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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与你共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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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砚钦那句裹在风里的低语,像一片羽毛,轻轻搔过宋姜姜的心尖。她没听清具体字句,但那语调里的祈求却无比清晰。
她反手更用力地回握他,指尖嵌入他指缝,十指紧扣,仿佛要将彼此的生命线也缠绕在一起。
“跑什么!”宋姜姜喘着气,被他拽得发髻微散,几缕发丝贴在汗湿的额角,杏眼却亮得惊人,“季砚钦,饭还没管呢!”
季砚钦脚步未停,但那紧绷的下颌线却因她这句煞风景的话而微微松动。他侧头,眸光沉沉地锁着她:“饿不死你。”
“那可难说!”宋姜姜故意夸张地嚷,“我胃口可大,专吃……”她眼神狡黠地在他身上溜了一圈,意有所指。
季砚钦喉结滚动,耳根那点可疑的红晕在晨光下无所遁形。他猛地别开脸,只闷声拉着她更快地钻入前方雾气氤氲的古老山林。
身后,那原本只是暗暗靠近的压迫感骤然增强,数道凌厉的灵识如同实质的探针,刺破空气,牢牢锁定了他们遁入山林的方向。
“来了。”季砚钦的声音瞬间冷冽如冰,再无半分旖旎。
他松开宋姜姜的手,揽住她的腰肢,足尖在湿滑的苔藓和虬结的树根上轻点,身形如烟,无声无息地融入浓雾深处。林间的光线被扭曲,雾气仿佛活物般翻涌,遮蔽着他们的行迹。
宋姜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并非全然不惧,但腰间那只手臂传来的力量和温度,成了她最大的倚仗。
她咬紧下唇,强迫自己冷静,脑中飞速闪过林鹤年临死前塞给她的那枚冰凉玉简。那里面,除了关于季砚钦身份的零碎信息,似乎还隐晦地指向了《天纲卷》修复的某个关键,或者说某个禁忌的真相。
追兵的呼喝声、法器破空的尖啸声已清晰可闻,甚至有几道剑光险险擦过他们藏身的古树,削落大片枝叶。
季砚钦眼神一厉,将宋姜姜护在身后,指尖幽蓝的符文再次亮起,带着毁灭的气息。
“等等!”宋姜姜猛地抓住他掐诀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她抬头,眼中没有恐惧,只有豁然开朗的明亮,“季砚钦!你之前说,从头到尾都在利用我,利用我修古籍?”
季砚钦动作一顿,垂眸看她,眼底晦暗不明。
“那好!”宋姜姜语速极快,仿佛怕稍一停顿就会失去勇气,“你告诉我,《天纲卷》残卷,或者说,承载你本体的那部分‘纸’,真正的修复方法是什么?林鹤年留下的东西告诉我,修复它需要的不仅仅是技艺,对吗?”
季砚钦瞳孔猛地一缩,像是被戳穿了最深的秘密。他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远处追兵的脚步声已近在咫尺。
“是共生!”宋姜姜几乎是吼了出来,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仿佛要看进他的灵魂深处,“古籍记载,某些通灵的古籍书灵,若要彻底修复其本源载体,摆脱崩灭之危,需与修复师建立最深的灵契,血肉神魂相连,同生共死!这才是你‘等我补全残卷就……’后面没说出口的话,对吗?你一开始接近我,确实是为了这个,你想利用我的修复天赋和……我的命,来续你自己的命!”
真相如同惊雷,在浓雾弥漫的林间炸开。季砚钦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他掐诀的手指颓然松开,幽蓝符文熄灭。追兵的刀锋已至头顶。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宋姜姜做出了一个让季砚钦和所有追兵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非但没有后退,反而猛地扑上前,紧紧抱住了季砚钦,用自己的后背迎向那劈落的刀光!同时,她一直紧握在另一只手中的那枚林鹤年遗留的玉简被她狠狠捏碎。
“宋姜姜——!”季砚钦目眦欲裂,嘶吼声带着毁天灭地的恐慌。他本能地想将她推开,却感觉一股奇异而强大的吸力从她身上爆发出来。
刺目的白光以宋姜姜为中心骤然爆发,并非攻击,而是形成了一道巨大的的屏障。屏障出现的瞬间,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瞬。那些劈砍下来的刀剑法器撞在光壁上,如同撞上最坚韧的磐石,发出沉闷的巨响后纷纷被弹开,持械的修士更是被震得气血翻涌,踉跄后退。
光芒中,宋姜姜紧紧搂着季砚钦的脖子,身体因巨大的能量冲击而微微颤抖,嘴角却扯出一个近乎得意的的笑,她贴着他的耳朵,气息急促却清晰无比:
“季砚钦,你个骗子!胆小鬼!想死?问过我没有?!”
“利用我?好啊!那就利用到底!”
“你听着!这共生契,老娘签了!不是你要签,是我要签!”
“从今天起,你的命是我的!我的命也是你的!要活一起活,要散一起散!”
“你休想再一个人当什么鬼怪物!”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的力量,穿透了屏障,也穿透了季砚钦冰冷坚硬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心防。每一个字都像滚烫的烙印刻在他的神魂之上。
季砚钦浑身剧震。他感觉到一股磅礴的暖流,正通过宋姜姜紧贴的身体,汹涌地涌入他因本源受损而濒临枯竭的灵核深处,更带着她炽热、鲜活、不讲道理的情意。
碎裂的玉简化为齑粉,里面蕴含的关于共生契的古老禁术信息,被宋姜姜以自身为引,以决绝的意志为媒介,彻底激发。
屏障外,仙门追兵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强大的禁术气息震慑,一时不敢妄动。屏障内,光芒渐渐内敛,不再刺目,却变得更加凝实、厚重,流淌的金色字符如同活物,将相拥的两人温柔地包裹其中。
季砚钦僵硬的身体终于一点点软化下来。
他低下头,将脸深深埋进宋姜姜带着淡淡墨香和汗意的颈窝,双臂用力到几乎要将她揉碎进自己的骨血里。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
“……疯子。”他沙哑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只剩下失而复得的巨大震颤,以及一种近乎哽咽的后怕,“宋姜姜……你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宋姜姜感受着颈间传来的湿意,心尖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拂过,又酸又涨。
她抬手,像安抚受惊的小兽般,轻轻拍着他紧绷的脊背,手指划过那些狰狞的噬魂钉旧痕时,动作温柔。
“嗯,我是疯子。”她轻声应着,嘴角弯起,“就爱修你这种破烂,还是嘴最硬、心最软、动不动就想自己扛着去死的那种顶级破烂。”
季砚钦抬起头,眼眶通红,哪里还有半分偏执书灵的阴鸷狠戾,只剩下狼狈和无措,以及眼底深处汹涌澎湃。他看着眼前这张汗湿却笑容明媚的脸,看着她眼中映着的、同样狼狈的自己。
“共生契……一旦结成,无法可解。”他声音艰涩,带着最后一丝确认,“从此你我性命相连,神魂相系,我若消亡,你必……”
“闭嘴。”宋姜姜再次用吻堵住了他剩下的话。这个吻不再是之前的嬉闹或挑逗,而是充满了安抚、承诺和不容置疑的占有。
她捧着他的脸,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那就一起活着。活很久很久。你教我更好的吻技,我帮你修好所有破破烂烂的地方,包括你这里——”她的指尖,轻轻点在他剧烈跳动的心口,“还有,以后饭管够,住的地方也不能差,不然……”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杏眼弯弯,里面盛满了劫后余生的璀璨星光。
季砚钦看着她,看着这个强行闯入他灰暗生命的修复师。良久,他眼底的阴霾终于被一种全新的的光芒彻底驱散。他低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蹭着她的鼻尖,唇角缓缓勾起一个真正释然、甚至带着点傻气的弧度。
“……好。”他应道,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都听你的。宋修复师。” 他顿了顿,补充道,“……夫人。”
屏障外的仙门修士面面相觑。那流动着古老契约力量的光壁坚不可摧,更散发着一种仿佛触及了某种天地法则的气息。强行攻击,后果难料。
为首的修士脸色铁青,权衡再三,终于不甘地挥手下令:“撤!速回禀掌门!”
追兵如潮水般退去,林间重归寂静,只剩下鸟鸣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金色的共生屏障缓缓消散,化作点点星芒,温柔地融入相拥的两人体内,在他们灵魂深处刻下永恒的烙印。
宋姜姜长长舒了一口气,腿一软,差点栽倒,被季砚钦稳稳抱住。巨大的能量消耗让她脸色有些苍白,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饿死了……”她靠在他怀里,有气无力地哼哼,“姓季的,饭呢?说好的管饭呢?”
季砚钦看着她这副理直气壮讨债的模样,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胸腔震动,连带着宋姜姜也跟着一起颤。
他小心翼翼地打横抱起她,像捧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走向密林更深处,那里有他早已准备好的一处隐秘府邸。
“有,都有。”他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珍重的吻,声音温柔缱绻,“以后,顿顿管饱,夜夜安枕。我的命是你的,人也是你的。你想怎么‘修’,就怎么‘修’。”
阳光穿透林隙,斑驳地洒在他们身上,将相拥的身影拉得很长。宋姜姜揪着他被自己之前扯破又用灵力勉强修复的衣襟,满足地闭上眼睛,嘴角噙着笑。
“这还差不多……”她小声嘟囔,“破烂书灵,以后……多多指教了。”
季砚钦收紧手臂,将怀中温热鲜活的生命拥得更紧。他抬头看向林叶缝隙外的澄澈天空,眼底再无阴霾,只有一片新生的晴空。
他与纸共生千年,孤寂冰冷。如今,他终于找到了另一种更温暖的共生方式——与她,与这个莽撞又勇敢、嘴硬心软、自称“就爱修破烂”的修复师,宋姜姜。
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
宋姜姜醒了,睁眼后只觉得身体疲惫,连抬手都没有了力气。
“这是哪啊……”
记忆里浮现一个面容俊俏的男生,对着自己暖洋洋地笑。
“季……”
宋姜姜的呼吸开始沉重:“我做梦了?医院?”
“姜姜……你醒了。”宋姜姜才注意到病床旁边的这位年迈的老人。
“教授?”林鹤年怎么会在这里。
“你辛苦了。”林鹤年泪眼婆娑,手覆上了宋姜姜的手。
“那是真实发生的对不对?”宋姜姜语气微弱,又连忙问“他人在哪里?”
林鹤年欲言又止,张口又闭上。
“季砚钦呢?”宋姜姜想坐起来,却觉得浑身发痛。
“姜姜,你别急。”林鹤年连忙扶住她,让她赶紧躺好,叹了口气说“季砚钦不在这。”
“什么意思?他不在这?是还在书里吗?”宋姜姜发抖,眼眶瞬间湿润。
“不……”林鹤年刚说完,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下一瞬,熟悉又温润的声音响起:“你醒了?”
“姜姜!”视线对上,熟悉的脸庞与宋姜姜记忆中对上。
她顾不得其他,掀开被子从病床上跌跌撞撞翻下身,踉跄跑了过去,双臂环上季砚钦的后颈。
季砚钦了然,回抱宋姜姜,一手轻拍她的后背,好似在安慰她。
“姜姜,我还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对不对?先回病床上休息好不好?”待她稍微平静,季砚钦说。
宋姜姜点了点头,被季砚钦搀扶着走回病床,目光与担心得站起来的林鹤年对视上。
“教授……”
林鹤年脸上是欣慰的笑,待宋姜姜回到病床,他才开口道:“姜姜,首先和你道歉,是我没有和你先说过《天纲卷》的事情。”
“《天纲卷》是我一辈子的心血,我年少时期就和它交手了。”
“那年,我第一次穿进《天纲卷》,认识了砚钦,他说他是书灵,在书里的时光就像做梦一样。”
“我们一起修复《天纲卷》,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曾一度觉得自己是幸运的人,能来到常人不知道的世界。”
“直到有一天,《天纲卷》发生了变数,因为我来的通道是书里的漏洞,我的到来、世界的破损也干预了故事的因果,书里的人物有了自己的意识,我也难逃一死。砚钦为了救我,自损神格,让我逃回现实世界。”
“几十年过去,我想方设法救砚钦,直到那日你选择了《天纲卷》,我发现它有了异动,当我多次检查后,才确信它只对你有感应。我想,你是书,也就是砚钦选的新的穿书者。”
“当知道你穿书的后,我在现实世界也忙着修复,观察者《天纲卷》是否有变化……”
“还好我等到了你们……”
“在你昏迷的这些天,我和砚钦聊了很久,他还和当年一样帅。”
听到这里季砚钦挑了挑眉,回:“你也不赖。”
“如今,你俩这般好,我很高兴啊哈哈!”林鹤年摸了摸脸,看了看两人。
宋姜姜低头一笑,手就这样狠狠抓上季砚钦的手,林鹤年赶忙站起身来往外走。
宋姜姜觉得不够,半个身子探出床外,横抱住季砚钦:“我不管了,你一辈子都是我的。”
“好,我一辈子都是你的。”季砚钦笑了,“书灵也就这一辈子了。”