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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二十二岁的第一天 ...

  •   太阳很大,穿过透明的玻璃直直地刺在人眼上,所幸距离下课还有不到十分钟。此刻季思巡已整装待发,只等铃声一响就立刻跑出门去。

      “哎,你急什么啊,桌上都收拾干净了,不怕给看见了又拖我们几分钟。”
      邢一木用笔戳了戳季思巡的胳膊,小声道。
      “没办法啊,我下了课要赶去兼职,赶不上那班车会很麻烦。”
      季思巡摊了摊手,无奈地拧起眉毛。
      “你不是明天的班嘛……”
      “对啊,可是为了这个——”
      季思巡从书包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传单递到邢一木手上,随后准时在铃声响起的刹那将书包甩在肩上,头也不回地奔了出去。
      邢一木嘴巴还半张着,翻过传单,一眼便望见了醒目的红黑色logo。
      Wednesday’s Ghost
      “啊,原来是为了看演出特意调班了啊。”

      排练场——
      白伊推开练习室的门简单环顾四周,神色如常,抓起身边的水瓶走到舞台中央,顺势摆在了地上。
      “明天谁唱?”
      见他一副准备点兵的架势,李盈无奈地扶起额头,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小孩儿又跑了?”
      白伊没有看他,低着头蹲下身,含糊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一旁正忙着拨弦的欧杨见状,也微微撇了撇嘴,放下手中的活,围到舞台中央。只留下一脸不明所以的卢西安玻璃一般的蓝色眼睛溜溜地转,丝毫弄不明白状况。
      “怎么突然就要决定是谁唱歌,好像我们……不是有主唱吗。”
      “对啊。”李盈摊手,“但是明天小尤不会来了,总不至于叫我们上去干演奏吧,小心被人轰下台!”
      欧杨听完倒抽一口凉气,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摆起了手,“明天歌单里是不是有唱dancing in the hell啊,我退出。”
      “你少罗嗦,大不了抽到你这首我来。”一直沉默不语的白伊突然发作,把欧杨吓了一跳,只好悻悻地回来。
      李盈见状,赶忙回身向卢西安解释,脸上露出了抱歉的神色:“你也是第一次遇见这个状况吧,但也没办法嘛。总不至于,到时候临时拉个幸运粉丝上场吧。”
      最后还是几个人有商有量地将几首歌瓜分,熟悉了几遍就权当彩排。本来就是自己的歌,也没什么陌生的,意外地效果不错,李盈甚至戏称他们四个都可以撑起台面了。
      “小尤再不回来,饭碗都没咯!”
      欧杨笑着打趣。
      原本只是一句玩笑,可白伊在听完之后脸色陡变,像是忽然陷入了阴霾,一言不发地摔门离开,留下三个人面面相觑。
      诡异的气氛蔓延,流窜于三人之间。欧杨收拾东西也准备走,李盈便将目光投向了卢西安。
      卢西安是周三鬼的新手,英国人,正好来这里念书,上个月才因为鼓手病休而代替了他的位置,自然跟其他人还不是非常熟悉。
      老实说,他感受到整个乐队的氛围算不上特别好,总是给人一种小心翼翼的感觉,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新来的缘故,还是一些“文化差异”,总觉得与他们格格不入。
      白伊是Wednesday’s Ghost的队长、吉他手,原本是带领整个团体的灵魂角色,可卢西安总觉得他看上去很疲惫,时而神游,整天有气无力,头发不知是否忘记打理,长得盖住眼睛。
      虽然可以解释为音乐人的“个性”,可谓太不修边幅了一些,有点灵魂被抽去的空洞之感,不知道走路会不会莫名其妙摔跤。
      白伊与乐队其他成员不同,他早就成名,无论是作为吉他手还是制作人,早早就在圈子里有了一席之地。而周三鬼作为出道快四年的乐队,虽说也收获了不少粉丝,获得过亮眼成绩,但比起白伊的声名在外,似乎也只能小巫见大巫。
      究竟是什么让他心甘情愿地带着这样一群“拖油瓶”行走呢?
      “那个Alen……”眼看着继续彩排是没可能了,周围人都在陆续收拾东西,卢西安还有些疑问,出声叫住了李盈。
      “怎么了?”李盈将外套搭在肩上,摆摆手示意其他人先走,他似乎看出了对面的拘谨,露出和煦的笑容。
      “尤金他,经常这样?感觉你们都好习惯。”
      李盈苦笑着摊手,下意识就要点头。但随即想到应该在新人面前给小尤留个面子,一时之间僵住。思忖半刻,还是觉得卢西安他作为乐队的一员,也有权利知道真相,便微微点了点头。
      “我们活动三年多,大大小小成百上千场演出,尤金缺席的场子我数都数不清。大部分是没有预告地忽然消失,少部分是提前声明,还有极少的部分是开场前被白拎回来。”
      “啊?”卢西安下意识地噎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明记忆里尤金是个外表很温顺的孩子,总是会弯着那双漂亮的眼睛,笑得特别好看,谁知道原来是个问题少年啊!
      “那为什么……”
      李盈也笑了,看着眼前小老外错愕的脸,摇了摇头。
      “为什么他还能留在这儿是吧。因为白伊,因为白伊舍不得他。你可别以为这是什么异国文化。如果尤真的就这么走了,或许永远都不会再被他找到了。”

      第二日午夜——
      推开隐匿在灰墙中的一扇门,熟门熟路地穿过狭长的走廊,对着前来带路的侍者礼貌摆手,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耀眼得堪比眼下舞台中央闪烁的灯盏。
      这间叫做white place的酒吧算是尤金半个老家,心气不顺的时候就喜欢来这里喝一杯。虽然这里的东西算不上什么琼浆玉露,但好在环境不错,没有纠缠不清的醉汉和台前整日伤春悲秋的歌者,连当作背景音的蓝调都那样恰到好处,不会过分打扰。
      尤金将宽大的帽兜放下,像是泄去了身上所有的力气,几乎瘫倒在吧台前。此间灯光幽暗,在模糊的眼眶之中,任何一个侧脸都那样难以捉摸。随着清脆的铃声响起,他闭上眼睛,手却条件反射地伸了出去。
      “少喝点。”
      意料之外的截胡。
      尤金眉头一皱,迅速起身,甚至无需与身边的人对上眼,便自然而然地别过脸去,留下一个看上去气哄哄的背影。
      面前的那个男人,近三十的年纪,视觉上却还是二十出头的模样。额前的头发碎着乱着,给他添了几分漫不经心的气质。鼻尖架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之后是一双玻璃珠一般的眼睛,有些捉摸不透。
      认识多年,白伊还是那样,永远是沉静得像是山中泉水,笑容温和礼貌,风一般清冽。
      可如今那张处变不惊的脸上,却是苦涩的笑容。白伊指尖摩挲着酒杯边缘,想了想还是一口闷了下去。苦酒入喉,一边痛骂小孩的品味,一边又实在扼腕自己的自作多情。
      二人之间萦绕着沉默的氛围,与此刻周遭那种微醺的带点怡然的情调不同,异常突兀。白伊一直知道尤金是这里的常客,因此也才笃定地来这里堵他。
      原本是想问问他今日临阵脱逃的缘由,可见到尤金闷闷不乐,又很想知道是谁惹得他这样不开心。
      而尤金只是一言不发,像是给喉咙上了千万级别的保险。他将身子稍稍转过,不再显得那样拒人千里。浓密而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将他低垂的脸庞衬得如此精致而又肃穆。
      “天使之颜,谢谢。”
      白伊对前来闻讯的侍者轻轻点头,在后者看向尤金的目光中摆了摆手。而尤金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抬起眼眸盯了对面片刻,一声清晰可闻的嗤笑毫不犹豫地从唇边溢出。
      “你也少喝点吧,进了医院没人会陪你。”
      “哦,那总归不是你的事情。”
      白伊轻描淡写,沉静的眸子对上了一丝愠怒。
      “哈!”尤金一下拍在桌子上,在周遭众人有些惊愕的目光中,大张旗鼓点了一杯柠檬水。
      白伊抿了抿唇,对他这样显眼的行径无力评判。似乎从很早以前开始,他对于尤金的一切就这样无力,那不是一种局外人该有的姿态,而是一种想插手却被恶狠狠拒绝之后的自我防卫。
      明明有许多话想对眼前的人说,在见到的时候,却觉得喉口落锁,万语千言也比不上一口苦酒。
      “为什么没来?”
      思来想去,还是问出了无关痛痒的问题。
      尤金轻蔑地笑笑,眼底却丝毫没有笑意:“你觉得呢?”
      “我不想猜。”
      白伊疲惫地捏了捏眉心,一把按住尤金的背,另一只手去摸他的口袋,稀里哗啦扯出一大堆东西,“啪”的一声全甩在吧台上。
      手机,打火机,身份证,银行卡,交通卡……
      尤金似乎并不恼怒,相反惬意地观赏着白伊翻看他东西时凝重的表情。而那早就按捺不住的笑容,终于在白伊脸色巨变之时爽快地发出,像是在他脸上甩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还有户口本。
      是打算搬家吗,还是打算跑路,就此再也不见?
      白伊闭了闭眼,将那堆东西又推给尤金,只说了一句:“你去找黎秋霖了?”
      “对啊。”
      “你找她做什么?”
      “当然是——”
      为了在22岁的第一天,与心爱的人结婚啊。
      尤金不用说话,便猜到白伊一定明白自己所想。反正恶心他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谁还管伤害的话语是不是自己亲口说的呢。
      他看着白伊,像是个急于获得夸奖的小孩。可他没有得到自己预想之中的破口大骂,对着白伊那张平静到极点的脸颊大失所望。
      “那她答应了吗,显然是没有。否则我应该会收到你们的请帖,而不是在这里抓到一看就意志消沉的你。”
      “以我之见,秋霖不仅没答应,还不要你了,对吧?”白伊笑道。
      “你说什么!”尤金像是被点燃的爆竹,噌地一下就窜起来,紧抿着唇,瞪大双眼。
      “难道我说的有错吗?她对你自始至终就是玩票心态,只有你一厢情愿,不过就是被她用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罢了。”
      尤金沉默了片刻,不想反驳,不知是觉得没必要,还是想通了,气焰矮了下去,迅速坐了下来,将那杯天使之颜一饮而尽。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眼底寒意退却,流露出稍纵即逝的脆弱,映着满眼霞光,似乎是沉溺在幻想的美梦之中。
      “我只是,太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了。”
      “少装了,我是死的?你妈是死的?22的人了,整天一副高中生的稚气样,还是太闲了。”
      “你懂什么?我早受够了你。你以为你是我的谁啊,少管我行吗,跟我哥似的,让人想吐。”
      白伊早就对尤金这种不痛不痒的辱骂免疫,内心毫无波澜,甚至已经开始厌烦这种没营养的互讽还要进行几次。他忽然有了一种想法,想要彻底放手,彻底让眼前的人消失在自己的生活之中,彻底与他断绝一切关系。
      “好啊,那我现在就发微博,说尤金今天的演出没来,是因为跑路去结婚,没想到被嫂子踹了。反正你早就不想干了,也无所谓名声怎么样,但我们其他人还要脸,你滚蛋了我也好换个更乖更年轻的,怎么样?”
      “滚!”
      尤金拧起眉头,烦躁地抓乱了额前的刘海,丢了几个白眼,却更像是无力地抗争:“你还是人吗,我都已经孤家寡人了,还想把我饭碗给踹了,你至于吗?没了我,你们那几个破锣嗓子,转型成伴奏吧不如。”
      “那你还说?让欧杨那样的人唱dancing in the hell,亏你干的出来!”
      尤金似乎有了几分醉意,歪着脑袋想了下欧杨撕心裂肺唱歌的样子,“噗嗤”笑出声来,摇了摇头。
      “那你怎么不给他擦屁股?我们最最伟大,最最善解人意的队长,怎么在这个时候变得那样铁石心肠了?”
      他说完,一个人呵呵地笑着。眼中不知是因为什么,流淌着晶莹的液体,像宝石一般黑色的瞳仁,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白伊,像是要将他全部装进眼里,像是妄图能够赢回他的心。
      白伊走近,用手捧起尤金的脸颊,顺着下巴一路向上摸到鬓角,随后拭去眼角的水珠,像是擦去艺术品上刺眼尘埃。
      尤金像是一颗不会暗淡的精致宝石,无论何时都美得那样令人难以想象,令人满意目眩神迷。他的眼中蕴含着一种无言的情绪,像是即将破掉的露珠,又是撕碎扯烂的玫瑰花瓣。
      你很难对着这张脸流露出浓重的情绪,诅咒的、愤怒的句子吞没在唇角,像是滴进干涸土地里的一汪水,无处觅迹。
      从前的无数日子,列车一般自记忆之中穿梭而过,留下的是尤金无数个时刻都美丽狡黠的样子,鲜活如昨日。
      “回去吧,好吗?”
      无可救药的妥协。
      而尤金点点头,将这妥协扯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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