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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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结束后的第七天，江时站在北方城市火车站的出站口。
七月的阳光像融化的黄油，黏糊糊地糊在皮肤上。他攥着手机，屏幕上是季淮昨晚发来的定位——【临城一中考点】。
“小伙子等人啊？”卖冰棍的大爷推着车经过。
江时点点头，汗水顺着鬓角滑落。远处校门口涌出成群考生，像突然决堤的彩色河流。他在人群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眼睛被阳光刺得发酸。
突然，一抹蓝色撞进视线。
夏柠穿着浅蓝色T恤，正低头整理准考证。头发比上次见面时长了，软软地搭在额前。他站在校门口的梧桐树下，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江时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想起几十个月前那个雨夜。
“夏柠。”他终于喊出声。
树下的人猛地抬头，手里的文具袋“啪”地掉在地上。铅笔、橡皮、尺子散落一地，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江时走过去蹲下，捡起一支印着柠檬图案的铅笔，抱住他，“我想你了。”
这是之前和夏柠在文具店买的，笔杆上还留着道浅浅的牙印——夏柠思考时总爱咬笔。
“数学最后一道大题，”江时把铅笔递过去，“你用了什么定律？”
夏柠的睫毛颤了颤，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他接过铅笔，指尖碰到江时的掌心，像蝴蝶轻轻掠过。
“都没用。”他声音很轻，“我用了另一种解法。”
江时笑起来，阳光突然变得温柔。他帮夏柠捡起最后一块橡皮。
“回家吗？”江时问。
夏柠望着他，眼睛亮得像盛满星子：“嗯。”
远处传来卖冰棍的吆喝声，蝉鸣突然变得很响。七月的风穿过梧桐树叶，把夏柠的衣角吹得鼓起来。
夏柠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桃子味棒棒糖塞进嘴里，“提前出来的同学帮忙买的，”他顿了顿，又掏出一颗递给江时，“给。”
糖纸在阳光下泛着粉色的光，江时接过糖，指尖碰到夏柠微凉的掌心。他剥开糖纸，甜腻的桃子味在舌尖化开。
“你什么时候来的？”夏柠问，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昨天。”江时把糖纸折成小船，“季淮告诉我你在这里考试。”
他们沿着林荫道慢慢走，树影斑驳地落在两人身上。夏柠的鞋带散了，江时自然地蹲下身帮他系好。这个动作太过熟悉，让夏柠恍惚回到了高二的课间。
“为什么来北方？”江时仰头问。
夏柠望着远处操场上奔跑的学生，轻声说：“想看看不一样的雪。”
江时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北方的雪确实更大。他顿了顿，“但南城的冬天，有人等着和你一起看。”
夏柠的眼眶突然发热。他别过脸，假装对路边的公告栏产生了兴趣。公告栏上贴着高考喜报，红底黄字，热烈得刺眼。
“你瘦了。”江时突然说。
夏柠的手指顿了一下。他抬起头，阳光刺得他微微眯起眼睛：“你倒是长高了。”
江时轻笑出声，伸手把夏柠拉起来。三个月没见，夏柠的手腕好像更细了，握在掌心像一截易折的树枝。他下意识摩挲了一下夏柠手腕内侧的那颗小痣，这是他们小时候经常玩的小游戏——谁能先找到对方身上新长出来的痣。
“先去吃饭？”江时接过夏柠的笔袋。
夏柠点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一副耳机，习惯性地分给江时一只。耳机里正在播放《星空》，这是他们去年在物理竞赛后一起单曲循环了整整一下午的歌曲。“这个高考不能带进去吧？”江时指了指耳机。
“当然不能，很多东西都是托店里保管的。”
七月的北方城市热得像个蒸笼。他们沿着树荫走，路过一家奶茶店时，江时突然停下脚步。
“还记得这个吗？”他指着店门口的海报——买一送一的柠檬茶促销。
夏柠的耳尖悄悄红了。去年暑假，他们就是在这家连锁店的不同分店，用同一个会员号买了十二杯柠檬茶，就为了集齐店里所有的星座杯套。
“现在集齐了吗？”夏柠小声问。
江时从包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杯套：“差最后一个巨蟹座。”
奶茶店的冷气很足，夏柠咬着吸管，看江时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本子的扉页上画着歪歪扭扭的银河系，是他们一起参加天文社时画的。
“给你。”江时翻到中间某页，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物理公式，“这几个月的笔记，你落下的我都补上了。”
夏柠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字迹。夏柠走后江时的笔记变得很特别，重要的公式旁边会画上小星星，实在难懂的知识点旁边就画个哭脸。在“量子力学基础”这一章旁边，还画了个简笔的柠檬，旁边写着“Summer说这部分像天书”。
“你……”夏柠的声音有些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考试？”
江时转着手中的杯子，冰块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问第二遍了，季淮说的，你妈妈告诉他的。”
夏柠猛地抬头，奶茶杯在桌上晃了晃，溅出几滴琥珀色的液体。
“我妈？”
“嗯。”江时抽了张纸巾擦掉桌上的水渍，“她上周来学校帮你拿毕业证，看到我在整理笔记。”
夏柠的呼吸变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窗外的知了突然开始嘶鸣，刺耳的声浪一波接一波。
“她还说什么了？”
江时看着夏柠紧绷的侧脸，伸手把他额前的碎发拨到耳后：“她说，北方的夏天很热，让我记得提醒你开空调。”
夏柠的睫毛剧烈地颤抖起来。他低头猛吸了一口柠檬茶，酸涩的味道刺激得眼眶发热。江时安静地等着，手指在桌下轻轻勾住夏柠的小指，就像他们以前在课堂上偷偷做的那样。
“我……”夏柠的声音闷闷的，“我那天不是故意……”
“我知道。”江时打断他，“我都知道。”
窗外的阳光突然被云层遮住，奶茶店里的灯光自动亮了起来。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江时看见夏柠眼角有细碎的水光。
“所以，”江时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要一起走吗？”
信封里是两张车票，南城到北京，日期是八月三十日。夏柠盯着那两张并排的车票看了很久，突然从口袋里翻出一个小铁盒。盒子里整整齐齐地放着各种票据：电影票根，游乐园门票，还有一张皱巴巴的公交车票——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时，夏柠偷偷留下的。
最上面是一张崭新的火车票，临城到南城，日期是三天前。
“我本来打算……”夏柠的声音越来越小，“考完就回去找你。”
江时的心跳突然变得很大声，盖过了奶茶店的背景音乐。他拿起那张车票，发现背面用铅笔写了一行小字：“对不起，还有……”
后面的字被橡皮擦掉了，只留下淡淡的痕迹。
“还有什么？”江时问。
夏柠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他凑近江时的耳边，轻轻说了句话。江时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手里的车票差点掉在地上。
“再说一遍。”江时要求道。
夏柠红着脸摇头，却被江时捏住了下巴。在奶茶店温暖的灯光下，在店员假装没看见的目光中，他们的第一个吻带着柠檬茶的酸甜气息。
窗外，七月的暴雨突然倾盆而下。雨滴砸在玻璃上，像无数颗星星坠落的声音。夏柠想，这大概就是物理书上说的“混沌理论”——三个月前那个雨夜的每一滴雨，都指引着他们在这个盛夏重逢。
江时的手紧紧握着他的，掌心有熟悉的温度。夏柠突然明白了什么叫“确定性混沌”——就像他们之间，看似毫无规律的轨迹，最终都会导向同一个终点。
“回家？”雨停后，江时问道。
夏柠点点头，把两张车票并排放在一起。阳光重新洒下来，在票面上映出两个紧挨着的光斑，像宇宙中相互环绕的双星。
江时悄悄在桌下握住了夏柠的手，这一次，夏柠没有躲开。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