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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谎痂之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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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吗?”
昨夜宋姜姜握着他手腕渡灵力时,发梢垂落的温香还缠在鼻尖。
季砚钦喉结滚了滚,玄色广袖下指尖轻颤。
分明是故意让咒毒多流转一阵子。
反噬的刺痛啃噬着经脉,偏偏这具被反噬的身体……掌心残留的温热却像团火,灼得心口发烫。
既然如此,倒不如将计就计,横竖能骗得这傻修复师多摸摸自己。
他指尖在袖中掐诀,悄悄让共生衬纸抽紧,青黑纹路慢慢攀上。
玄铁倒刺刮过骨缝的瞬间,他故意释放灵力,让宋姜姜放慢三拍。
剧痛如约而至。
“慢些……”
他哑声诱哄,喉结却诚实地滚动着。
下一秒,他如愿听到那声抽气,轻笑。
他故意多泄了三分灵力,让噬魂钉在血肉里多旋了半寸。
对方战栗的喘息声果然更破碎了。
这次他看清了,少女咬破的唇珠坠着血珠,睫毛沾着水雾乱颤。
每声压抑的喘息都化作银蛇,顺着耳道钻进他沸腾的血液里。
“疼就抓紧我。”
他引着她的手按在腰侧,指腹却偷偷蹭过她腕间突跳的脉门。
掌下陡然收紧的力道让他闷哼出声,分不清噬魂钉与她的指甲哪个嵌得更深。
当第三波剧痛啃噬耳后时,宋姜姜终于意识到这不是幻觉。
骨髓里游走的寒意激得她指尖发颤,宋姜姜猛然攥紧衣襟。
血契纹路正在腕间诡异地发烫。
宋姜姜纳闷,她怎么突然又能感觉到噬魂钉的痛感了。
这很不对劲。
从修复好《伽蓝经》那天的不安感似乎加重了,心口闷闷的。
血珠顺着刻刀凹槽滴落时,宋姜姜才注意到季砚钦的睫毛在发颤。
噬魂钉像条毒蛇在骨缝里游蹿,每拔出半寸就炸开冰碴,冻得她虎口结出白霜。
“醒着就吭声。”
刀刃突然斜挑三寸,她故意刮过最敏感的金粟笺暗纹。
季砚钦的闷哼裹着气音,垂落的墨发扫过她手背。
本像昏迷的人此刻掌心滚烫,不着痕迹地扣住她后腰借力。
噬魂钉分明还剩最后一截倒钩,他却纵容冰花在血肉里多绽了半盏茶时间。
“咔嗒!”
染血的钉子摔进玉盏的刹那,宋姜姜突然被反拽着扑倒,跨坐在季砚钦身上,膝弯重重磕在季砚钦腰侧。
季砚钦“恰好”在此刻掀开濡湿的眼睫,被冷汗浸透的乌发贴在颈侧。
苍白的唇擦过她耳垂:“宋修复师下手……咳……够狠。”
她撑在他胸口要起身,指尖突然摸到尚未消退的冰花纹路。
“等等,《伽蓝经》早就修复好了,你是不是早就能自行逼出噬魂钉了?”
宋姜姜瞪大双眼,这混蛋敢耍我?
季砚钦慢条斯理拢好滑落的衣襟,沙哑地轻笑了一下。
“你反应好慢。”
还没等宋姜姜发怒,她手中的修复刀突然开始高频震颤。
当第一声蜂鸣穿透耳膜时,她以为是血契反噬产生的幻觉。
直到青铜灯台投下的影子开始扭曲成无影灯轮廓,浓重的消毒水味窜进鼻腔。
耳畔炸响她许久没听到过的实验室警报……
巨大的恐惧吞没了她。
黑暗突然有了实体,苔藓般的湿冷顺着脚踝攀爬,她喉间一股铁锈味。
“季砚钦!”
她踉跄着去抓案几,掌心却按到了熟悉的操作台触感。
尾音将落,眼前的景象又与当下重合,仿佛刚刚的一瞬没有发生过。
她开始大喘气,指尖发麻,掌心渗出冷汗,喉咙干涩紧绷。
一直担心的事情似乎还是发生了。
季砚钦真的晕过去了,任凭如何摇晃都似断了提线的木偶。
人偶引的青黑纹路爬满了他的整个胸膛,像无数条吸饱毒液的藤蔓钻破皮肤,随紊乱的脉搏突突跳动——
这分明是人偶引失控的征兆。
不是说人偶引已经解开了吗?还是说季砚钦骗了她?
她指尖掐进掌心,溅落的烛火在瞳孔里炸破。
那双紧闭的眼睑突然睁开。
暗墨色瞳仁在摇曳烛光下泛着无机质的冷,绷成直线的薄唇渗出黑血,喉骨发出“咯咯”异响。
攀附胸腔的咒纹收缩游移,将坠地的影子扭曲成提线傀儡的轮廓。
的确是人偶引。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的季砚钦和前几次不太一样,她又说不出具体有哪里不对。
还没等她细想,季砚钦高举一把匕首。
寒光一闪,正准备刺向他自己的胸口。
“放下!”
她大喊,一个箭步冲了过去,这次“失控”的季砚钦却没有听她的话。
寒刃即将没入心口的刹那,烛芯突然爆出青紫火花。
宋姜姜猛地扑了上去,撞进季砚钦怀里。
两人重重跌到地上,她发间玉簪“咔”地扎进他束发银冠缝隙。
匕首飞到一边,宋姜姜马上起身查看季砚钦的状态。
“我真服……”
咒骂还没出口,宋姜姜突然僵住,发现对方的眼神颤了一下。
好像捕捉到了什么。
她一把揪住身下人的衣领,抿了一下嘴,“季砚钦?”
眼神凌厉,对方的表情无处躲藏。
季砚钦眼底清明如潭,和前两次被操控时的木然截然不同,明明是清醒至极的模样。
她被骗了。
季砚钦胸腔震颤着欢愉与痛楚,怀中人发狠揪住他衣襟,眼尾绯红如染血的刃,让他兴奋不已。
他的人偶引早就解开了。
本想用匕首划破胸口,让宋姜姜关心一下他,但他没想到,宋姜姜会直接扑过来。
他是又开心又紧张,开心是宋姜姜显然比他想象中的更在乎自己,紧张是宋姜姜现在看起来气疯了。
如他所料。
“立刻马上给我滚!”
宋姜姜真生气了,朝他一顿吼。
季砚钦瞬间移至屏风后,屏风下特意露出他未藏好的玄色衣角,宋姜姜看着更窝火了。
她的手止不住发抖,越想越生气。
这次修复的过程顺利得离谱,她每时每刻都在担心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晚上都没睡好,顶着个黑眼圈都还得爬起来确认那人会不会突然凉透了。
刚刚那一幕,她后脊梁瞬间爬满冷汗。
他倒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被压抑的情绪排山倒海袭来。
她是个人,看到之前那些幻境不是没有反应。
宋姜姜扶住案角的手掌洇出冷汗,这段时间的幻境开始反刍。
孩童褴褛衣襟下淤紫的指痕在发亮,朝圣者跪拜时额头磕出的坑积着雨水,鬼市灯笼把半张人不人鬼不鬼的脸照成腌肉,鳞片与兽耳嫁接在人类躯干上的缝合线。
最要命的是临宸帝断裂的颈骨,她总听见那声“咔嚓”,耳边总会响起这个和掰断芹菜梗一模一样的错位声。
腊月飘落的每一片雪,都是未寒的尸骸在呼吸。
她不是不会害怕,她并没有想象中的能那么快、毫无波澜地接受超现实的东西。
她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心神不安。
因为她一直没有足够长足够多的时间,去消化季砚钦的过去和林鹤年对其的加害。
真正灼伤人的不是魑魅魍魉,而是剥开过去的脓疮时,发现导师竟烙在每道伤疤的背面。
原来自己所谓的“专业素养”不过是层脆弱的冰壳,此刻正在真相的炙烤下噼啪龟裂。
曾倒背如流的考据此刻化作带刺的藤蔓,在她胃里绞成带刺的绳结,又顺着腕脉爬进心室。
季砚钦的呼吸声在屏风后忽远忽近传来,这让她惊觉自己竟能清晰分辨他气息中的檀香与墨香——
那个总被锁在《天纲卷》注释里的名字,什么时候有了如此具象的温度?
她也突然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在乎眼前这个书灵了。
难道真的是因为不知从何说起的责任感、职业道德和学术精神?
还是仅仅因为他是自己用心照顾了很久的古籍?
还是说有什么更隐秘的东西她没有意识到?
她面对的不是一本躺在实验室里冷冰冰的不会给予她任何回应的书,而是和她一样有血有肉、有温度、有情感的人。
这个总被归档在“研究对象”文件夹里的存在,早已活生生地走到自己身边。
她无法再用看一件器物的普通目光,去看季砚钦。
心烦意乱,宋姜姜决定出去透透气。
看见宋姜姜要往屋外走,季砚钦心里一紧。
还没来得及收起满身的青黑纹路,就要跟出去。
他踉跄着撞翻矮凳。
宋姜姜冷脸:“别跟着我。”
外面已经飘起毛毛细雨。
这种矫情的巧合简直像三流编剧生搬硬套的桥段。
她裹紧单薄的外衣,却裹不住胸腔里横冲直撞的郁气。
季砚钦在十丈外紧跟其后,青纸鸢悬于宋姜姜的头顶。
避雨咒布满鸢翼,长尾垂下雨帘,每一颗水珠落地都绽成“護”字篆文。
宋姜姜行过烟雨,衣角却始终干燥如新焙的茶。
不知道走了多久,雨也停了,宋姜姜饿了。
她踩着霓虹碎影穿过长街,热雾扑面剐过睫毛。
虾皮紫菜在舌尖炸开的刹那,夜市花灯轰然亮起。
宋姜姜咬着薄皮看对街瓦檐滴水,油花里晃着季砚钦青竹似的影子。
他总在七步外跟着,身上凝的水珠坠下来,在地上砸出细小漩涡。
杂耍艺人喷出的火焰烧红了半边天,围观人群爆发的欢呼却像隔了层水膜。
这里的世界好真实,他也一样。
她平静下来。
腕间的共生衬纸窸窣作响,像在提醒她某场未赴的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