大夫来看看。

      可问题是,她手里也没余钱,嫁妆首饰也没剩下几样了,她可不愿意为了人家的儿子,让自己的女儿饿肚子。

      就在钟婉词在院子里左右纠结的时候,院门忽然被敲响了。

      钟婉词有些疑惑,自从姜家败了,就没人登过她家的门,敲门的会是谁?

      她打开门,就见一个拿着竹杖的俊俏郎君站在外面。

      “观卿?你怎么来了?”钟婉词有些惊讶。

      苏观卿听出是钟婉词的声音,问了声好,方道:“我听曈曈说,伯父身体抱恙,不知他老人家现在好些了吗?”

      “劳你惦念,你姜伯父现在好多了。”

      “如此甚好,”苏观卿松了口气,“曈曈她在家吗?”

      “在,不过……”钟婉词露出一点迟疑的神色,“她把自己关在书房,不许人打扰,说是在修……修什么画。要不,你自己进去找她吧?”

      反正她是不敢去吵姜曈了,发火的曈曈太吓人了。

      “曈曈既是在忙,那就别打扰她了,”苏观卿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子,递过来,“这个就劳烦伯母代为交给曈曈。”

      钟婉词接过来,才发现那布袋子里装的是钱,她一下子慌了神:“这可使不得。”

      “这只是小侄的一点心意,还请伯母收下。”

      “可、可……”钟婉词望着苏观卿那双墨一般漆黑却无神的眼睛,又有点想哭,“可是你也不容易。”

      苏观卿温柔地笑笑:“不妨事的,就当是我借的,以后姜家若是能挺过难关,再还我也是一样的。”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薄薄的嘴唇张开又闭上,手指无意识地紧攥着竹杖,搞得钟婉词都奇怪了,方支支吾吾地问道:“那个……之前救回来的那个人,他……如何了?”

      “你说她呀,我都好多日没见着她了,也不知她去了哪里。我昨日还问曈曈了,曈曈说,人家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与咱们不相干,让我别管那么多。”

      原本塞在他心口的那团乱麻,像是一下子消失了,苏观卿捏得发白的手骤然松开,笑意从他的眉眼间渐渐扩散:“如此,那我也不多问了,时候不早了,小侄便先行一步了。”

      他说完,朝着钟婉词的方向略一施礼,点着竹杖转身走了。

      刚走出巷口,竹杖就被人拉了起来,风拂柳没好气的声音响起来:“上赶着给人送钱,连人的面都没见着吧!”

      随便他怎么说,苏观卿就是不生气:“姜姑娘那是在忙,等她忙完,她会来找我的。”

      “嗯,来找你要钱!”风拂柳嗤之以鼻,“下次别想我再陪你上赶着干这蠢事!”

      门内,钟婉词捧着钱袋子,又纠结上了——

      ……现在有钱请大夫了,不请好像说不过去。

      她犹犹豫豫地朝着门外的方向走了两步。

      ……但是怀山的药吃完也是要再买的,就这一点钱也顶不了多久呀!而且家里眼下又添了一口人,虽然那姑娘时不时会消失,但人回来也是得添双筷子的。

      她的脚步又顿住。

      ……家里又没别的进项,观卿也没义务再送钱来,要是花完了,曈曈也得跟着挨饿。

      钟婉词回头看看紧闭的书房,终于下定了决心——

      ……怀山不也耽误了那么久没看大夫,现在不也没事吗?

      ……阿曚是年轻人,挺一挺,说不定自己就好了。

      ……再等等,等几天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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