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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劝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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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将车停稳,李观南便醒了。
"醒了?"
眼前很昏暗,揉搓完眼睛,李观南才发现这里是个地下停车场。
"到了?"
"到了,行李都拿上,收拾一下就跟我去吃饭。"
可再怎么看,李观南也觉得这格局不像是酒店,倒像是住家:"这是哪里?"
"我家。"
"那我住的酒店离你家近吗?"
夏昀按到楼层,看着数字上跳,"就住一天,没必要订酒店,我给取消了。"
"你就住我隔壁,"到楼层,输完密码,就将愣在一边的李观南推进去。
这里是代巧孜给他买的房子,平常没怎么住,但想到要来出差,前几天找人打扫好了卫生。
"我还是去住酒店吧,"李观南站在门口不动,一副随时准备撤退的样子。
"这次出差经费有限,你也知道工厂裁员,没有那么多钱,能省就省,"这个说辞明显就是早准备好的,"东西放一放,十分钟后,陪我去见人。"
直到出门上车,李观南都在发懵,先去加了油,后来又驶上大道,这条路他很熟悉,几年的务工生活,这条路没少走。
"我们去见谁啊?我看行程表上是空白的,"现在正值下班高峰期,路上车辆行人很多,李观南开得很小心。
"别紧张,一会儿就到了。"
坐在包间里,李观南以为今天就要见合作商,有些不知所措,赶忙把刘琳准备的资料看了一遍又一遍,希望在必要的时刻派上用场。
没过十分钟,包间被推开,男男女女有七八个人。
听到大家对夏昀的称呼,他才知道这场饭局是同学聚餐。
本想着布施餐具,夏昀拦住他,叫他坐好。
李观南将点开的资料页关上,旁观者一样看着大家互相之间的寒暄和恭维,两个在一线奋斗,一个开了独立事务所,还有的转行,其中王宛和夏昀有同样的教育背景,现在在一家企业做高管。
李观南定睛一看,是那个在案例会上激情陈词的女生,干练的着装,一如当初。
"这位是?"大家都说完了彼此的现状,自然有人会对沉默不言的李观南感兴趣。
"我是夏总的下属,我叫李观南,"李观南点点头。
王宛看过来,打量的目光,他很快就察觉到。
"他也是我们的校友,同届的,"夏昀对上王宛的眼神,给李观南夹了一筷子肉,"好朋友。"
"既然是校友,那也是我的朋友,"还没开局就已经喝了半杯的尹乐,马上给李观南斟满酒,"喝一个。"
李观南伸手就要捂住杯子,话还没出口,就听到夏昀凑近说:"没关系,喝一点,晚上我开回去,明天还要去首都谈项目,我不能喝酒。"
"你除了给我当司机,还要给我挡酒,知道吗?"
在餐桌下,夏昀点了点他的手背。
在蒙江这个好酒之地长大,李观南却并不怎么会喝酒,没喝几杯,就开始发热发晕,再加上包间空调温度高,酒精挥发上头,酒局到中途想去外面透透气。
"你们先喝,我去看看,"夏昀还没绕出桌子,就被王宛拦住,示意他出去谈。
两个人走出包间,李观南则靠在走廊另一边尽头的窗户上,极尽用力地呼吸着窗外的新鲜空气,偶尔侧身往这边看一眼。
王宛的眼神犀利地在两人之间转变,调侃道:"这就是李观南?"
夏昀挑眉不作回应。
"啧啧,就在一个学校,你也没找到?"王宛摇头,"什么时候联系上的?效率不行啊。"
"你管的还挺多,"夏昀向李观南招手。
"我当然管的多,"看着远处听话走近的人,王宛把他手里的香烟拿过来,示意他替自己点上。
夏昀不惯着她,把打火机扔给她。
"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王宛自己点上,吸进去,吐出来,第三次的时候,将烟雾吐到李观南脸上,看着他拧在一起的脸,感慨道,"怪不得惦记这么久,我也喜欢这种类型的。"
夏昀瞪了她一眼。
挥开难闻的烟味,夏昀借给李观南支撑的力量,王宛见两人态度亲密,不想在这里多呆,进屋前留下一句话:"别让我等太久,你知道,流程是很难走的。"
"知道了。"
一群人喝得醉醺醺的,离得近的几步路就回去了,开车来的,找了代驾,只有清醒的夏昀扛着醉鬼回家。
好在能走路能说话的李观南一路上都不需要人搀扶,走得比夏昀还快,根本没费多少精力。
"你慢点,"夏昀锁车,拉着对地形不熟悉正在辨别方向的李观南。
轻轻一拽,李观南软了脚,被夏昀裹着往前带:"走这边。"
夏昀收紧力量,李观南就这么被锁在腰间,脖颈没力,软绵绵往后仰,眼睛差点被电梯里的灯光晃瞎,干净闭着眼睛摇摇头。
"快到了,别乱蹭,"夏昀拍拍他的屁股。
顺利地开门,入室,倒在床上。
夏昀喘着粗气,将压在身上的醉鬼推开,"刚才还醒着,怎么转眼就睡了。"
摇了摇人,也毫无醒来的迹象。
突然一串尖锐的铃声响起来,夏昀的母亲打来了电话,问他是不是回省城了,让他明天回家吃饭。
夏昀简单几句话推掉,说自己明天一大早就要去首都谈合作。
代巧孜没再强求,很快挂断了电话。
这边电话刚挂断,另一阵铃声响起来,摸索着震动源,夏昀掏出李观南卡在外套里的手机,备注着:卫安智。
夏昀替他接起来。
"喂,观南哥。"
"嗯,"夏昀压低声音回复道,既不说自己并非本人,也不挑明身份。
被电子设备扭曲过的音色,卫安智没有察觉,自顾自地说起之前约好的聚餐,问他定在什么时间,夏昀看向真正的李观南,简短回复:都行。
"嫂子说你出差了,那就这周天吧,怎么样?"卫安智站在窗边,看着灯火通亮的李家院子,卫安越正在院子里和朱新月不知道说什么,"观南哥,你好忙啊,约你几次都没约到。"
见卫安智没完没了要扯其他的事情,夏昀想结束谈话:"哦,安智啊,李观南喝了点酒,睡了,有什么事明天说吧。"
"夏昀?"卫安智显然对于突然换了口音的李观南不太熟悉,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哦,好的,你们在一起吗?"
"当然了,他跟着我出差,当然和我在一起,"夏昀把人臂弯里带,空闲的手勾了勾下午没摸够的地方。
"这样啊,那我挂了。"
住宅坐落于省会新区,高楼林立,没有熄灭的深夜灯光把整座城市笼罩在静谧的蓝色中,冷冽色温勾勒出蜕变成青年人后李观南的面部线条,眼睛陷入黑暗中,任人采撷的无辜模样。
和那个晚上很像。
本想借着酒问问这些年的谜一样的事情,谁知道他竟然直接睡过去了。
算盘打错了。
温润的呼吸打在夏昀的下巴上,是久违的亲密感,是相遇之后最平静的时刻。
夏昀反驳自己,也许没打错。
他慢慢靠近,凭着本心,模仿着那晚的路径,贴上他因为侧睡的姿势,暴露在空气中的右脸,嗅着空气中的一丝酒气,抿了抿他说话难听的唇。
那阵割裂氛围的铃声又想起了。
夏昀松开捏紧的拳头,去看是谁这么扫兴。
结果陷入睡眠的人,此刻却突然起身,分不清情况就抓起一旁震个不停的手机。
夏昀凑近一看,备注着:朱新月。
"你老婆找你,"说完没好气地说了这么一句,观察醉酒人的反应。
"喂,老婆,"听了夏昀的话,喝醉酒的李观南下意识就接起电话。
这句称呼,无论手机的这方,还是那方,显然都不太适应。
夏昀起身离开,关门的声音极重,李观南揉了揉头发,听到朱新月问道:"你喝酒了?"
有点发懵的人,捡回一些仅存的清醒,"怎么了?"
"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周末吧,我也不清楚,怎么了?"李观南记得自己给她编辑过信息,见她没回复,还以为她揪着那件事不放,不打算理他呢。
"那你早点回来,"很干脆地,朱新月挂断了电话。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李观南找出换洗的衣服摇摇晃晃准备去洗漱。
喝了酒不能洗澡,但是李观南自以为没喝多少,不至于出什么事,可洗到后头,情况却不是这样的。
他的双脚有点虚浮,没走几步路就磕到浴室门框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听到声响,本想给他送点醒酒药的夏昀放下药就冲进来。
还没来得及裹上浴巾的李观南无助地蹲在地上,握着那只悲催的脚,嘴里低声咒骂,不知道说些什么,可看他拧着的眉,夏昀知道一定不是好话。
酒精上头的人全然不知现在的状况,只觉得这小房间里好闷、好热,自己好晕。
忽然之间陷入黑暗,吓得李观南差点大叫,他支起身体想站起来,让他陷入黑暗的浴巾滑下来,他迟钝地看着两只手替他紧紧拉住。
李观南动了动自己的手指,面前的手却一动不动。
这好像不是自己的手。
歪着头,李观南看着靠自己神经掌控着,从浴巾下钻出来的两只手,把掌心摊开,皱巴巴的。又看看拉扯着浴巾的手,皮肤舒展,骨节分明,温度也比自己的低。
夏昀看着这个醉鬼,问他发生什么事了,这人却只顾着笑,不说话。
"过来,把衣服穿上,"夏昀让他坐在凳子上,将他的体恤套上去,又打开吹风机。
本来就憋闷的环境,李观南更加糊涂了,看着被雾气铺满的房间,试探性地握上那两只新长出的双手,强行扳开他的手心,和自己发皱的指纹进行比较。
虚着眼睛,努力聚焦,一个螺、两个螺……,换另一只手,七个螺、八个螺。
这是大富大贵的命。
李观南得意地笑起来。
长着八个螺和两个簸箕的手陡然抽走,插进他的头发里,梳理着他的发丝。
门留了缝,雾气渐渐冷凝成大水珠,顺着玻璃滑下来。
李观南看着镜子里对自己笑的人,抱着踩在凳子上的双脚,下巴磕在上面,露出一派天真的模样。
夏昀陡然拉开凳子,吓得那人有些惊慌,把着扶手维持稳定。
下一秒,凳子上的人被托起,大理石冰凉的触感,让他不由地瑟缩,脑子也有了一瞬间的清醒。
"怎么是你。"
夏昀撑在洗浴台上,两人之间的距离被他逼得很近:"怎么不是我?真喝醉了?"
"谁?"李观南双脚踏空,只能勉强踩到一点边柜的缝隙,"……我没喝酒。"
"我……从……来……不喝酒,"李观南见夏昀笑,再三声明。
夏昀抵着李观南,靠在他颈窝说话:"我不相信,除非你证明给我看。"
李观南摇头。
见人不上钩,夏昀继续引导:"这样吧,我问你答,答对了,就相信你没喝醉。"
李观南瘪嘴,有些不想参加这个游戏,可"主办者"却很感兴趣,满眼期待地看着他,李观南勉为其难点点头。
"问题一:第一次喝酒是什么时候?"
"……,"李观南摇摇头。
"第二个问题:喜欢喝酒吗?"
"不喜欢……。"
"第三个问题:喜欢游泳吗?"
"喜欢……。"
"喜欢夏天吗?"
"喜欢……。"
"喜欢女孩子吗?"
"喜欢……。"
"喜欢男孩子吗?"
"喜欢……。"
"喜欢夏昀吗?"
"讨厌。"
……。
"喜欢朱新月吗?"
"……谁?"李观南嫌热,抽出来一只手将滚烫的脑袋推开:"热得很。"
"你老婆,你喜欢吗?"
"……老……婆?"李观南伸出食指,晃了晃,"哪……里……来的。"
"你老婆出轨了,"夏昀握住他摇晃的手指,轻轻抵着唇边亲吻,"你要离婚吗?"
"我还没谈过恋爱……,哪里来的老婆,你……你胡说,"李观南反捏住他的手,摸索着指腹上的纹路。
舔了舔牙尖,夏昀凑近,盯着他被镜光照得薄透的耳廓,轻声细语:"你和把她睡了,要对人家负责,她就嫁给你了……。"
李观南打了一个哆嗦,义正言辞反驳道:"你胡说!"
"升学宴那天,"夏昀一遍遍引导他的记忆回到过去,"不是吗?"
李观南捶打着脑袋,夏昀却不打算拯救他,而是冷冰冰地看着,逼迫他在痛苦的故事轮回:"李观南,喝醉酒就能做这种事吗?"
"我没有!"一些破碎的记忆上头,李观南摇晃脑袋,想要驱散这些记忆。
他不喜欢喝酒,大家都在劝他,他不喝,大家都不高兴,"我喝了好多酒,他们都叫我喝……。"
夏昀垫着他的后脑勺,避免他情绪激动撞到镜子。
"我不记得了,我什么都记不清楚,他们打我,骂我,"李观南难受极了,一遍又一遍锤击胸口,想要把心中郁结的那股气锤出来,"不知道怎么就这样了……。"
"什么都不记得了?"夏昀替他顺气,"你喝断片了?"
"我……怎么就记不得了?"李观南懊恼、后悔,然后语无伦次,"是我对不起她,我应该负责,我是畜生……,可是我害怕,他们……要报警,要抓我去坐牢。"
"要读书,要读大学,要去省大,想见夏昀……,"李观南魔怔一样,一直重复这句话。
……。
夏昀愣住,好半天没想起来下一句该说什么。
"你见到了,我在这里,"他抹开李观南眼角的湿润,很难得的觉得自己不该逼迫他,想着要不今天就算了。
听到呼唤,李观南慢悠悠睁开眼,眼神虚浮,很久才聚拢精神,痴痴地看着他,"可夏昀很讨厌,讨厌他,讨厌……我自己……。"
"离婚就行,"夏昀也没有好受多少,李观南多说一句讨厌,他就难受一次,这一点都不好玩,"和我在一起。"
李观南摇头。
"为什么不!朱新月背叛你,不需要你为她负责,"夏昀和一个喝醉的人理论起来,也变得不可理喻。
"不要!"
"你有什么可纠结的,"夏昀真找不到他这么执着的原因,"你爱她吗?"
"……爱?"李观南开始抓着这个字不放,像初学语文的孩童研究爱的奥义。
见他嘴里念叨着爱,不愿松口的模样,夏昀有些泄气。这个局面,最傻瓜的竟然是自己,他压抑无处释放的怒气,最后化为叹息,"你真会伤人。"
黑眼珠在混沌里转悠,李观南看着他好半天才说:"对不起……。"
"你最会往我胸口插刀,"夏昀抵在他肩头,沉闷的笑声令人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